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阿伊莎的使者

  第一零四章阿伊莎的使者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這句話,出自春秋時期成書的《禮記》。自秦漢以來,對這句話的解釋都是「庶人沒有資格受禮遇,大夫擁有特權不受刑」。

  聽起來似乎很沒人性,很不公平,但是,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這句話是沒有錯誤的。

  宋人以為出一個士大夫很不容易,需要積極地保護,培育,讓他為這個國家和種族發揮更大的作用,帶來更多的好處。

  至於庶人,只要婦人懷胎十月就能誕生一個,因此普遍,所以就顯不出重要性來。

  數量稀少的士大夫需要保護,而數量龐大的庶人人群就需要用嚴苛的律法來統治他們,讓這個國家保持穩定。

  火兒聽了王安石的那句話之後搖搖頭道:「我們沒你那麼好的運氣,要是因為我的過錯,致使六七百人死於非命,我受到的懲罰可能會很重……」

  王安石背著手瞅著隱沒在山間的軍火庫道:「你哈密對士大夫的尊敬顯示在財富上,而大宋對士大夫的優待不僅僅是財富還有無數的特權。」

  火兒笑道:「我不喜歡特權,事實上特權這東西不好,就像這將作營,平日裡不允許有外人進出的,這樣就能很好地保持將作營的安靜和安全,保證不會有泄密的機會。

  今日您進來了,世上就多了一個了解火藥製作和安全生產的人,這對哈密是非常不利的。「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話不假,如果不是因為老夫造孽,致使六百餘人化為飛灰,老夫也不會強人所難的要求參觀將作監。

  如果不是有老夫以六百多條生命向哈密王陳情,哈密王也不會准許我進入將作監。

  都說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時間不等人啊,新式火藥的發現,讓我大宋第一次能夠站在優勢地位面對契丹,西夏大軍。

  大宋的每一個重臣都知道,一旦火藥裝備了我大宋邊軍,自開國以來的敵國壓力就會消弭於無形。

  僅僅是節省下的軍費,不論是用於河工,漕運,開荒,整修水利,修建馳道,就能讓大宋的皇室到百姓全部受益。

  因此,哈密之行,老夫不得不來,即便是厚顏無恥也要知曉如何安全生產火藥。

  因此,老夫只看火藥作坊,至於哈密國其餘機要,老夫即便是看到了也會視而不見。」

  火兒嘆息一聲道:「安石先生走馬觀花恐怕依舊無濟於事,哈密國有火藥作坊管理機要,先生可以一觀。」

  王安石拱手道;「多謝大匠,安石此次前來,並非要哈密國現成的管理機要,而是準備親自結合大宋的實際編篡一本,如此才不算空入寶山。」

  火兒看著王安石再次拱手道:「剛才心中還對先生多有不敬,現在知道先生的志向,鐵火佩服。

  只是先生想要重新編篡一本安全機要,恐怕非一日之功,這需要先生了解火藥的所有特性,還要熟練地掌握所有製作工藝,唯有如此才能成書。」

  王安石笑道:「老夫正有此意,這些時日就留在火藥作坊,就有勞大匠了。」

  火兒笑道:「既然先生有意,某家怎麼不同意,大王雖然只簽發了一日令,如果先生只是留在火藥作坊,這個主某家還是能做得。」

  王安石再次拜謝,與火兒繼續參觀火藥作坊,竟有樂此不疲之感。

  同樣有這種感覺的還有穆辛。

  隨著他對哈密國的了解日益加深,越發對這個新興的國度感興趣。

  為了給自己留出一段安全的學習期限,他下令所有的武士們不得輕易離開駐地,不得隨意在哈密國製造事端。

  他桌案上的紙張越發的厚實了,在他看來,哈密強盛的根本不在錢糧的多少,而在於所有人都努力恪守的秩序上。

  在這一點上,哈密國做的非常出色。

  軍人就是軍人,他們不參與農業生產,也不參與商賈買賣,更不會與人做工,他們的任務就是苦練殺敵本領,研究陣戰之術。

  文官就是文官,他們對軍事從不過問,除了負責軍隊繁瑣的後勤之外,再和軍隊沒有瓜葛。

  最讓穆辛難過的是,在哈密國看不到宗教干政的影子,雖然清香城的人都會在固定的日子去後山的大雷音寺上香求菩薩。

  可是,回到清香城之後他們似乎就忘記了宗教的存在,信奉宗教對他們來說是習慣而非信仰。

  他曾經試探性的問過一些明顯信奉過神教的人,想聽聽他們對神教的看法。

  很可惜,這些人除了依舊保持對神靈的敬畏之外,再無實際性的行動。

  或者說,他們不僅僅信奉天神,也信奉菩薩,也信奉元始天尊,更信奉自己的祖先。

  這樣的信徒可就太糟糕了。

  他們什麼都信,這也說明他們什麼都不信,是所有信徒中最糟糕的……

  無知不可怕,相反無知的信徒才是最好的信徒,只有無知的人,神教才有可能把他們灌輸成狂信徒,有了狂信徒,神教才有發展的餘地。

  聰明人一般都多疑,他們不會輕易地相信一種現象,比無知者會多一點思考,就這一點點思考,在信仰上就會產生非常大的偏差。

  穆辛的研究方向已經有了變化,剛開始的時候他對哈密國出現的各種新式器具非常的狂熱。

  直到他發現憑他一個人根本就沒辦法將哈密的新氣象解讀完全,就乾脆放棄了對新式器具的研究,開始從根本上解讀哈密國。

  研究社會,其實就是一個研究人的過程。

  他徹底的解讀過孟元直,解讀過歐陽修,甚至連黃元壽這些二級官吏都研究過。

  沒有發現有什麼過人之處。

  因此,他不得不把目光重點放在鐵心源,以及鐵心源的兄弟們身上。

  哈密國能有現在,是一個集體努力的結果,穆辛不相信一個人建立一個國家這樣荒誕的事情。

  然而,無數的事實都告訴他,加密國就是鐵心源一個人建立起來的。

  中間或許還有孟元直的功勞,可是……

  穆辛長嘆一聲,丟下部下收集來的情報,看著頭頂陰沉沉的天空一言不發。

  過了很久,春雨都落下來了,穆辛才低下頭,擦拭掉臉上的雨水苦笑道:「看來真的是我的錯,我就不該把這小子從東京帶出來。

  在東京,他就是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獒犬,只有來到西域這片無法無天的土地上,這隻離開了藩籬的獒犬才會變成野狗,最終從廝殺中變成野狼,現在,這傢伙已經是一頭兇猛的狼王了。」

  哈密的春雨冷冰冰的,站在春雨里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渾身冰冷。

  小院子的牆角有一枝清香樹苗正頑強的從牆根生長出來,努力的伸展著葉片,接納更多的雨水。

  穆辛走過去,手上輕輕用力,那株清香樹苗就被他從鬆軟的土裡拔了出來。

  穆辛看著手上的樹苗自言自語道:「果然,幼苗期的敵人是最好清除的。」

  隨手丟掉幼苗,穆辛走進了屋子,換掉濕衣裳就坐在床頭瞅著外面的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長老,阿丹的使者進了清香城!」

  阿達西而猶豫了良久還是打破了穆辛的沉靜。

  「哦,阿丹如今應該是喀喇汗的王了,他想幹什麼?是來下戰書的嗎?」

  阿達西而咬咬牙道:「是來要求通商的。」

  穆辛嘆口氣道:「阿丹難道忘記鐵心源把他當不潔之物豢養的事情了嗎?」

  阿達西而搖頭道:「;來的是迪伊思那個老巫婆。」

  穆辛笑道:「既然迪伊思來了,那麼,這個主意一定是阿伊莎的。

  能讓阿丹忍辱負重吞下這口惡氣的人,只有阿伊莎。「

  阿達西而咬著牙道:「喀喇汗國剛剛戰死了八萬多武士,他們怎麼能……」

  穆辛擺擺手道:「阿伊莎這樣做是對的,哈密國獲得了開國以來的第一場大勝,如今兵力正盛,喀喇汗國再發起一場戰爭沒有任何的好處。

  更何況,為了樓蘭之戰,我們抽空了喀喇汗國的國力,現在,喀喇汗國需要休息,而不是戰爭。

  哈密國在西域沒有朋友,不論是契丹國,還是西夏國,亦或是高原上的吐蕃人都對哈密國的富饒垂涎三尺。

  戰爭總會起來的,不是契丹國攻打哈密,就是西夏國攻打哈密,那個時候,才是喀喇汗國出手的好時候。」

  阿達西而沒有想到穆辛竟然會誇獎阿伊莎,他說出來的話也似乎非常的有道理。

  穆辛笑著敲敲桌子道:「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隱忍,不該過早的向哈密發起進攻?」

  阿達西而艱難的點點頭。

  穆辛苦笑道:「待時而動,這是一個很好地習慣,只可惜,這個習慣只屬於少年人,不屬於我這種過今天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活著的老傢伙。

  我原以為哈密國才建立起來數年而已,在國家層面上來說只是一顆幼苗,誰料到,這顆幼苗生長的太迅速了,幾年時間就已經生長成了一棵大樹。

  阿丹和阿伊莎的治國本領趕不上鐵心源,阿達西而,阿伊莎的辦法對付一般人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拖延時間,對鐵心源來說太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