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如果知道這些,就會用一個很貼切的詞來形容——明星效應。
一家味道普普通通的小店,如果得到網紅明星的推薦,味道很快就被形容成天上少有,地上未有的美味佳肴。
網紅明星們所在過的地方,也很快就成為人們爭相參觀的旅遊景點。
歐陽修是例子,鐵心源自己也是例子。
他的故事被寫成戲和書,很多人都愛聽,尤其是生活在最底層的這些人,因為在這裡,很多人是看著鐵心源長大的。
小花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手裡的算籌是一個無價之寶,大家都喜歡看她下餛飩時撥動上面的算珠,然後食客們就開始討論起鐵心源。
有好的,有壞的,她不在乎,只要這個算籌能招來客人,她就會一直撥動下去,尤其是以前和鐵心源一起在梁先生那裡念書的同學們,現在看到她都經常會打趣的喊她嫂子,即使已經身為三個孩子的母親,她也很愛聽這種話。
說不定哪天鐵心源想起她,真把她帶到哈密了呢?
「我爹要真把她帶回哈密,我娘肯定瘋了。」鐵喜認認真真觀察了一陣小花後,語氣肯定的說道。
「所有人都會瘋,專情帶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後宮的放肆,官家從外面帶回一個女子寵幸,皇后就不敢說話。」尉遲文說道。
他不喜歡趙婉,裡面有尉遲灼灼的原因,也有這個輩分本身的叛逆。
鐵喜虛著眼睛看尉遲文,他雖然很早就離開了哈密,但也清楚趙婉的名聲在他們這些和鐵心源比較近的人里分成兩個極端。
很多人都認為趙婉是個好妻子,好皇后,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娶趙婉這樣的女人,能守住家,另他們都不喜歡趙婉,覺得她為人尖酸刻薄。
尉遲灼灼的名聲就很好,寬容,和藹,做事利落,最重要的還是出手大方。
道理懂得都懂,所以鐵喜也不辯駁,一笑了之。
湯頭的味道一般,但餛飩皮薄餡大,吃起來也夠過癮。
鐵喜將第三個空碗放下時,才覺得心滿意足,回頭,看到尉遲文正若有所思的瞅著一個方向。
他順著尉遲文看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人正圍著一名車夫一個商販看熱鬧。
「不就是車夫不小心把人的攤子撞了,有什麼好看的?」鐵喜的印象里,尉遲文不是一個愛看熱鬧的人,這會兒卻眼睛也不眨的盯著那裡看。
「撞翻攤子沒什麼好看的,我只是比較好奇那個車夫的態度。」尉遲文笑道:「商販走卒不允許將攤子支在道路中央,這是我大宋明文規定的律法,但那個商販卻故意將半邊攤子靠近在拐角處的路中,車夫從小道出來,自然看不到,會撞到他。」
「那這種事應該由開封縣的縣令解決。」鐵喜說道。
「車夫走過的路都有車轍存在,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這事鬧到縣衙里,商販絕無勝訴的可能,無非就是看準了車夫急著送貨不能耽擱,故意訛錢罷了。
可是你看,很奇怪,那個車夫不但沒有破口大罵,反而一直向商販道歉,這是什麼原因?」
鐵喜抬頭看去,剛好捕快到了,將兩人分開,應該是商販說了什麼,車夫咬了咬牙,從車裡拿出一個布袋,將裡面的銀錢全部取出,準備交給商販。
鐵喜皺起眉頭,轉過頭,正好對上尉遲文的目光,同聲說道:「車有問題。」
侍衛在尉遲文的示意下,攔住了準備離開的車夫,然後在車夫驚恐的表情下,粗暴撩開蓋在板車上的篷布,開始將上面的米袋一袋袋取下,當最上面一層的米袋全部被拿下後,藏在米袋下的人影自然而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死掉的是一個孩子,行兇者是車夫,緣由是見財起意,因為那個孩子手裡有一串金項鍊,至於項鍊是哪裡來的,還不清楚。」
尉遲文聽完侍衛說完,回到馬車,簡單的向鐵喜說道,兩人都不是在意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
東京城每天都會死人,死人原因多種多樣,解決這些問題的是開封府縣令,而不是他們。
「根據王懷禮所說,史玉金所在地下網道一共有三條道口,三條道口各不相交,各自走到底後,又有兩條道口,這兩條道口只有一條通往真正的福壽洞。
他每次進入福壽洞的時候,都被蒙著眼睛,所以另一條去往哪裡,他也不知道。」
尉遲文拿出圖紙,一邊畫一邊說:「福壽洞裡面還有兩條向外的道口,一條通向哪裡除了史玉金和他身邊的幾個人外,誰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另一條的盡頭是汴河。」
尉遲文說到這裡,冷笑一聲:「史玉金知道自己只要被官府抓到,除了掉腦袋外沒有第二個下場,所以行動十分謹慎,除非我們能弄清地下網道的全部走向,否則要在福壽洞抓到他,根本是天方夜譚,所以我們要去先找一個人。」
「誰?」
「唐小小。」
尉遲文口中,唐小小是一個足以和天下間任何一個偉大女性比擬的女子,原因是她對自己夠狠。
當一個女人為了優渥的生活願意向乞丐出賣自己的時候,就註定了她在某方面絕不平凡。
福壽洞的乞丐們做的還是老一套的買賣,奸淫擄掠,然後讓丟了人口的人家拿糧食和銀錢來贖,這中間自然需要中人。
包拯的雷霆整治很有效果,將這個行業徹底摧毀殆盡,凡是和福壽洞有關係的,一個不留全部砍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當污爛人一分為三的時候,唐小小抓住了這個機會,她靠自己的身體與乞丐們做交易,成為了西邊史玉金勢力新的中人。
前車之鑑,她的行事十分隱秘,如果不是王懷禮在西邊福壽洞裡已經混出了些頭臉,也不可能知道她。
馬車停在院門口的時候,唐小小知道自己來了大生意,當尉遲文陪著鐵喜從馬車上下來時,她就後悔了,想跑,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鐵喜和尉遲文帶來的侍衛,無一不是哈密國素質最頂尖的高手,從一到六,每個人都是孟元直親手調教出的猛士,所以唐小小才鑽進柴房,還沒來得及從狗洞爬出去,就被翻牆而過的貳像提小雞一樣,丟回了院子裡。
「民女拜見兩位大人。」
唐小小跪在兩人面前,眼睛滴溜溜的打轉。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大人,不是來找你辦事的人呢?」鐵喜笑著問道。
「民女雖然有些眼疾,但不是瞎子,兩位大人的身段氣度豈是普通富貴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只有久居上位才能有這般氣勢。」唐小小抬起頭笑道。
鐵喜這才看清唐小小的臉龐,頭髮洗的很淨,利落的系成一個大麻花辮,紅唇飽滿豐潤,皮膚算不上特別好,但與普通農家女子相比也算白皙細膩,剛被丟了狗吃屎的緣故,左邊面頰帶著點灰。
總的來說,是一名姿色中上的女人,若是良家女子,前來提親的媒婆怕是能把這院子的門檻踏平。
「算你有眼力勁兒,那你再猜猜我們來找你做什麼,猜對了,做的好了,饒你一命。」尉遲文淡淡開口說道。
「大人來找民女還能所為何事,定然和福壽洞有關,福壽洞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大人今日剷除一個,明日還有壽福洞,後日還有洞壽福,如果真這麼簡單,當初包大人就已經將它全部解決了。」
「帶史玉金來見我們,或者帶我們找到他,你可以活命。」尉遲文搖搖頭,不想和這個女人多浪費時間。
「出賣福壽洞民女死的更慘,兩位大人還不如在這裡要了民女的命還乾脆些。」唐小小搖搖頭。
「如你所願。」尉遲文從侍衛腰間拔出刀,毫不猶豫向唐小小斬去。
刀在唐小小的脖子停下,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她的皮膚,滲出血珠。
自始至終,後者都沒有睜開眼,也沒有露出恐懼的表情,說一些求饒的話。
「你不怕我真斬了你?」尉遲文挑起眉,玩味的問道。
「怕。」唐小小苦笑道:「但民女更怕求死不能,福壽洞裡全部都是魔鬼。」
「這是吃定我們了。」尉遲文嘆口氣,回頭看向鐵喜,笑道:「我說這個女子不好對付,現在你可信了?」
「你不是說天底下沒有你撬不開的嘴嗎?」鐵喜不以為然。
唐小小很清楚自己落到他們手中,唯一的依仗就是史玉金,不撈到足夠的好處,她是絕對不會開口說話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尉遲文會撬不開唐小小的嘴,而且不用付出太多代價。
尉遲文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仔細的幫唐小小包紮了脖子上的傷口,然後將後者帶進了屋。
無論是大宋皇家,還是哈密王室都很默契的不讓鐵喜接觸許多陰暗的事情,他可以知道,但他不應該看到,因為掌控一個國家的人不能是一個陰暗的人。
鐵喜不明白這一點,也問過其他人為什麼,但趙禎只是摸著他的頭笑了笑,說他以後會明白的,而尉遲文每次都會露出十分難受的表情,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