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夏至(八十四)

  「晚雲是個女子,自然是替她尋個好人家,讓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記住本站域名而鴻初則要繼承我的掌門之位。他如今已經是東都總堂的大主事,和二殿下接頭的人也是他。」

  「原來如此。」皇帝頷首道,唇邊竟露出一絲冷笑,「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阿庭的兒子已經在替我做事了。如此甚好。」

  文謙聞言,眉頭皺了皺。

  皇帝拿起茶杯,喝一口,繼續道:「阿庭未盡的雄心,便由他的兒子繼承。他替我謀江山,他兒子替我守江山,這便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而仲遠的女兒,替我看著九郎,便是看好了朕的西大門,不也是極好的事麼?若是如此,西域……我也要安心些。」

  他似乎並不需要文謙作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說罷,他忽而看向文謙,雙眸深深:「你收養他們之時,就該明白,他們永遠不會置身事外。」

  「我來見你,亦是為了此事。」文謙道,「前人的恩怨,與後輩無干,盼你放過他們。」

  皇帝沒回答,卻問:「常晚雲可在替皇城司做事?」

  「她尚未知曉皇城司,我……」

  「那不行!」皇帝斷然道,「她須得效忠於我,替我監視這九郎。如此,我便答應保她一世平安。」

  文謙震驚地看著他。

  皇帝卻露出笑意,竟有幾分激動:「此事就這麼定了,豈非皆大歡喜?遜之,時隔多年,我等已經老去,可後輩們卻可像我們起初那般聚在一起,共同謀事。你沒有辜負他們的囑託,將他們的孩子撫養成材;而我,則讓他們建功立業,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阿庭和仲遠若有在天之靈,定然也會高興!」

  他的目光灼灼,卻帶著幾分陰森。

  文謙注視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心中剛剛燃起的一點火,如同遭遇了冷雨,熄滅殆盡。

  這便是命麼?

  事情兜兜轉轉,終於走向了他最不情願的方向。

  「遜之趕著回來,想必擔心王陽?」皇帝道,「聽聞他被大理寺用刑折磨,一度垂危。此事你可放心,我定會狠狠責罰大理寺。今日,就到此處,你退下,帶他回家休養去吧。」

  文謙閉了閉眼,少頃,神色恢復沉靜。

  「那麼仁濟堂被人縱火之事,清和打算如何處置?」他問。

  皇帝斂起笑意,方才的和氣轉眼消逝。

  他冷眸看著文謙,道:「遜之為何總叫朕為難?朕的兒子已經拿命來擋,若再往下就要動皇后和封家了,遜之知道那有多難麼?」

  「清和可還記得當年龍潛之時,江州蝗災,賑災糧遲遲不至,以至餓殍遍地;渡江時,缺船少槳,二十萬大軍折損九萬;新帝開立,忽察國庫虧空,甚至不能為新皇造一座新的宮殿。」文謙道,「那時不難麼?可我從未聽清和說過難,如今懲惡揚善,竟比那時更難麼?」

  皇帝目光閃爍,可只一時,便又冷了下來。

  「攻城容易守城難。」他嘆口氣,「這些年朕為守住這江山,與群臣鬥智鬥勇所耗費的精力,一點也不比當年少。」

  「那麼清和可還記得前朝末帝臨死前的話?」文謙道,「他說,他非亡於你手,而是亡於天下。」

  皇帝盯著他,面色一變。

  「遜之為何竟要逼朕!」他低低道,似壓著怒氣。

  「逼清和的不是我,乃與末帝一樣,是這天下。我今日進言,亦非為了仁濟堂,而是為了這天下。」文謙道,「我記得,當年清和與我初遇時,曾問我,盼著將來是怎樣的世道。我一介郎中,自然盼著天下無災,人間無病。那時清和笑草民狹隘了,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清和可還記得?」

  說罷,他不等皇帝回答,在他面前跪下,鄭重一拜。

  「草民言盡於此,此番退去之後,便與門人一道在朱雀門外,靜候陛下的決定。」

  他改了稱呼,二人亦不復那推心置腹的情義。

  皇帝坐在榻上,臉上看不出喜怒。

  「朕不會永遠由著你。」他低低道。

  「草民知曉。」文謙再拜道,「草民告退。」

  說罷,躬身退出門去。

  太極殿上,只剩下皇帝孤伶伶一人。

  他枯坐良久,眼睛望向殿外。

  滾滾濃雲,在宮牆外壓著,恰如當年。

  他們二人站在高山之巔,望著風起雲湧,江水滔滔,他豪情萬丈:「遜之,你助我一臂之力,我還你個河清海晏,乾坤郎朗的太平盛世,如何?」

  那青年朗聲大笑,那笑聲從遙遠的山巔飄來,又消散在風中。

  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

  文謙離開宮城,便前往朱雀門。

  門外眾人見到文謙,一時轟動,登時湧上來行禮。

  文謙只含笑點頭:「諸位辛苦,我來陪伴諸位,自今日起,共同進退。」

  眾人聽得這話,喜出望外,不少人激動地流下淚來。

  姜吾道望著文謙,老淚縱橫:「師兄……」

  文謙只拍拍他,道:「你受委屈了。」

  晚雲在一旁幫腔:「師父,官署里的人也不知在做什麼,許久不曾給信。師叔已經兩日未曾歇息,頭髮都白了。」

  文謙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姜吾道,道:「如此,後頭還有許多事要忙,你先回去歇一歇,別病了。此處有我和一眾弟子,你不必擔心。」

  「我無礙。」姜吾道用衣袖擦拭了淚眼,道,「師兄不必勸。我曾與門人說會撐到最後一刻。他們尚且還在,我亦不能退縮,就讓我留下吧。」

  文謙看他心意已決,便不再勸,隨即他又看向晚雲,問:「你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隨九殿下回去麼?」

  「我不回去,我可是二主事。」晚雲昂著頭,「再說了,師父教導我遵守禮數,男未婚女未嫁,我自不可去齊王府。」

  文謙想白她一眼,可想到方才皇帝說的話,生生打住。

  皇帝的意思,已然是允了晚雲和裴淵的事。不過他的條件,只怕晚雲不願意,他還不知要如何跟她開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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