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讓人刻骨銘心的推薦者

  第一零六章讓人刻骨銘心的推薦者

  鐵心源翻了一個身,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自己因為痛苦而顫抖的雙手道:「我能跟母親去告別一下嗎?」

  穆辛笑道:「當然可以,先知知道你的母親付出了多少辛勞才將你撫養長大,先知也知道你是多麼的敬愛你的母親。

  即便是聖人,也不能割斷每一個人的母子天性,我有何德何能敢切斷天神賜予凡人最美好的感情。

  去吧,我的孩子,只是要記得在天亮之前回來。

  唯有如此,才能避開魔鬼對你母親的侵擾……」

  鐵心源指指自己鎖骨上的鉤子道:「能把它取下來嗎?」

  穆辛搖搖頭道:「這是黃金鎖,用來鎖住你的心猿和意馬。他能引導你走上正路,不至於墜入妖魔的懷抱。」

  說完話穆辛分開自己的衣領,一柄暗黃色的金屬鉤子赫然鎖在他的鎖骨上,看他鎖骨上翻卷的皮肉,就曉得這柄鉤子已經伴隨了不知多少歲月。

  易普拉辛也解開衣領,在他的鎖骨上,同樣有這樣一柄暗黃色鉤子。

  看了他們兩人身上的鉤子之後,鐵心源知道穆辛並非是在胡說八道,這應該是他們的一種儀式。

  「為什麼一定要是我?船艙里的另外幾個少年身上並沒有這樣的鉤子。」

  易普拉辛的嗓音就像是兩塊粗糙的岩石在摩擦:「他們將來會是神侍,身體不得有任何的損傷,唯擁有俊美的容顏,無暇的身體的少年,才能進入神殿,侍奉天神。」

  「我們是異族人!」鐵心源強忍著憤怒吼道。

  穆辛笑道:「神的光輝無所不在,神愛世人。」

  易普拉辛見鐵心源不再說話了,就吩咐許東升去給鐵心源準備新的衣衫,他的衣衫已經染滿了血跡。

  躺在溫暖的水裡,鐵心源直到這時候都不明白這群人為什麼會選擇自己。

  看著許東升抱著胳膊站在月色里,不由自主的道:「為什麼是我?」

  許東升看著月亮感慨的道:「兩年前,穆辛閣下就看中了你。」

  「什麼原因啊?」

  「穆師居留東京十年,這十年裡,與其說他是在和大宋的學問人交流學問,不如說他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在看大宋。

  他最喜歡宋人相對較小而沒有多少體毛和體味,因此顯得精緻的人種。

  穆師認為大宋的人是受過天神祝福的人群,因此他想從大宋的人群中,尋找到最好的一顆珍珠。

  有人推薦了你。

  也不知道這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不過啊,推薦你的那個人,穆師非常的相信。

  他整整觀察了你兩年。

  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為自己小心謹慎嗎?

  如果不是穆師壓制,你和你的全家,以及巧莊裡的人,早就死了無數遍了。」

  「是誰推薦的我?」

  許東升笑道:「去問穆師吧。」

  鐵心源赤裸裸的從澡盆里站起來,兩個青衣女婢上前用很大的布巾子裹住了他的身體,仔細的幫他擦拭乾淨了身體,最後穿上一襲很普通的士子衣衫。

  鐵心源看看銅鏡里的自己吶吶自語道:「推薦我的那個王八蛋啊,等老子回來我們再好好地算帳。」

  許東升猶豫了一下,又對鐵心源道:「不要想著逃走,那樣的話,你真的會死,包括你的家人都會死。」

  鐵心源撇著嘴笑道:「包括皇帝都不能保護我嗎?」

  許東升搖搖頭道:「阿拉姆特要塞里出來的人,斬下的皇帝頭顱不下十個。」

  鐵心源舔舔自己有些發乾的嘴唇道:「開玩笑……」

  許東升冷笑道:「你不知道誰是山中老人,如果你知道了,那麼,你就絲毫不會懷疑老夫說的這句話。」

  「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我相信有些話是你不該說的話。」

  許東升扯開衣衫露出胸膛笑道:「老夫對你寄予厚望,即便是為奴,老夫也希望成為你的奴僕,成為宋人的奴僕,老夫這個宋人也就感覺不到多少屈辱了,你本身就是爵爺,我是商賈,我們本身就有尊卑之分。」

  鐵心源看著許東升胸膛上那個奇怪的深深的烙印皺眉道:「那是什麼意思?」

  許東升嘿嘿笑道:「二等奴僕的意思,等我升上一等奴僕了,他們就會幫我在這個標誌上鑲上金邊。」

  鐵心源:「……」

  在坐上馬車離開之前,鐵心源對許東升指指自己肩頭的鉤子道:「這難道就是成為主人的標誌?」

  許東升搖搖頭道:「是可能成為主人的標誌。」

  鐵心源長吸一口氣道:「假如我有一天真的成為了主人,我會把你這個狗奴才招攬到我的麾下的。」

  許東升施禮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老奴不勝榮幸。」

  馬車行駛在東京的街市上,看到一隊隊來回巡梭的軍兵,以及滿街亂竄的衙役,鐵心源算是明白易普拉辛為什麼又會把自己送回許府。

  城裡是這樣,想必城外更是官府重點搜尋的對象。

  在這樣的情形底下,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把自己送出東京城。

  遠遠地就看見母親站在家門口,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很多鄰居都站在那裡陪著她,安慰她,銅板父子難得的不再勞作,就那樣坐在自家的門檻上,瞅著王柔花發呆。

  鐵心源笑著下了馬車,還沒來得及給四周的鄰居施禮感謝。

  王柔花就瘋了一樣的撲過來,兩隻手像風車一樣的抽打在鐵心源的腦袋上,臉上……

  母親下手很重,鐵心源頭一次沒有逃跑,就站在那裡任憑母親抽打自己。

  「你為什麼不跑?」王柔花的眼中滿是恐怖的神情,然後又尖叫著道:「你是真的要跟著什麼狗屁異人去遠方求學?」

  鐵心源給母親跪下,將頭埋在她的腳面上一言不發。

  王柔花鐵青著臉道:「隨我進來!」

  鐵心源隨母親進了自家院子之後,就關上了大門。

  狐狸跳過來希望鐵心源抱它,鐵心源就抱著狐狸進了母親的房間。

  「到底怎麼回事?」王柔花取過許東升逼迫鐵心源寫下的那張告別書遞給兒子。

  「你給娘寫東西從來不用這些文縐縐的詞彙,娘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知道是別人逼你寫的。

  現在,你回來了,告訴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心源低頭道:「兒子不走一趟遠路是不成了。」

  王柔花臉色一片蒼白,顫聲道:「是誰在逼你?娘跟他拼了。」

  鐵心源擠出一絲笑容道:「拼不過啊,孩兒已經拼了兩場,都失敗了。」

  「你外公……」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能找,找了他們會連累更多的人。」

  「皇……」

  「皇帝不是萬能的,他能保護我們一時,保護不了我們一世。」

  「可是你走了,你讓為娘怎麼活啊……」王柔花哆嗦著嘴唇擠出一句話之後,就放聲大哭。

  鐵心源上前擁住母親,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王柔花的哭聲滿滿變小了,另外一道響亮的哭聲又從房間裡響起。

  鐵心源轉頭看過去,才發現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揉著惺忪的眼睛,正在放聲大哭。

  看清楚這個孩子之後,鐵心源的後背就像是挨了一鞭子,痛楚瀰漫全身,也就在這一刻,他明白了到底是誰把自己推薦給了穆辛。

  母親抱著這個剛剛滿兩歲的孩子,出聲哄她睡覺。

  鐵心源對母親道:「娘,我走之後,你們離開東京吧。」

  王柔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倒是說清楚啊。」

  鐵心源搖搖頭道:「娘,離開東京吧。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的安身之所了。」

  王柔花抱著孩子看著鐵心源道:「你已經長大了,家裡的事情也該你說了算,你說說,我們能去哪?」

  鐵心源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屋子裡取出一摞子紙張拿給王柔花道:「明天,您就拿著最上面的這張圖紙去找折家,要求他們必須把你和巧莊裡的人送去金城縣,並且要尋找一處安全的地方安置。」

  王柔花見兒子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就接過圖紙,吶吶的道:「可是咱家在這裡的產業。」

  「您要儘快幫火兒和柔兒成親,有他們兩個留下來就足夠了。」

  「你呢?」

  鐵心源跺跺腳道:「我不走一趟西域是不成的,少則倆載,多則五載,我一定會回來的。」

  一聽兒子不和自己去金城縣,王柔花又開始大哭,那個小小的女嬰也跟著大哭起來。

  鐵心源硬著心腸回到自己的房間,研磨之後就開始給巧莊裡的人安排工作,他相信,等自己過些年回來之後,自己的兄弟姐妹應該已經做了很多的事情。

  有阿大,阿二的存在,有水兒他們幫助,有折家的庇護,鐵家在金城縣應該可以安身立命。

  王柔花抱著孩子就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奮筆疾書。

  她的眼淚就沒有幹過,紅腫的眼睛看著身材已經有些拔高的兒子,仿佛看見了很多年前,自己站在熊熊的火爐旁打鐵的丈夫。

  一樣的安穩如山,一樣的讓人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