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父與女,母與女

  第九十六章父與女,母與女

  皇帝今天沒有乘轎,就這樣步履匆匆的來到女兒的門前,不用通報,更不用任何人允許,他就推開了趙婉廳堂里的活頁屏風,然後就看到正在沐浴在陽光中睡覺的女兒。

  水珠兒恭敬的跪在角落裡。

  趙禎見趙婉手裡的書卷已經掉在了地上,就撿起來瞅了一眼。

  《女則》,長孫氏寫的很好的一本書。

  唐太宗的皇后長孫氏是歷史上有名的一位賢德的皇后,她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為後世皇后之楷模。

  長孫皇后曾編寫一本書,名曰《女則》。

  書中採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跡並加以評論。

  這裡面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身為皇后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什麼是對的行為,什麼是錯的行為,是皇宮中婦人必讀的一本書。

  既然自家閨女在讀這本書,其志不小啊!

  趙婉恍惚間覺得面前有人,就睜開眼睛,只見父親正坐在自己的身邊,無聊的翻著手裡的書。

  趙禎見女兒醒了,見她長而彎曲的睫毛微微抖動,阻止了她起來見禮的舉動笑道:「今日才發現朕的女兒國色無雙!也不知那位少年俊才有幸入你法眼?」

  「唯大丈夫,大英雄方能讓女兒雌伏!」

  趙禎笑道:「東京城乃是天下靈秀所鍾之地,遍地豪傑,處處英傑,我兒可有中意者?」

  趙婉笑道:「孩兒眼中全是皓首窮經的愚生,賣弄風流的紈絝,鬥勇弄狠的莽夫,野蠻粗鄙的鄙夫,域外尚未成人型的猴子,何來大英雄,大丈夫?」

  「噫!我兒以為何人可稱大丈夫,大英雄?」

  趙婉起身施禮道:「孩兒以為狄漢臣崑崙關血戰,柳州城揚威於域外,標鐵柱於交趾,可稱大丈夫!」

  趙禎皺眉道:「狄漢臣勇則勇矣,然而年歲過大,非我兒良配。」

  「退而求其次者,只有楊懷玉了,此人在邕州城下三盪三絕,亂軍之中取叛賊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讓三萬賊人束手就擒可稱大英雄!」

  「不好,楊懷玉確實是父皇看重的將領,只可惜他和髮妻已經有了三子一女,聽說恩愛非常,無端毀人姻緣,會遭天譴,這事還是不做為妙,我兒將條件再降降。」

  「孩兒聽說契丹太子耶律洪基有雄主之相……」

  「不成的,孩兒啊,那契丹皇后只能是遼國後族蕭氏,我兒即便是嫁過去只能為妃子,我大宋堂堂嫡女長公主如何能在番邦為妃子?此事大大不妥!」

  趙婉落淚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孩兒只能尚一位金絲雀一般的駙馬不成?

  女兒的命何其的苦也!」

  趙禎看著大哭的女兒,也不由得覺得心酸,攬住女兒的腰身,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道:「我兒莫哭,大宋人才濟濟,總有年輕的大丈夫,大英雄冒頭,父皇一定為你尋一門最好的親事。」

  趙禎安慰了閨女很久,才出了蘭苑,收拾了有些唏噓的心情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

  「算了,鐵家無賴子如今遠在萬里之外,鐵王氏也追隨兒子去了西域,大宋算是已經沒了這戶人家。

  就算女兒還有心結,時間長了之後也就慢慢地淡了。」

  這番話也不知道趙禎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對鐵家的悲劇有些感慨。

  總之,他這時候的心情非常的複雜。

  皇帝父親走了之後,趙婉就不哭了,連聲喊著要水珠兒趕緊給她端清水過來洗臉,生薑水進了眼睛蟄得生疼。

  洗完了臉,趙婉瞅著鏡子裡自己那雙紅眼睛,埋怨道:「水珠兒,下回再弄姜水手帕的時候,不要弄那麼多的姜水,一點點就非常的有效果了。

  現在,我的眼睛至少要紅兩天,今晚說不定還會腫……母妃一會兒肯定會來,你找兩件琉璃器打發她一下,我實在是害怕見她了。

  一個深宮裡的貴妃,怎麼能收番邦人的銀子來勸說自己的女兒嫁出去,她就不擔心父皇發怒嗎?」

  趙婉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蘭苑外面傳來母親得意的大笑聲,很明顯,自己剛才那篇好文章已經傳到母親那裡去了。

  趙婉老虎一樣的低吼一聲,然後就快捷無比的鑽進臥室里,煩躁的蓋上被子,水珠兒快速的幫她脫掉鞋子,順便掖掖被角,把公主捂嚴實了,這才匆匆的出來迎接貴妃娘娘。

  淑貴妃只是瞅了一眼裹著被子的女兒,她也清楚自從給耶律真說情之後,女兒很明顯的和自己陌生了好多。

  這件事情淑貴妃是謀算過的,嫁給耶律真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第一,契丹福王的封地在中京,距離臨潢府非常近,堪稱是一位簡在帝心的王爺。

  第二,這個耶律真雖然是契丹人,卻從小就生活在東京城,生活習慣與宋人別無二致。

  第三,一旦嫁給福王,自己娘家好歹也就有了一個強有力的外援,即便是將來自己在宮中失勢了,娘家那一大堆人好歹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投靠。

  只是這個死妮子無論如何都不鬆口,見了自己只是笑,一句話都不說。

  她怎麼就不明白,無情最是帝王家這句話呢?要是沒有她舅父們處處支持,自己母女兩如何能在這個皇宮裡立足,享受萬人敬仰的榮耀?

  如今女兒成了大宋皇家的一顆明珠,該如何好好的利用一下這個身份,需要好好的籌劃一下,沒料想,自己進來了看到的卻是一個蒙頭大睡的女兒。

  瞅見水珠兒有意無意擺出來的兩尊琉璃佛像,淑貴妃心頭就一陣陣的泛酸,女兒對自己竟然到了拿錢財來糊弄的地步了。

  在皇宮中鬥爭了多年的淑貴妃,心頭冷的厲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低聲對蒙頭大睡的趙婉道:「你是才女,你是大宋皇族的明珠,看不起你這個勢力的母親可以。

  可是啊,身為女人,為娘只能告訴你一句話,別信什麼愛情,更別信什麼青梅竹馬,女人只有抓住實實在在的東西才能好好的過一輩子。

  為娘就算是有算計,也是為了你好!」

  趙婉躲在被子裡的身體抖動了一下,終究沒有露出腦袋和淑貴妃說話。

  淑貴妃長嘆一聲,就離開了趙婉的臥室,她隱隱的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失去這個女兒了。

  以前,自己做的事情不合趙婉的心意的時候,她會埋怨,會哭鬧,甚至會和自己對著幹,那樣的話,是一個非常正常的母女關係。

  如今,相對已經無言了,冷漠,才是最糟糕的母女關係。

  淑貴妃走了之後,水珠兒擔心趙婉會被捂死,掀開被子之後看見趙婉淚流滿面。

  不由得擔心的道:「姜水沒洗乾淨?」

  趙婉抽噎著道:「流進心裡去了!」

  鐵心源面對橫山的時候心情同樣非常的糟糕,自己的信物到了折家,卻連門都沒有進去,就被冷冷的丟回來了。

  嘎嘎帶回來這個消息之後,鐵心源就在第一時間離開了折家岢嵐軍的勢力範圍,既然人家已經不認自己和他們的關係,那麼,就一定要防備人家反咬一口。

  這些將門世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市儈的一群人,有好處的時候自然奉為上賓,沒有好處的時候,甚至到了朋友落難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夠朋友了。

  鐵心源知道,一旦自己在哈密立國之後,折家依舊會成為自己的朋友的,至於今天受到的冷遇,他們一定會給自己一個非常滿意的解釋,比如視鐵心源將來影響力和勢力的大小來,考慮是殺掉一個折家遠親,還是一個家奴來平息鐵心源心中的怨氣。

  沒有所謂的朋友情誼,有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春風還沒有吹到橫山,東京的杏花已經快要開了,而橫山依舊處在冰天雪地之中。

  去歲的一場戰爭,大宋和西夏誰都沒有占到便宜,天寒地凍之下,兩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城寨過冬。

  只留下一座空蕩蕩的橫山成為野獸的樂園。

  這裡的狼群很多,更多的其實是野狗群,多年征戰,在這裡留下來無數具死屍,野狼在吞食野獸,野狗卻在到處尋找腐屍果腹。

  遇到野狗就一定要射殺,這些東西因為常年以腐屍為食物,早就是最恐怖的疾病之源。

  橫山曾經出現的幾次大的瘟疫,就和流民捕殺野狗當食物有關。

  不論是宋軍,還是西夏人,遇到野狼可能會無動於衷,遇到野狗則一定會捕殺掉之後深埋!

  野狼多,就意味著野馬群還在橫山,只有經過殘酷的優勝劣汰之後,野馬群才會隨著春風去更加遼闊的北方,最遠的時候,它們會抵達北海之濱。

  按照阿大留下的地圖,鐵心源帶著大隊人馬避開了宋軍的哨探進入了橫山。

  母親去年留下來的舊山谷,就會成為自己捕捉野馬的大本營。

  母親帶走了這座山里絕大多數的流民,如今這座山是一座真正的空山!

  努力的拋棄掉自己莫名其妙的壞心情,鐵心源長吸一口氣大吼一聲,然後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廣闊的山谷里轟響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