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冬去(十六)

  塵封的記憶泄閘而出,她不止一次想像,若後來沒有種種變故,她是否能陪他多些時日?

  至少那時還不知天高地厚,沒有這身份的雲泥之別,陪伴還不是一種奢侈。記住本站域名

  她扶著廊柱,不知不覺摳下一塊漆,刺得她指尖發疼,才驚覺站了許久。

  榻旁,疊著一件氅衣。晚雲悄悄上前取過,蓋在他身上。忽而,裴淵動了動,她立馬僵住了。

  他慢慢張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著她,她亦一動不動。

  正當晚雲覺得自己心跳都快停住了,卻見他喃喃了一句,又閉眼睡了過去。

  「是你啊。」只聽他低語,似夢似幻。

  *

  晚雲不知,一旁的樹上,四周廂房裡,有二十幾雙眼睛盯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們目睹著晚雲慢吞吞地走入水榭,又忽然跑了出來。

  「典軍……這似乎不對。不是戎人奸細麼?行事就這般敷衍?」一人小聲道。

  樓月也望著水榭里,頗是鬱悶:「我怎麼知道。」

  憑師兄的身手,若不是他默許,這人只怕早就斃命了。

  另一人道:「你們說,他為何跑了?莫非被殿下輕薄了?」

  話才出口,頭上已經挨了一個爆栗。

  「呸,輕薄男人做什麼,你瞎了?」樓月瞪他,「人跑了,還不去追?」

  晚雲一溜氣地回到西廂,躲在槐樹下。

  ——「是你啊……」

  方才裴淵的聲音,猶在耳畔。

  是什麼意思?她只覺恍惚,他認出她了?

  可認出了怎麼又睡了?不應該起來跟她說兩句麼?

  若是沒認出,說的又是誰呢?

  晚雲不停猜測,不由又後悔起來。她不該做賊心虛,剛才應該把他叫醒問個清楚才是……

  她長長吁了一氣,這才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汗。

  正待她轉身要回去。不料,左右突然躥出從好幾個侍衛將她圍住。

  晚雲一驚,忽而看到了他們身後站著的人。

  一個藏青布衫的文士,是公孫顯。

  *

  晚雲被帶到了東廂,侍衛將一件屋子的門打開,讓她進去。

  「殿下吩咐,你今日就宿在府里。」公孫顯道。

  晚雲望著他,努力將這話里的意思理清。

  「殿下……知道我是誰?」她問。

  公孫顯並不作答,只抬抬手,讓旁人退下。

  「娘子太亂來了。」他神色嚴肅,「此處乃涼州都督府,也是齊王殿下與河西道諸位將軍的駐地,每個人的底細都清清楚楚,沒有人能瞞天過海。」

  聽他點破了自己男扮女裝的事,晚雲忽而察覺出了些意味。

  「殿下早就知道我在涼州,是麼?」她看著他,「不讓我進都督府,也是他的意思?」

  公孫顯沒有回答,只淡淡道:「這些日子,你就在此處安心住下,我派人給仁濟堂送信了,不必多慮。」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卻被晚雲扯住衣袂。

  「今日我擅闖都督府,是我魯莽了,」她的神色著急,「我就是想看看他……」

  那雙眸明亮,藏著哀求,頗是教人憐惜。

  公孫顯搖搖頭:「一切都要看殿下的意思。近日涼州城裡有亂子,殿下一片好心,留娘子在府中避禍,娘子務必安分守己,切莫辜負殿下的苦心。」

  說罷,他將衣袂從晚雲手中抽出,離開了廂房。

  晚雲兀自坐在屋裡,怔怔的。

  她回憶起這些日子自作聰明,女扮男裝,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由得臉紅。

  阿兄什麼都知道,只有她洋洋得意地以為自己幹得挺不錯,還覺得自己顧全大局,甚是感動……

  晚雲似失了氣力一般,躺倒在榻上。

  她望著頭頂的房梁,心中又是氣惱又是難過,他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就不肯來跟自己見一面?

  她就那麼討人嫌麼?

  *

  似乎是在回應晚雲的猜測,裴淵一直沒有露面。

  雖然門前沒有守衛,但晚雲已然沒有了先前的莽勁,只乖乖待在房間裡。就像當年遵守裴淵的約法三章一樣。

  她不敢走出廂房,只墊著腳張望,看婢女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偶爾聽見她們的低聲細語。

  自己仿佛真的被遺忘了。

  一整天下來,除了送飯的婢女,也沒多一張嘴過問她一句。

  及至夜幕低垂,晚雲無聊地躺在榻上胡思亂想,忽而聽見外頭一陣騷動,覺得有人進了屋,她立馬彈了起來。

  「噓!是我。」少年清脆的聲音低低道。

  竟然是姚火生。

  晚雲睜大眼睛:「你怎麼而找到這兒來了?」

  火生摸到榻旁,坐在她身前:「我今天左等右等等不來你,就跟都督府的人打探。有個婢女說東廂來個客人,我猜想是你。」

  說著,他笑嘻嘻:「原來你認識齊王殿下,怎麼還爬牆去了?找個招呼理直氣壯地進來不好麼?」

  提到裴淵,晚雲的神色垮了下來。

  她搖搖頭,嘆道:「別問了。」

  火生卻自顧自地說:「張玲瓏曾說,你有心上人。那個人不會就是齊王殿下吧?」他邊等晚雲的回答,邊從案几上拿起個杏子,咬了一口:「嘖,真酸。」

  晚雲蹙起眉頭:「主人家沒叫你吃,誰讓你吃了?」

  「我就嘗嘗。」火生繼續咬著,卻四周張望,「這都督府原來那樣大。我也不曾沒進來過,想逛逛。」

  「胡鬧。」晚雲忙道,「剛才外頭的騷亂是因為你?」

  火生卻兀自躺下,在榻上翹起二郎腿,嘿嘿笑了聲:「想偷溜進來,被發現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敲門問:「郎君可睡了?」

  火生笑著朝她遞了個眼神,晚雲趕緊道:「睡下了。」

  侍衛沉默片刻,道:「府中進了賊子,郎君可察覺異樣?」

  晚雲嘴裡說「沒有」,卻看了看那罪魁禍首一副自得其樂的神情,有些猶豫起來。

  她可真擔心侍衛硬闖進來看。

  但侍衛沒有多說,留了一人在門口戒備,以防萬一。

  這下好了,話也不多說,跑也跑不掉。

  等了好一會,門口的護衛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料想今夜是走不開了。

  晚雲抱膝坐在榻上,瞪著火生。

  火生仍笑嘻嘻的,示意他有話說,讓她靠過去。

  晚雲唯恐他亂開口,被外面的人聽到,只得挪過去些。

  火生湊過來,下一瞬,她的口鼻突然被一塊帕子捂住。

  那是迷香的味道。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