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東京的鐵喜完全想不到,事情不知不覺,又變成他最初希望的那個樣子。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
羅守珍進入北方的時候,身邊有劉兆忠陪著。
那個時候他是以敗軍之將的身份去立功贖罪。
那個時候,陛下年幼,朝中付子嬰等人大權在握,故羅守珍在北方跟劉兆忠的合作中,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大多事情都以劉兆忠馬首是瞻。
這次來大越,他是朝廷的征南大將軍,是皇帝陛下的愛將,加上身懷收復幽雲十六州的天大功勞,再加上皇帝已經完全掌握了朝廷的權力,並且羅守珍也感覺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因此此刻的自信已經膨脹到了巔峰。
他在跟馬寶義,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上司交流的時候,起初還算是比較客氣,能夠聽得進去話。
等拿下大越皇城之後,馬寶義的話,羅守珍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當然,馬寶義也看出了這些,所以和羅守珍也沒什麼交流。
兩人也因此產生了些許的矛盾。
當然,這都是暗地裡面的,誰也沒有搬到明面上來。
可在羅守珍最新的軍令下來之後,兩個人的矛盾徹底爆發了。
羅守珍軍權很大,威望很高,又在萬里之外,為了大計著想,鐵喜也不會貿然動他,但若是羅守珍自己一個人作死還不夠,帶著十幾萬大軍,一起發瘋,那鐵喜就必須拿下羅守珍。
越城外的十里處,一間破廟中。
宋軍的將領,在這幾日,紛紛來到了這座宅子中。
天剛蒙蒙亮,馬寶義的車隊停在了宅子的門外。
數名將領此時正在王啟勝的帶領下,早已在門外等待著。
馬寶義從馬車上下來之後,王啟勝與數名將領走上前來迎接。
馬寶義一一還禮,最後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月亮,對著來迎接自己的王啟勝問道:「王大人,現在來了多少人?」
一名偏將開口道:「一共三十六人。」
馬寶義聽完之後,點點頭,喃喃自語道:「差了這麼多人啊。」
一共有六十一名將領收到了馬寶義的命令,可此時只來了三十六人,那也證明,其他人已經下定決心和羅守珍走到黑了。
這也代表,此時的羅守珍,是知道這裡情況的。
聽完馬寶義的話後,王啟勝趕忙開口說道:「馬大人不用憂慮,越城中三萬士兵,有一萬五千人,都是本來就駐紮在大越這裡的邊軍,雖然現在被那些將領帶著,但下面的領兵,都是我的老部下,若有什麼意外,末將也能保證,馬大人的安全。」
「而且,這次前來,末將還帶著五千兵士,明日便可入城,他們一旦入城,我便親自部署,接管防衛,到時候,不管如何,我等都立於不敗之地。」
羅守珍越發的痴狂,王啟勝也變得很不安,可他只是羅守珍的副將,不可能領頭對抗羅守珍的軍令。
一旦有個萬一,就會造成大宋軍隊的內亂,不管對與錯,總要有人負責,毫無疑問,他就是那個人。
馬寶義是兵部尚書,他完全可以阻止羅守珍的瘋狂,這就沒有問題了。
馬寶義聽完王啟勝的話後,即便心中做好了打算,心中也有一些踟躕,自己此舉,風險極大。
兩個結果。
一是自己能夠順利的從羅守珍手中拿過軍事指揮權,讓羅守珍在短時間內安安生生的不要動彈,一切遵循之前的謀劃,穩步前進,等待東京派遣新的將軍到來。
二是,自己失敗了,王啟勝,自己都會被羅守珍扭押扣留在越城中,當然這也是樂觀的,最嚴重的後果就是自己會失去性命,羅守珍還是強行推動了大軍南下,即便獲得勝利,大宋也定然會陷入大越各地暴動的泥潭。
當然,即便馬寶義心略有不安,可事到臨頭,他也不能表露出來分毫
「馬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先行休息,等到天亮之後,再行議事吧。」王啟勝開口繼續說道。
說完之後,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馬寶義也沒有客氣,朝著王啟勝拱手之後,便率先朝著破廟中收拾出來的屋子走去。
太陽徹底出來後,等眾多的將領用過了早飯,馬寶義才讓眾人集合議事。
實際上,這些在得到通知,還願意前來的將領,也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們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羅守珍的瘋狂。
軍令推行不過三個月。
大軍四散,整頓北方,可現在事情還沒開始做呢,便又重新得到了羅守珍的命令,讓大軍立刻匯聚。
地方鄉紳豪強殺了一半了,大軍離開,不就是給他們聯合鬧事的機會嗎。
反抗也是死,不反抗還是個死,這些人脫離了控制之後,說不定會讓大宋國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個時候,馬寶義進入大越,並且明確的表態,要求羅守珍迅速停止軍令,等上報朝廷之後,在做定奪。
用天子壓羅守珍。
這個意見已經得到了很多將領的支持。
羅守珍對此只說了一句話:「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此時,馬寶義與王啟勝兩個人早就到了大堂之中,低聲交流著大越的情況。
等到諸多的將領進入之後,兩個人才停止了交談。
進入大越的將領分為三種,一種是邊軍的將領,這些將領是最多的,一種是一路跟隨羅守珍的親信,一種則是這次大越之戰中剛剛提拔上來的將領,後兩者因為主心骨都是羅守珍,所以定然不願意背叛羅守珍。
這次前來的人中,基本都是邊軍將領。
不一會兒,大堂之中已經坐滿了身穿甲冑的將領,其中坐在主位,身穿鎧甲的馬寶義最為顯目……
越城。
羅守珍也穿著自己象徵大將軍的鎧甲,宴請手下的諸位將領。
羅守珍一路崛起,很多最初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死在了他的身邊,但也有一路水漲船高的人在。
今日一大早,他的親信幾乎都從駐地趕回了越城,他們全都敏銳的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次前來,有的是為了接著勸羅守珍,有的則是下定決心,要跟羅守珍一條路走到底。
這些將領在和遼國作戰的時候,就是跟在羅守珍身邊一起衝鋒的。
而後又跟隨羅守珍,收復幽雲十六州,接著進入高麗,隨後,又不遠萬里的從大宋的最北方,來到了大宋的最南方,進入大越作戰。
大小戰數百場,哪裡都有同袍的屍體,朝廷雖然給與了撫恤,但私下裡,羅守珍也會將自己的戰利品和賞賜,分給那些陣亡士兵的家人。
即便羅守珍對敵人很是殘暴,將他們的性命如草芥,甚至比泥土,小草一樣還要輕賤。
可對手下的士兵,卻沒什麼好說的,完全盡了責任。
羅守珍從帶兵打仗幾十年中,除了逃兵之外,沒有殺過一個大宋士兵,更沒有一個將領在羅守珍名下當差的時候,被朝廷問罪處罰過,因為就算有什麼事,也被羅守珍自己扛了下來。
正因如此,才讓很多將領認為,即便羅守珍有錯,他們也必須跟隨。
羅守珍現在的所作所為,他們看的很清楚,馬寶義的信,可以說是給他們一次和羅守珍劃清界限的機會,可他們卻沒有任何猶豫,將身上的軍務安排下去之後,火速趕來越城,站在羅守珍身邊。
此刻,大殿之中。
羅守珍坐在上首。
而數十名將領坐在下面。
羅守珍一臉淡然,對現在的內部局勢,沒有一點擔憂的,在他看來,馬寶義只是一個文官,王啟勝則太過年輕,又只是一名土司,他們即便聯合在一起,對自己也不會有絲毫的影響。
若是自己在大越被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扳倒,他也沒資格回到大宋接受國公的爵位了。
他們來了,不管如何,自己就以擾亂軍心,給他們一點警告,如此才能立威,讓朝廷那些腐儒知道自己的厲害。
坐在下首的數十名將領,則都低著頭,明顯心神不寧。
剛剛眾人都勸了羅守珍,改變剛剛下達的軍令,不要跟馬寶義,王啟勝等人對抗到底。
他們苦口婆心,可羅守珍就一句話:「大戰當前,軍令朝定夕改,自己今後還如何指揮大軍?還有人服他嗎?」
「將軍,馬寶義,王啟勝兩人已經到了越城外,不日便會入城,前些時日的調防令,您還給他們通過了,五千士兵,下午就會進入越城,他們擺明了打算來硬的,將軍,不能不防。」一名年齡跟羅守珍差不多大的副將開口說道。
羅守珍看了這名副將一眼,微微一笑:「老唐,怎麼,年紀大了,膽子反而笑了,當年,你帶著幾十人在大草原上追著遼國幾百人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正常調防,本將軍為何要害怕,五千士兵如何,即便是八萬,那也是我大宋的將士,我羅守珍也是陛下親口所封,征南大將軍,他們敢對本將軍動手,就是謀反,你看那馬寶義有沒有這個膽子。「
「更何況即便玩硬的,我們也不怕,一介文人,殺過幾個山賊,有什麼資格在本將軍面前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