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八、夏至(六十八)

  那一掌打在臉上火辣辣的,可裴淵卻不覺得痛,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平靜做禮,道:「兒臣告退。Google搜索」

  說罷,他轉身離開太極殿。

  行至門口的時候,他忍不住回望。皇帝仍站在那裡,身形似乎已經有了些佝僂著,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顯得蒼涼而孤單。

  裴淵心中長嘆,收回目光。

  快到宮門的時候,忽然,他聽見有人在身後喚他。

  看去,卻是朱深。

  朱深小步跑前來,面露擔憂,道:「方才之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聖上不過一時氣急,等過兩天緩過來,殿下再來跟聖上認個錯,哄上兩句,此事就無礙了。」

  裴淵聽罷,忽而覺得有些可笑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也不過是個苦主。與人衝突了,也要居高臨下地等著人示好。

  但可知這世上有許多人,是寧死也不會來示這個好的,例如他母親。

  裴淵淡笑,道:「知道了,阿公不必擔憂。」

  朱深忍不住繼續道:「殿下太過心急了。殿下在聖上心中是獨一份的,常常叨念著九郎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河西冷不冷,風大不大,九郎的頭疾好了麼?殿下瞧,殿下這一回來,提了皇城司辦案一事,聖上沒說什麼就應了。有這般情分,殿下何苦去碰聖上的逆鱗呢?「

  「阿公說的是。」

  朱深看著他,頗是無奈。

  裴淵的裴淵小時候,母親岳氏瘋了以後,裴淵便被接到了那時的鎮南王裴宴身邊管教。但裴宴好遊歷,常不著家,是朱深親力親為地將他拉扯大的。

  所以,在朱深面前,裴淵永遠不會說重話。

  當年裴淵王府開立時,看朱深年紀大了,曾提出讓朱深去他府上養老,可朱深卻拒絕了,私下裡跟他說:「老奴知道陛下太多事情,要避嫌,不好把麻煩帶給殿下。」

  無論何時,朱深心裡頭都會為裴淵。而無論好話歹話,只要是從朱深嘴裡說出來的,裴淵都會聽進去。

  裴淵向朱深道:「阿公最近好麼?記得去年你在信中說常犯腰病,最近如何了?」

  朱深拱手笑道:「謝殿下時常惦記著老奴。人年紀大了,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不礙事。殿下給老奴捎來的藥材,老奴用著著實好,已經恢復了許多。」

  說罷,他笑了笑,問:「方才殿下在聖上面前說,殿下心儀的女子,是文公的弟子?」

  「正是。」

  文謙的弟子啊……

  朱深頷首:「文公仁善正直,這位娘子,想來是一位品性出眾的人。能遇到個廝守終身的人不容易,許多人都是兩眼一抹黑,牽起個人拜了堂,日後如何只得聽天由命。殿下這樣知根知底的也甚好。」

  裴淵不由笑了笑,道:「我還以為阿公要像父皇一樣,叫我知難而退。」

  朱深反問:「莫非老奴勸殿下,殿下就當真知難而返麼?怕是越發堅定吧?」

  裴淵道:「在阿公眼裡,我倒是跟個不經事的毛頭小子無異。」

  朱深一笑,眼角露出兩道深深的褶子:「殿下如今長大了,經了許多事,早不是當年那般只會憤懣惹事。不過說變也未變,凡殿下認定之事,誰也強拗不得,就連聖上也一樣。」

  裴淵知道他指的是方才殿上的事,沉默片刻,道:「阿公,我有一事不明。我記得過去,父皇與文公交情匪淺,常有往來,為何近幾年卻疏遠了?我還想著我若能娶文公的徒兒,父皇即便覺得於禮不合,也不會動怒,不想他方才言語,竟是深惡痛絕之態,著實讓我不解。」

  朱深看著他,目光閃了閃,少頃,道:「都是些陳年舊事。興許有些誤會,聖上和文公都各自忙碌,少有時候坐下來聊一聊,但無論如何,多年的交情總是在的。」

  裴淵看著他的神色,沒有多問。

  這些話,多少有些試探的意思。他從譙國夫人那裡知道了皇帝與王庭、常仲遠的恩怨,卻不知皇帝為何與文謙越發疏遠。裴淵頷首道:「聽聞文公前陣子進宮來給薛鸞治病,父皇那時也未召見麼?」

  「聖上那幾日忙碌,等想起來時,文公已經離京了。」

  裴淵卻不這麼認為。皇帝一日要見的人何其多,多一個也不算多。一直見不上,不過是一個拖著不見,一個為不見而急著走罷了。

  此事,既然當下朱深不願多說,他也只好日後另尋途徑打聽。

  「原來如此。」裴淵道。

  「不過話說回來,」朱深道,「殿下這個時候提,聖上必然不同意。尋常民人娶親,尚且講究三媒六聘,何況天家。已經成婚的皇子公主,誰人不是聖上專門派人選了又選,經各方評議,方才定下了了王妃和駙馬?殿下如此離經叛道,聖上固然要發怒。不過,殿下也不必太灰心,就像老奴方才說的,聖上總是惦記著殿下,殿下想要的,慢慢和聖上說,瞧准了時機說,切莫心急。說多了,聖上自有被殿下誠意打動的時候。」

  裴淵露出個苦笑,沒有說話。

  他從來不奢望皇帝會被打動。對於皇帝而言,感情也是永遠可以被算計的。就算哪天他真的被打動,也是因為他從中看到了莫大的好處。

  朱深自然知道裴淵的心思,嘆息道:「老奴明白,殿下還在為賢妃傷心。可有句話,無論殿下相不相信,老奴還是要說,這些年聖上心頭還是惦記著賢妃,前陣子賢妃的忌日時,聖上還特地去了皇陵一趟,在賢妃墳前說了許久的話。聖上心頭的苦楚和無奈,本來只能和殿下說,可殿下卻因著此事頻頻與聖上衝突,聖上就真的沒人說了。」

  裴淵又想起臨走前看到太極殿中的孤寂身影,沉默片刻,道:「看來父皇健忘,他忘了母親在臨死時曾說,盼與父皇再無來生,再也不見。人都入土了,也不能叫人安息麼?」

  「殿下……」

  裴淵抬頭看陰沉的天,道:「天不好,阿公回吧,別被雨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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