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二、夏至(七十二)

  這些人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也落的這副叫天天不應叫地的下場,於是如何無論也不能叫官府開了這個先河。記住本站域名

  「並且,」還有人說:「仁濟堂在生意上對我等多有照拂,今日不就是叫我等出份力,不求財也不傷人,就是做件良心事,有何不可?我等縱然只是平民,但好歹總是分的清楚的,將官說是吧?」

  他那時只冷笑一聲。暗道無知庶民,也不想想為何此事那樣難,必定是跟什麼大人物作對。他有時恨不得直接挑明。

  可如今站在這漫天雨幕下,看著城牆下的人垂首跪著,各自沉默地忍受著大雨的沖刷,愣是沒有一人離開,又不得感到震撼。

  什麼樣的人便會有什麼方式做事。這些人的方法雖然不聰明,但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已經算傾盡全力了。

  脊梁骨真硬啊。

  說到底,他一個武將,對硬氣的人還是有幾分欽佩的。

  他嘆息一聲,轉而令道:「去叫伙房熬些薑湯,等雨停後分與他們。」

  他餘光瞟見下屬眼神怪異,又冷聲補充道:「別叫他們死了,不然我等不好交代。」

  那下屬心想有道理,趕緊領命離去。

  *

  大雨洋洋灑灑地下了一個多時辰。

  及至天色微暗,大雨才慢慢停歇。

  路面上一度浮起了積水,而跪在雨中的諸人都不免周身狼狽。

  皇城中下值官員的馬車經過此處,無不放慢速度,在一旁觀看。

  晚雲看著看熱鬧的人群去了復回,縱然不快也被雨澆的沒了火氣。

  她倒想立馬去東市買一麻袋瓜子,現場兜售,鐵定好賣。

  轉頭看姜吾道只鎮定自若地跪著,不由得小聲埋怨:「這些個大官瞧著也與老婦人無異,嘴碎得讓人生厭。」

  姜吾道卻在想雨總算停了,他擰了擰腰,道:「別埋怨,這不就是我們的用意麼?不然我等跪給誰看?」

  也是。晚雲看了他一眼,問:「師叔腰疼麼?我正骨如今不差,替師叔捏捏?」

  姜吾道看了看她臉上的笑意,心想這師侄當真是個心大的,這時候還能玩笑得起來,

  「不必,」他擺擺手,「你那力氣省著些,還有得跪呢。」

  晚雲輕巧地答一聲,似不以為意。

  姜吾道看她輕鬆的模樣,問:「不累麼?膝蓋疼不疼?」

  「好好的。」晚雲道,「小時候,我做錯了時,被師父罰跪,不都是按天算的?這兩下有甚?師叔操心自己就好,必定師叔年紀大了。」

  姜吾道最討厭別人胡說他老,白了她一眼。

  *

  正說著,左監門衛的值房裡跑出來個衛士,道:「長官有令,叫娘子進去說話。」

  「我?」晚雲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姜吾道。

  姜吾道問:「不知是哪位官長要傳喚我家娘子?」

  衛士支吾著說:「官長不讓說,小人也不好透露,說是帶來了王郎的消息。」

  「師兄?」晚雲於姜吾道對視一眼。她急著想知道王陽的消息,因而想去看看,於是對姜吾道說,「左右那值房就這點距離,我若有什麼師叔也聽得清,無礙。」

  姜吾道朝那值房看去,隱約看見了個身影,安下心來,道:「去吧,看看他們說什麼也好。你別急著回來,說完了便歇一歇,能歇一時歇一時。」

  晚雲點點頭,用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臉上齜牙咧嘴的。

  方才說的輕鬆,那時不想讓姜吾道擔心。可畢竟好幾年沒被罰跪了,這一下還真有些疼。

  她緩過來了,又對姜吾道笑著說:「師叔別擔心,我快去快回。」於是一瘸一拐地跟著那衛士走了。

  擔心?姜吾心底不屑,暗道,他才不擔心。

  可當晚雲的身影消失在值房那邊,他卻忍不住盯著,覺得時辰過得當真漫長。

  晚雲原本料想是裴安,或是石稽之類,可隨衛士入了值房的裡間,見著了正主,不由得驚呼:「阿兄!」

  裴淵冷聲哼了哼,趕緊拿了條毯子蓋在她身上。

  樓月在一旁笑問:「跪得爽快麼?」

  晚雲嗔了他一眼。

  樓月對她拱手道:「在下佩服。」而後在她伸手打人之前趕緊退了出去,順帶帶上了門。

  她隱約聽見樓月對外間的人說:「走走走,都停雨了還不出去幹活。」

  晚雲任憑裴淵替她擦臉,偷偷抬頭看裴淵,只見他陰沉了一張臉,不知存了多少不痛快,於是訕訕道:「阿兄怎麼在這裡。」

  裴淵白了她一眼,晚雲隨即閉嘴,心知自己問了句廢話,除了擔心她還能是別的原因麼?

  「把這個喝了。」裴淵將一碗薑湯遞給她,「先暖暖身子。」

  晚雲接過來,心中不由愧疚。她昨日還衝他發脾氣。

  「阿兄彆氣,」她小聲道,「我錯了。」

  裴淵看她一眼,只見她淋得一身狼狽,額發濕貼貼地附在額頭上,亂七八糟。心一下又軟了幾分,他指著案上,道:「先把衣裳換了,省的著涼。」

  晚雲應聲,裴淵便先出去,道:「你將門從裡頭拴上。」

  晚雲眨眨眼,道:「我信得過阿兄。」

  眼瞧著裴淵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她趕緊依言栓上門,卻忍不住噗嗤一笑。

  「趕緊換。」裴淵在門的那邊說。

  「知道了。」

  她抿了抿唇,斂起笑意,轉身打開案上的包袱。

  巾子和衣裳一應俱全,不僅形似他們仁濟堂的灰衣,鞋襪,還有裡衣……

  阿兄備的麼?

  她臉上一紅,趕緊清了清嗓音,敲了敲腦袋。心想阿兄府上自有婢女幫忙準備,哪裡用得上阿兄親自動手,大驚小怪的沒見過世面,不由得對自己嗤之以鼻。

  退下混著泥水的衣裳,發現一旁的銅盆里還有清水,於是用巾子沾了水擦去泥污,等換上乾爽的衣裳,她長長地喟嘆一聲舒坦,終於緩過勁來。

  只是頭上還滴水,便散下髮髻,用巾子包住,細細擦拭。

  裴淵在外頭敲門,問:「好了麼?」

  「好了。」晚雲趕緊去將門打開。

  裴淵提著食盒進來,不由得怔了怔,他還是頭一回看見晚雲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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