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毫無意外的被躲掉。
右臂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鋒利的匕首深深的刺進了鐵喜的胳膊里。
他怒吼一聲,強行抬起右臂,再次對準了近在咫尺的女人,狠狠地錘在女人的面門上。
女人慘叫一聲大步後退,捂住鼻樑半跪在地,鐵喜猶豫了一下想要乘勝追擊,但腳卻緩緩向後退。
本能告訴他,不能靠近她。
果然,女人等了幾秒,不見鐵喜靠近,突然抬起頭,身子像豹子一樣猛撲向鐵喜,如果鐵喜剛剛接近她,就絕無可能躲掉這一下。
女人雖然男子打扮,但從面部的輪廓上能看出來,絕對是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鐵喜不介意和這種女人多接近一下,但前提是換一個場合。
鐵喜情急之下,取出一直藏在懷裡的匕首,向女人刺去。
女人完全沒想到鐵喜手裡居然有武器,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用雙臂護擋在身前,竟是準備硬挨這一下,然後抓住鐵喜。
鐵喜哪裡敢和她硬拼,匕首刺進女人的手掌後,想都不想的鬆開匕首,轉身再度逃跑。
女人冷漠的將匕首從掌心拔出,看著鐵喜逃跑的方向,再度追趕過去。
鐵喜跑了十幾米,忍不住回頭想看一眼女人是否追上來了,結果一眼便看到女人和自己之間又只剩幾步的距離。
實在是跑不過這個女人。
鐵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麻了,剛才那把匕首是尉遲文藏在衣服里,被他取出來當做最後手段的,現在匕首丟了,胳膊又受了傷,今天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
逼入絕境的鐵喜見女人伸出的胳膊馬上要碰到自己了,乾脆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撲過去,他不活了,這女人也別想好過。
女人側身躲過鐵喜的反擊,完好的那隻手做爪狀,狠狠刺向鐵喜的眼睛。
鐵喜努力避開眼睛,卻被女人的手指戳中鼻子,鼻樑肉眼可見的歪了一截,冒出鮮血。
女人再度欺身而上,想要將鐵喜壓倒在地上,鐵喜毫不客氣咬住她的手腕,用盡全力。
女人慘叫一聲,鮮血淋漓的那隻手一拳砸在鐵喜的臉上。
鐵喜受到重擊,鬆開嘴,腦袋裡天旋地轉。
女人看著自己淌血的手腕,又抬頭看向無數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隱隱綽綽的能看到很多人影,咬咬牙,恨恨的瞪鐵喜一眼,提著他翻入一道圍牆。
…………
「官府剛剛放了榜,刺客一日沒有抓到,東京城就一日不得開啟。」
「你這婆娘看到沒,剛剛進屋問話的全是帶甲巡邏的軍士,嚯,那殺氣騰騰的,好像多看一眼都會被他們砍掉腦袋。」
「這外面不太平,我也不出門了……」
隔壁房間的夫妻對話,鐵喜聽的清清楚楚,想說些什麼,但嗓子很乾,一點音兒都發不出來。
女人站在理她三丈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匕首在指尖飛舞旋轉,危險又充滿了一種藝術的感覺。
「不要動。」女人無聲的對他說道,旋即轉身離開,再出現時,身上多了一抹血腥味。
染血的匕首距離鐵喜越來越近,女人美麗的面龐在光影中猙獰的像一隻野獸,直到匕首貼著鐵喜脖子上的皮膚來來回回許久,女人猙獰的表情才慢慢恢復平靜,重新站起身。
鐵喜見她找來一根繩子,很配合的伸出雙手。
識時務者為俊傑,主動配合還能少吃點苦。
女人很滿意鐵喜的態度,將他的雙手綁在一起後,便拍拍手,牽著繩子的另一頭,帶他從房間裡出來,接著走出庭院。
鐵喜出來的第一時間,目光就落在視線正好能見到的行人影子上。
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跪在地上,女人笑吟吟的低頭看他:「乖一點,不要生事,你或許能活著。」
聲線雖然有些粗,但聽的出來是女聲。
鐵喜舔舔嘴唇站起來:「幽雲十六州之戰勢在必行,就算你把我抓回遼國也阻止不了。更別說離間大宋和哈密了,我父王和皇祖父都不是傻子,你們的手段太低級,他們甚至都不用動腦子,就能知道你們想的什麼。」
女人牽著鐵喜走在一條小路上,什麼話都沒有說,仿佛沒聽到鐵喜的聲音似的。
鐵喜跟在她身後:「你們不想和大宋還有哈密發生戰爭,其實很簡單,就是將幽雲十六州還給大宋,我可以保證,無論是哈密,還是大宋,都不會有興趣繼續和你們發生戰爭。
反正那個地方對你們來說也沒多重要,不是嗎?死占著那裡,無非是占個地利,方便侵略大宋而已。
話說回來,我都明白的道理,你們遼國的皇帝官員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說白了就是被大宋的歲幣進貢習慣了,現在突然停了,覺得丟了面子,又少了一大筆金錢來源,沒辦法滿足你們的奢侈,所以明知道打不過大宋和哈密的聯軍,硬挺著一口氣也不願意放棄幽雲十六州。
但人吶,要分的清局勢,何必……」
女人回頭冷冷的瞪了鐵喜一眼,拖著他來到一戶人家,指節很有規律的敲響大門,然後大門就開了。
院子裡除了開門的一個宋人外,一個人都沒有。
女人卻很熟悉的走到一個草堆旁邊,推開雜物,拉開一個草環,地面頓時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然後一把將鐵喜推進去,自己跟著跳進去。
光線突然消失不見,鐵喜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漸漸適應這裡的環境。
地窖里有十幾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或坐在地上休息,或在磨刀石旁將自己的武器打磨的更加鋒利,還有十幾個女人,正不斷的將火油灌進一個個油罐中。
鐵喜真心覺得大宋應該出一條新的律法,就是無故不得在家裡打地窖。
他回頭看向女人:「你不會想靠著這些人從東京城裡殺出去吧?他們肯聽你的去送命?」
女人沒理他,讓人將他牢牢綁在一根柱子上,一邊為自己敷藥包紮傷口,一邊便喊來一名男子:「去把楚齊找來,我有事吩咐他。」
鐵喜看她一眼,忍不住笑道:「我聽說,幽雲十六州的很多漢人都已經把自己當遼人看待了,看來這事是真的,否則這裡不可能有這麼多漢人幫你。」
話音剛落,腿部又傳來一陣劇痛,要不是被繩子綁著,他肯定會倒在地上。
痛楚讓鐵喜倒抽著涼氣,用另一條完好的腿使勁磨蹭才覺得好受一點。
一個男人走過來,從頭到腳將他檢查了一個遍,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有可能傷到人的東西,才罷手。
女人走到鐵喜面前,視線直直對上他鐵喜的眼:「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怕死。」
鐵喜看著女人道:「我不想說你們沒膽子殺我這種話,但事實是,我活著比殺了我對你們好處更大,無論是對遼國來說,還是對你們此刻的處境來說。
你們可以派人去和官府談判,放心,只要我在你們手上,他們一定會恭恭敬敬的把你們送出大宋境內,而且就像你的同夥之前說的那樣,我當人質,或許大宋和哈密真的很有可能投鼠忌器,暫緩對遼國用兵。
但只是暫時的而已,當他們意識到,無論如何你們都不會放了我後,即便是我父親都會當我這個兒子已經死了。
這些都是後話,對我們此刻的處境而言,與其嚇唬我,或者聊那些特別家國大事,還不如把你的名字的告訴我,這樣你死了,還會有個記住你的人。
放心,你對我的印象很深刻,直到我死,都不會忘掉今天發生的一切。」
鐵喜的小腿再次被女人狠狠踢了一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骨裂的聲音,這種痛苦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大口大口吸著氣。
女人笑吟吟的收回腿,目光轉到走過來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瘦弱,看上去就像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一樣,身上的琵琶骨清晰可見。
鐵喜猜測,他應該就是女人口中的那位楚齊,遼國在東京城的細作,他和乞丐唯一的區別就是身上有一件乾淨的衣裳,像這種人的確很容易逃過監察司的眼睛。
不過相對的,這種人想得到什麼對遼國有用的消息也很難,但作為接應的人來說,又無比合適。
「找機會將這封信送到丙手裡,不得有誤。」女人說完這句話,正好也替自己包紮好了傷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他。
鐵喜感覺腿部的疼痛已經可以忍受的時候,才開了口:「你看樣子並不想拿我當籌碼和大宋官府談判,能問問是為什麼嗎?你就這麼確定可以帶著我離開東京城?」
女人捋了捋頭髮,回過頭看鐵喜:「你問這種問題,會讓我覺得你很有把握安然脫身,並將我們全部留在東京城,能說說是什麼原因嗎?」
鐵喜笑道:「只是好奇罷了,相信我,如果我有把握從你手裡逃出去,那你根本就抓不到我,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是我學會的第一個道理。
讓我猜猜,你口中的那個丙,應該是一個身份很高的官員?至少是三品往上,只有這種身份的人才有機會騙開城門,帶你們出去。因為他向你們寫過效忠信,結果現在就變成了你們威脅他的工具。」
女人含笑而立:「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用他的。」
「當然,這麼好用的棋子,肯定要到關鍵時候才能用,否則太浪費了,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你覺得可能嗎?」
「沒關係,反正就是只能用一次的工具,我知道不知道區別不大,拖你剛剛揍我的福,讓我想起了不少事,我聽說蕭道祁有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因為這個女兒不願意嫁給耶律家的廢物,而是想要親自統兵打仗,所以一直被其他人排斥,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蕭紅袖,就是你的名字吧?」
「宋朝對大遼了如指掌,而耶律洪基還沉浸在過往的榮譽中,身邊小人環繞,歌舞昇平,如果沒有一劑猛藥,他永遠醒不過來。」
鐵喜笑道:「也就是說,你們這些看到威脅的人對耶律洪基還抱有幻想對吧?是因為他的過去太輝煌了,讓你們覺得他只要重新變回去,就能像以前一樣,帶領遼國擊敗大宋和哈密,還是說只是單純的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