三百六十三、夏至(一百二十三)

  晚雲看著他愉悅的神情,心卻漸漸往下沉,五味雜陳。Google搜索

  她錯開目光,小聲道:「不必麻煩,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回去和盛叔說說便是。」

  裴淵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這要問她出了什麼事,正巧瞥見案上的畫卷,目光變了變。

  「這畫,是誰放在了此處?」他問,「叔雅麼?」

  晚雲知道這瞞不過他,甚至明白公孫顯也沒有瞞著他的打算。

  「正是 。」晚雲道。

  「他與你說了什麼?」裴淵皺眉。

  「公孫先生只是據實已告,並未添油加醋。」她抿抿唇,看著裴淵,「阿兄是怕他告訴我這些,會惹我生氣麼?放心好了,若阿兄真看上了這位娘子,答應了議親,我才會生氣。」

  聽她輕柔的話語,裴淵的心安定下來。

  晚雲確實不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胡攪蠻纏的人,有時,他甚至覺得她那無拘無束的性情底下,藏著令人心疼的懂事。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溫聲問:「那你是怎麼了?怎麼心事重重的?」

  晚雲知道在裴淵面前,但凡有些想法,無論怎麼遮掩,他也會看得出來。心中一動,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里似有什麼噎著。

  該說什麼呢?告訴他,仁濟堂其實並非只是看病賣藥的,而是朝廷的爪牙,皇帝不僅用它監視天下,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會用他來對付裴淵?

  還是說,方才文謙和姜吾道那番密談?

  她最喜歡的長輩之一,河西的方師伯,就要因為她,失去畢生的心血……

  一口氣悶著出不來。

  自己所有的心事,都來自於仁濟堂的秘密,而這秘密,不能讓裴淵知道。她甚至不能露出一點點苗頭,否則他會起疑。

  「不過是為師兄那邊擔心罷了。」晚雲道,「沈英那人的脾氣,十分可怕,先前好幾回揚言跟沈姊姊斷了父女關係。如今師兄要娶沈姊姊,也不知會被他如何刁難。」

  裴淵笑了笑,道:「這你便不懂了。這父女關係斷得越是多,就越是斷不了。他若不是心底還牽掛這女兒,親自入京來做甚?」

  晚雲卻看著他,忽而道:「那阿兄呢?你那般厭惡聖上,可曾揚言過要斷了父子關係?」

  裴淵的眸中浮起一絲自嘲之色。

  「便是沒有,才會是如今這般。」他說,「你看,真想斷的人,往往不是放話那個。」

  晚雲笑了笑。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裴淵不是皇帝的兒子,不是什麼王,也不是什麼大將軍。但她知道這都是無能者的幻想,裴淵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晚雲自己也不能。

  「三郎和鳳亭兄回來真好,」晚雲岔開話頭,「阿兄在朝堂上有人幫忙,就不會吃虧,更無需那右僕射幫忙了。」

  裴淵看著她,微微挑眉:「我在你眼裡就這般無用?」

  「才不是。」晚雲道,「我知道阿兄誰也不怕,但幫手總是不嫌多。」

  裴淵心中一暖,雙臂展開,將她擁在懷裡,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這肩膀,單薄柔弱了些,可裴淵每每如此,總覺得自己找到了堅強的依靠,心中的煩惱都會因它而消散。

  「你總在為我擔心。」好一會,他低低道,「不必如此,你有我。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我也總會找到擺脫的辦法。」

  晚雲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如何擺脫呢?宮裡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並且是皇帝。他不但能決定裴淵的命運,也能決定她的,還有仁濟堂……

  二人溫存一會,晚雲推說要趕回仁濟堂去幫忙,起身回去。

  裴淵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置,無暇分神,便讓陳錄送她。

  晚雲下意識地推辭,裴淵卻堅持道:「讓陳錄送,別讓我擔心。」

  見他這麼說,晚雲也只得答應。

  「我看你今日精神不濟,方才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扶她上馬的時候,裴淵道,「若是堂中的事不便讓我插手,不願說便罷了,但務必要與你師父直說。別憋在心裡,也別自己兜著。記著萬事有我。」

  晚雲的目光動了動,過了會答道:「知道了。」

  裴淵那漂亮的雙眉舒展開來,銳氣化開,雙眸泛著溫柔的光。

  「去吧。」他說。

  晚雲戀戀不捨地催馬前行,在陳錄等人的護送下,沒多久,消失在街道盡頭。

  裴淵斂起笑意,轉身步回府中,對左右道:「叔雅何在,去請他來見我。」

  *

  文謙與沈英的會面比晚雲想的要順利些。

  才入門到外院,她就聽見堂上傳來爽朗的笑聲。

  那笑聲不是文謙的,而是沈英的。

  她輕手輕腳走到堂外,從窗邊偷看,只見文謙和沈英坐在上首,看著坐在下首的王陽、沈楠君二人,不知在說著什麼,似乎頗是高興。

  「娘子快進去吧。」袁盛走過來,催道,「方才掌門還頻頻問娘子怎麼還沒回來,說有娘子在才熱鬧。」

  晚雲哂了哂。若是平日,她大概會得意起來,也春風滿面地進去湊個熱鬧。

  而今日……

  她對袁盛道:「我方才在市井逛了好一大圈,累了,想回去睡一小會。若是師父再問起,勞煩盛叔和師父說一聲,別叫師父擔心。晚膳也不必等我,在鍋里溫著,等我睡醒了再去伙房找。」

  袁盛愣了愣,想再問一問,卻見她已經轉身離開,回房去了。

  *

  越往內院走,那堂上笑聲越遠,更顯內院幽寂。

  金色的夕陽落在院子裡,將院子清清楚楚地劃成明暗兩個世界。

  晚雲望著前面的小路,只覺雙腳就跟灌了鉛似的,愈發沉重。

  ——「聖上欲將河西的仁濟堂收歸皇城司。」

  ——「……晚雲的婚旨一旦下來,就沒有回寰的餘地了。師兄要與去方師兄說什麼?通知他離開涼州麼?」

  ——「你有我。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我也總會找到擺脫的辦法……」

  無數話語,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晚雲扶著一棵樹,定定望著自己的影子。

  不知停留了多久,只聽身旁有人喚「姑姑」。

  回頭,看是慕潯站在一旁。

  慕潯盯著她的臉,狐疑地問:「姑姑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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