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五、夏至(三十五)

  雖然水利監極力彈壓,但沈楠君的訴狀還是莫名其妙地被呈到了御前,各部司也隨即傳開了。記住本站域名

  同行是冤家,水利監有多少貓膩,同朝的官僚們最是清楚,一時間議論紛紛。

  水利監里也是炸了鍋一般,有人惶惶不安,有人不以為然。

  「一平民女子有何能耐,還能翻了天不成?」

  「如何不見封侍郎?我等需仔細商議對策才是。」

  「放心!封侍郎自然去尋封公商議了。有左僕射相助,必定安然無事,我等只需靜候佳音!」

  尚書令值房內,尚書左僕射封良道:「聽聞方才朱雀門外又跪了個仁濟堂的人,叫什麼王青州,你可曉得?」

  水利監的總管是公布侍郎封爽,他聽罷封良的話,不由得惱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仁濟堂?這等無知愚民我怎麼會認識?父親,何不請大理寺先行收押了?」

  「住口!」封良勃然怒道。

  封爽唬了一下,看到父親凌厲的目光,即刻閉了嘴,垂首聽訓。

  「三十好幾的人了,遇事仍無絲毫穩重。」封良恨鐵不成鋼,「只知打打殺殺,輕浮暴戾,日後我如何將封家託付於你?」

  封爽心中雖不服,嘴上卻乖巧,趕緊道:「父親教訓的是。是外頭議論太盛,孩兒一時亂了陣腳,日後會改正。」

  「他們議論他們的。」封良語氣仍嚴厲,「去年事發時,不是被議論過一回了麼?怎麼還跟沒見識似的。」

  封爽嘴上稱是,卻不由得腹誹,見識過又如何?這等事,就算見識個五六次,難道就能習慣了?回想起事發時,時時被人在身後指指點點,如芒刺在背,堪稱奇恥大辱。

  他那時全都記在心裡,後來事情平復,那些對他不敬之人,統統都被他報復了一遍。但爽快歸爽快,他卻不想重來一回。如今見這事竟按下葫蘆浮起瓢,趕緊來尋封良商議。

  「依父親的意思。」封良虛心請教,「此事該如何是好?」

  封良正要叫他稍安勿躁,值房外就進來了太子府的親衛,對封良道:「殿下遣在下來稟左僕射,說二殿下突然進宮,剛得了聖上的單獨召見。殿下隱約聽見二殿下提及水利監,特地遣小人來告知一聲。」

  封爽大驚,看向封良:「父親……」

  封良一動不動,沉默片刻,問:「太子可還說了什麼?」

  親衛答道:「沒有別的了。聖上是單獨召見,殿下也未得旁聽。」

  封良頷首,讓他退下。

  封爽方才聽到二殿下的名號,已是惴惴不安。他想罵二殿下背後插刀,卻惦記著封良方才的教訓,不敢太過冒失,只得道:「父親,莫非是皇城司要查?」

  封良卻沒理會他,只皺著眉頭,似自言自語:「皇城司為何插手?」

  封爽看封良也疑惑不解,越發繃不住,只低聲埋怨:「當初若是父親沒有力挺太子獻計就好了。若非如此,聖上也不會因著情面,特地點我督水利監,我也不必被遣去修那沒人修的好的分洪渠。」

  封良瞪他一眼:「你借修水利撈錢的時候,可不曾見有後悔之時。」

  封爽噎了一下,辯道:「兒那時也是想著立功,為父親增光。太子那時言之鑿鑿,說此計必通,父親又以身作保,我便信了。更何況,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水利跟著大筆銀餉,父親也不想便宜了別人不是?」

  說著,他愈加理直氣壯:「可父親好生偏心。明明是太子的計策出了差錯,卻說是我的水利修的不好,最後死的死,傷的傷,錯全都怪到我頭上來了,太子倒被摘得乾乾淨淨。」

  封良冷哼一聲,拿起杯子喝一口茶,緩緩道:「是我偏心麼?你最後得的嘉獎是從何而來?太子可得了一星半點的嘉許?」

  「可我等卻撒了個彌天大謊,才會為今日之事埋下禍根。」封爽不滿道,「父親,若當日太子願意承擔後果,我等未必需要撒這個謊,今日之禍也降不到我等頭上……」

  封良突然將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放,「砰」一聲脆響。

  封爽再度噤聲。

  只聽封良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保住太子就是保住封家。太子如今身陷泥潭,我等更不可離心。事情來就來了,來一件就解決一件,何至於像你這般畏畏縮縮?與其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不如多想想接下來如何應對才是。」

  封爽低著頭,沉默不語。只在內里咬牙切齒,忿忿不平。

  封良嘆口氣,煩躁地揮揮手:「你回家去歇著,此事交由我來料理。」

  封爽要的就是這話,忙拱手稱是,做禮退下。

  *

  值房外,侍從劉同已經等候多時。

  看見封爽出來,面色不霽,劉同忙問:「郎君回府麼?」

  封爽什麼也沒說,只覺一口壓著一口巨石,轉身領著劉同離開官署。

  二人前往平康坊,在南曲尋了一處伎樂坊。

  這伎樂坊只接待貴客,普通人尋不著,也入不了這個門檻。至於要價,自然也是不菲,過上一夜就能吃掉一戶尋常人家一年的進項。

  封爽逕自入內。他是坊中常客,不用開口,鴇母便滿面春風地迎上來,引著他走到最上等的雅間裡,自行奉上美酒佳肴。

  他心裡頭不痛快,鴇母看的懂眼色,只留了幾個懂事的樂伎彈琴,便做禮退下。

  封爽整杯整杯地往肚子裡灌,聽著周邊樂聲裊裊,越聽越寂寥,於是涼涼道:「我怕不是父親親生的吧?」

  劉同正陪坐在旁邊,定睛一看,封爽竟然紅了眼,還對父親封良出言不遜。

  他嚇一跳,於是趕緊將樂伎趕出去,勸道:「郎君,謹言慎行。這裡是外頭,關上門也不比在府里。郎君少喝兩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多多警醒……」

  話沒說完,劉同的臉上突然被封爽唾了一口。

  只見封爽大怒,一把推開劉同,指著他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連你也拘著我?」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劉同慌張跪在地上道,「郎君,小人都是為了郎君好!人多口雜,還請郎君多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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