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冬去(一百七十三)

  晚雲愣了愣,望去,卻見是一位賓客,臉上酡紅,似乎喝醉了,正與姜吾道說話。記住本站域名

  那是仁濟堂在這邊的一位藥商,與姜吾道來往甚多,也識得晚雲。前兩日剛好在沙州遇到,便請了過來。

  再看向裴淵,毫無意外地,他看著那人,目光已經透出了寒意。

  譙國夫人則喝著酒,饒有興味。

  姜吾道乾笑一聲,道:「吃菜吃菜,兒女之事,操心做甚。」

  那人卻不肯罷休:「便是兒女之事才要操心。你可是他們二人的師叔,你說是也不是?」

  姜吾道頂著裴淵的眼刀,忙道:「他們二人是師兄妹,並非你想的那般……」

  「那定然是你們不上心。」那人不依不饒,「我早覺得王青州和晚雲甚是契合,男才女貌、男貌女才,沒有不成的道理。」

  姜吾道無語,忙讓繼續上菜,企圖用酒肉堵住他的嘴。

  晚雲哂然,看向王陽,卻見他一臉玩味,仿佛事不關己。

  「你也不去勸兩句。」晚雲道。

  「有甚可勸。」王陽無所謂,「醉漢越勸越來勁,不如什麼也不做。」說罷,他示意她看上首,「倒是你,只怕有人比那醉酒之人脾氣還大。」

  晚雲不必細問,也知道他指的是誰。

  朝裴淵瞥去,只見他已經吩咐身邊的人,仿佛打算將那醉漢架走。

  沒多久,吵鬧之聲終於消除,堂上恢復談笑。

  眾人都是出來混久了的,自然知道禮數,紛紛拿起酒杯,向譙國公主和裴淵敬酒。

  譙國公主一生豪爽,也不推拒,拿起酒杯。

  晚雲見裴淵也拿起酒杯,忙道:「阿兄大病剛愈,喝不得酒。」

  譙國公主聞言,露出訝色。

  「病?」她問,「是何病?」

  不待晚雲回答,裴淵已經開口:「戰場上的病痛罷了,都好了。」

  譙國公主點頭,露出讚許之色:「我常聽人說你身先士卒,衝殺在前,果不虛言。許多人中一箭都不曾挺過來,你是個有福之人,要惜福才是。」

  她看他,目光深邃,似話裡有話。

  裴淵點點頭:「我以茶代酒,敬姑祖母。」說罷,他端起茶杯,向譙國公主一禮,仰頭喝下。

  譙國公主微笑,也拿起面前的酒杯。

  眾人之中,孫煥最是豪飲。

  酒過三巡,譙國公主和孫煥都喝開了,竟拉著姜吾道一起行起了酒令。晚雲在一旁看著,啼笑皆非。譙國公主白日裡一副德高望重之態,不想豪放起來,竟不輸年輕人,也不讓鬚眉。

  眾人本是熟識,宴至興起,自不再論什麼規矩。

  裴淵以身體為由,先行退下休息。

  片刻後,裴淵的親衛來請晚雲,說殿下不舒服,請她過去瞧瞧。

  她連忙跟長輩們告辭,轉身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譙國公主冷聲笑了笑:「這點伎倆。」

  孫煥醉眼迷瞪,強撐著朗聲勸道:「公主莫理會他們,我們玩我們的的!」說著,又把她拉回酒席中。

  裴淵所在的地方,卻是祠堂。

  晚雲走進去,只見裡面燈燭明亮,案上,仍擺著她父母的牌位。

  裴淵上前請香,對晚雲道:「姑祖母讓我來給你父母上支香。」

  晚雲有些詫異,不想譙國公主竟還有這番心意。

  她笑笑,「嗯」了一聲。

  裴淵雙手持香,端正地跪在蒲團上,心中正要默念,開頭卻犯難了。

  他該如何稱呼晚雲的父母呢?泰山泰水,似乎為時過早;且如果稱泰山泰水,便要自稱小婿,那麼他和晚雲便是夫婦……他心頭一顫,似乎太大膽了點,便還是稱常家太公太孺。

  晚雲端看他閉著雙眼,也不由地將目光看向牌位。

  父親母親。她心中默默道,這就是我相中的郎君,姓裴名淵,字子靖,就是我這些年來一直跟你們說的阿兄,你們看著,可還覺得好?

  案頭的燭花「啪」一聲爆開,仿佛回應。

  裴淵在靈前拜了拜,插上香爐。

  裴淵這才發現,這堂屋雖然破了點,可裡頭的排場用物半點不差。想來,這都是姑祖母親自置辦的。

  想到譙國公主和晚雲父母的淵源,裴淵心中感慨萬千。

  他知道,她是卯足了勁對晚雲好,想要將對常公的虧欠彌補在她身上。

  裴淵對晚雲道,「若是在洛陽,你的及笄禮想必要更風光些。」

  晚雲不知他為什麼說這個,搖搖頭:「若在洛陽,阿兄勢必就不在,那才是委屈。」

  裴淵笑了笑,把她摟入懷裡,低聲問,「我這麼重要?」

  晚雲認認真真地答:「自是重要,不然我跑這麼遠來找你是為什麼。」

  說著,她將手臂圈著他的腰,道:「我今天晨起祭祀,阿媼說今日許願最靈驗,於是我發了個願。」

  「什麼願?」

  她抬起頭看他,道:「阿兄可不許笑話我。」

  「不笑話,吃喝無憂我也不笑話。」

  她嗔了他一眼,清了清嗓音,道:「我許願,希望阿兄再不必沾上戰事。」

  裴淵注視著她:「為何?」

  「我不想阿兄再上戰場,不想阿兄吃苦頭,也不想阿兄受累。」晚雲道,「我希望阿兄能像別人那樣,安安穩穩,不再有性命之虞。」

  她輕柔的話語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裴淵心裡盪出陣陣漣漪。他有一瞬間覺得,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也罷。

  思索片刻,他從袖裡拿出一枚物什,塞入晚雲的掌心。

  晚雲低頭看去,卻見是那枚刻著「子靖」二字的玉佩。

  「你那日被劫往玉門關,留下了這枚玉佩。」裴淵道,「我一直琢磨著一個合適的時機,重新送回你手裡,如今正好。」

  晚雲輕柔地摩挲著子靖二字,露出個甜甜的笑:「我還以為弄丟了。日後必定收好,再不叫別人拿了去。」

  裴淵看著他,原本想說,不是過是俗物,弄丟便弄丟了,她沒丟就好。

  可話到嘴邊,又打住了。

  這便是他的晚雲,無論何時何方,總是如此珍視他。

  裴淵將她攥緊玉佩的手裹在手裡,溫聲道:「我方才也與你父母發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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