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腳步聲傳來,石守信睜開眼睛,卻沒有立刻站起來,更沒有去抓身邊的馬刀。
負責守夜的軍士已經告訴他來的是斥候將軍楊從義。
火堆邊上插著幾條烤魚,微微的冒著熱氣,一身寒氣的楊從義來到火堆邊上,取過一條魚三兩口就吃的乾乾淨淨,意猶未盡的又拿過一條繼續埋頭苦吃。
石守信把酒無聲的遞了過去,楊從義喝了一大口,費力的吞下魚肉對石守信道:「蕭琦逃了,但是留下了副將劉喜對付我們,還發布了聲明,凡是斬殺我大宋軍士者,一個腦袋就可以換一枚金子。」
石守信皺眉道:「傻子都知道是騙人的,但總有人信。但我們的目標並不是漠州,而是圍住他消滅援軍。
他走了,我們即便是拿下漠州,對整個大局來說也沒什麼作用。
這次出兵,將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目的就是殺傷遼國的軍士,不僅僅是幽雲十六州的遼軍,還有他們本土的遼軍都要逼過來,然後慢慢消滅。
一城一池反而無所謂。
造成這樣的結果,估計和楊將軍在瀛洲做的事有關,我奇怪的是,命令是將軍下達的,為什麼反而是他在瀛洲城內大開殺戒,這不是和最開始的目標相悖嗎!」
楊從義探出手烤著火道:「其實也怪不得楊將軍,一開始大家都想著,都是宋人,不傷民,不擾民,但誰都沒想到,瀛洲城的宋人早把自己當成了遼人,幫著遼軍抵抗我們就算了,楊將軍攻進城後,他們還在不斷攻擊辱罵軍士。
一開始只有部分軍士忍不住動了手,結果後面波及的越來越大,到最後連軍令都控制不住了,結果就演變成了屠城。
楊將軍當時不在城內,而是帶著大軍去追擊遼軍了,等聽到消息回來後,已經遲了。」
石守信皺眉道:「幽雲十六州的百姓現在對我們是什麼態度,早就是提醒過的,既然他們沒有用武器傷人,就不能忍一下嗎?
這個事情若是傳到東京,搞不好我們不少人的腦袋都得落地!」
楊從義抬頭瞅著石守信道:「那現在怎麼辦?」
石守信怒道:「還能有什麼辦法,等東京的消息!我氣的不是他們在瀛洲城做的事,而是陛下,哈密國的來使都說過了現在幽雲十六州的百姓根本不認我們大宋,可陛下就是不聽,什麼以德服人,什麼自古都是大宋的百姓!
算了,不說這個了,既然人跑了,就沒必要圍著漠州不放了,瀛洲的大軍什麼時候和我們匯合?」
楊從義瞅瞅已經發白的天邊道:「明日午時,瀛洲雖然拿下了,但遼軍還有不少部隊在外面,估計要把那些部隊清理乾淨了,才能來找我們。」
石守信嘆息一聲道:「那就這樣吧,楊將軍往幽州去了,現在領兵的是誰?石忠?」
楊從義點頭道:「對,他也殺了不少瀛洲百姓,只是因為現在正要用人,不然已經送回東京了。
楊將軍和他說了,這顆腦袋能不能保的住,就看能不能拿下漠州。」
石守信皺眉道:「哈密國那邊呢。」
楊從義嘆息一聲道:「他們還沒有發兵,應該是看我們這邊的情況。」
石守信點頭:「恐怕只有我們拿下幽州,哈密國才會派兵,他們也在防著我們,怕我們出工不出力,把骨頭都讓他們去啃,楊將軍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才帶著大軍圍困幽州。」
楊從義起身道:「那我們就這樣直接攻城?恕我直言,我們的兵力雖然是漠城守軍的三倍,但強攻之下,肯定討不到好。」
石守信淡淡的道:「討不到好也得打,我們這邊打的越厲害,遼國反而會多防著哈密那邊。
從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比起我們,遼國更防備哈密。
大宋收復幽雲十六州不是秘密,但遼國始終沒有將大軍投放到這邊來,我想他們打的主意是用幽雲十六州拖住我們的腳步,然後將力量用在哈密那邊,主動出擊,到時候哈密自然會向我們求援。
我們若是支援哈密,這邊的困局不攻自破,若是不支援,他們就趁機拿下哈密,就算拿不下,也能保住幽雲十六州以外的土地不會被我們攻擊。
這是一場賭博,賭他們能快速戰勝哈密,我不知道哈密能不能擋住遼國大軍,反正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哈密求援之前,儘可能多的從遼國身上咬下肉來。」
楊從義吐出一口寒氣笑道:「說不定哈密能將遼國的大軍全殲呢?到時候別說幽雲十六州,整個遼國的土地都是我們的。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這仗以後會打成什麼樣子都和咱們沒關係,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過啊,想要保住石忠的腦袋,我們必須要在這裡拿到一場大勝。我這就讓人去通知瀛洲,讓他動作快一點。
不然到時候兄弟們想幫他都沒辦法幫。」
天色大亮了,軍卒們陸續起身,很快,山林里就滿是火堆,昨夜在寒霧中睡了一覺,雖然有睡袋取暖,但還是冷得厲害。
一個個搓著面頰烤火,等待伙夫們送飯過來。
一些感到飢餓難忍的傢伙,取出平日裡偷偷留下來的乾糧,在火上烤一下,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一點,再趕緊收起來。
吃過早飯之後,大軍就整裝離開了山林,向北進發。
時間很緊張,石忠傳來消息,他與遼國支援瀛洲軍隊將在晌午左右遭遇。
石忠手中只有一千騎兵,這是他本部的兵馬,原本想要支援漠州這邊的大軍,結果沒想到遼國支援瀛洲的軍隊收攏了瀛洲的潰軍後,返回途中竟然撞見了他的兵馬,這一路邊戰邊走,他損失了不少兄弟。
如果再不能擺脫追兵,石忠的兩千騎兵,很可能會被王嘆之率領的三萬餘人圍困,最終飲恨遼國國。
石忠非常的痛苦,之所以會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自己的過錯,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自己現在應該跟著楊懷玉一起前往幽州,也就不會在瀛洲耽擱一天,結果撞上了遼國的大軍。
不過,他並不後悔,如果時間倒流,他依舊會選擇那樣做。
幽雲十六州是宋人的國土,這裡的人民也是宋朝的子民,但他們背叛了祖宗,認賊作父。
大軍進城之後,他們可以不甘,可以憤怒,但不應該仇視他們,不應該把他們當做侵略者。
當忍受了無數的辱罵之時,看到有軍卒舉起馬刀,他只覺得痛快,然後一腔熱血湧起。
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瀛洲城已經處處冒煙,屍橫遍野,明知道這樣會有很嚴重的後果,石忠卻覺得痛快無比。
大軍飽餐一頓後,他騎在馬上,靜靜的等待斥候的情報。
一旦遼軍的追兵進入斥候的視野範圍之內,他就會迎頭痛擊。
在這片平原上再給遼軍一個難忘的教訓,這一次,石忠打算使用火槍了。
納德爾曼握著長槍不斷地奔馳在軍伍的前方,不斷地大聲為軍卒鼓勁,軍卒的大吼聲震耳欲聾,戰意高漲。
當他在瀛洲城對手無寸鐵的百姓舉起屠刀時,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如果能在這一場戰爭中死去,或許是最幸福的事情吧。
趙禎快要死了,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正因為這個老人要死了,所以他分外珍惜自己的名聲,要將「仁」這個字貫徹到底,任何人做出給這個字抹黑的動作,都不會有好下場。
石忠之所以會選擇停下來等待遼軍這樣瘋狂的舉動,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沒有付出真正的死戰和天大的功勞,他就算回到大宋也死定了。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手下的這些士卒能力達不到他的要求。
哈密國火槍的出世可以說改變所有將領對戰爭的認知。
騎兵依舊強大,但是一個可以再馬背上精準射擊的騎兵才是這個時代真正需要的精銳。
顯而易見,能達到這個要求的騎兵少之又少。
石忠率領的這支部隊更是沒有一個達到要求的。
斥候不斷地稟報敵人的位置,且末河邊的軍隊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背後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騎兵不可能通過,石忠把自己放在一塊冒似絕地的河邊。
唯有這樣,才能吸引到遼國的大軍毫無顧忌的壓上來,因為他們會認為他們在置之死地而後生。
騎兵一般不會構築陣地,他們更喜歡騎在馬背上殺敵,構築陣地向來都是步兵做的。
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準備之後,石忠的面前就多了兩條條壕溝。
這些壕溝可以阻礙騎兵的速度,從而給火槍留下更多的殺傷敵人的時間。
壕溝的底部放置著無數的火油罐子,只要敵人的先鋒軍衝過第一道壕溝,一顆火藥彈就能把壕溝里的火油罐子全部點燃。
這些火油罐子都是大宋的存貨,在火槍和火炮出現的年代,他們已經被徹底淘汰,所以這次大軍帶的火油罐子非常充足,目的很簡單,就是廢物利用,消耗存貨。
斥候告訴他,遼國的大軍距離他們越來越近,漸漸得,回來的斥候越來越少,兩邊的斥候都已經開始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