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譁變與大業
在脫離正面戰場後,葛盛向山谷中逃去。依靠木傀石傀的連環爆炸,創造出一片戰爭禁區,別說屍骸殘骨,就連空氣都被灼燒一空。
由於葛盛創造的爆炸源更親和墨木,構成石塊核心的要素還沒有研究透徹,因此石傀自爆效果一般,甚至比木傀還要弱些,這也是為何雙塔始終用大量木傀的原因。
「快點,一群蠢貨,難道要讓鬼兵追上來,把你們腦袋砍下當夜壺麼?」
葛盛邊飛邊咒罵,畢竟巫祭們速度不算快,即使有巫搏近戰不減傷的特性,但若是被敵軍追上也是有死無生。
他要將這支有生力量帶回山谷,給迪巫大人翻盤使用。
然而巫祭們都憤怒地看著他,一副敵視仇人的模樣。剛剛那種情況,作為血塔最堅韌的部隊,眾人能夠接受與敵軍戰至一兵一卒,畢竟還有那麼多的兵力,就算打不過,也能鏖戰到最後。
甚至主帥覺得形勢不妙,保留部分軍隊殿後,率大軍離去,也是可行的方法之一。
可葛盛為了證明他那可憎的巫術,犧牲掉全部的木傀與石傀部隊,僅僅消滅掉一部分若木之精,根本沒有重創敵人的主力。
豈不見最後時刻藤蔓束縛,木傀已經沒辦法前進,被炸死最多的反而是自家軍隊。而失去前排最為堅固的盾牌,身為遠程兵種的巫祭們自然沒辦法拼死作戰,唯有落荒而逃。
本就對葛盛不滿的巫族,此刻甚至有殺了他的心。
沒錯,葛盛在血塔內部也是臭名昭著,他本是一個受族群庇護的可憐人,心靈扭曲後研發出喪心病狂的自爆術,根本沒把同族當人。
畢竟身為戰士,戰死沙場乃是宿命,沒人會埋怨。可一旦遭遇傷殘或虛弱,就要被製作成失去感情的木傀與石傀,強制羈押的靈體中有他們熟悉的朋友與親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之前還能催眠說是為了復甦巫祖血脈,重塑雪原光輝。現在呢,可笑又膽怯的將領,只顧自己逃生,犧牲大量部隊,噁心的傢伙。
在即將到達谷口處,巫祭們三三兩兩地停下腳步,隨後仿佛得到了某種默契,全部駐足原地。
葛盛乘騎他的木寶,遊蕩在天空,不可思議地望著巫祭:「你們瘋了嗎?鬼兵緊隨其後,還不快走,難道被敵人嚇破了膽?」
「被嚇破膽的是你!卑劣的即墨道種,只敢隱藏在木傀身後,永遠不敢正面迎敵!」
「犧牲掉全部木傀軍隊,只剩下遠程兵種,還如何面對聖武殿與鬼城的聯軍?就算逃回去又有何用。若能見到迪巫大人,我必定要稟報塔主,斬你頭顱!」
幾名年長的巫祭率先出聲,憤怒地指責主帥,譁變開啟。
「噗嗤!」
出聲的數人痛苦地捂著心臟,七竅流血倒地而亡。身為超凡城池最基本的法則,兵種服從統領,受其節制,相當於是一種強制性的控制。
既然葛盛節制此軍,無論他做出怎樣的行動,兵種都很難與其抗衡,這是刻在大道虎符的印記。
「還有誰敢出言不遜?別中了敵人挑撥離間的計策,快快隨我回谷,迪巫大人還在等著我們。」
然而回應他的是無聲的抗議,巫祭們愈發憤怒,死死地盯著即墨道種,縱然性命操之於爾,也不再妥協。
葛盛被逼的有些發瘋,跳下木鳥,走至巫祭身旁,隨意揪住一人,便大聲問道:「你跟我回去!」
無聲便是答覆,隨後痛苦倒下。
「你!快走!」
寂靜的掙扎,巫祭捂著心臟,被道種拖走,留下滿地鮮血,最後腦袋一歪,氣息全無。
「你們都在逼我!一直都在逼我!」
葛盛跳上木鳥,手中土丘凝聚,強大的道息席捲全場,然而無一人退縮。
身為超凡兵種,受道矩約束,聽令主帥,馬革裹屍在所不惜。然而作為生靈,有著最基礎的道理與信念,若連這些都無法堅持,還修什麼道,如何成為巫之祭祀?
葛盛有心把這群亂兵都誅殺,畢竟在他眼中,不聽話的兵種要來有何用?但卻沒辦法這麼做。
固然兵種受節制是大道之矩,一切卻不是恆定不變的。像如此巨大規模的部隊,強行控制殺戮到一定程度,就會發生崩潰反噬,徹底脫離道之虎符的影響。
這和潰敗逃離是一樣的道理,道種一旦選擇逃跑,其手下的兵種就會得到釋放,再無權約束眾兵。
如果葛盛再多殺一些,士氣發生轉變,那麼面對如此多的巫祭,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都是群廢物,叛徒!我要回去稟報迪巫大人,將你們做成木傀,等著瞧!」
說完,葛盛便乘騎木鳥,向山谷中逃去,再不理會這群譁變的士兵。
穿過紅雲籠罩的山脈,終於進入最後的血門。
葛盛跳下木鳥,聞著越來越濃厚的血腥味,心跳竟然突然加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活躍感。
「一定是青巫大人成功了,獲得巫祖血脈之力,到時候我讓他賜我些高超的血脈,則能突破瓶頸,成為人上人!」
行走一段距離,到達火山口,嵐瑤手執法杖,將他攔住。
葛盛慌忙說道:「嵐瑤大人,鬼城援兵到達,聖武殿從背後偷襲,打得我們大敗而歸。
我利用木傀與石傀自爆,將他們暫時阻擋,想將巫祭帶回來供迪巫大人指揮。誰想他們中了敵人的蠱惑之術,駐足谷口不再動彈,還請大人出山,力挽狂瀾!」
嵐瑤點點頭:「此事我們已經知曉,迪巫現在還差最後一道程序,只要他出關,鬼城與聖武殿的聯軍不過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但聖武殿部隊突襲,那麼多人只回來你一個?巫祭又是什麼情況?」
葛盛看了眼火山口,血氣濃郁無比,甚至連地火都變得紅艷起來,飄蕩在空中,遮掩著內里的景象。
「回大人,少陽道種兵敗逃跑,巫靈道種戰死,唯獨我帶回最後的生力軍。巫祭們不滿我犧牲木傀的做法,可它們為雙塔大業獻身本該是無上光榮,簡直不知所謂。」
嵐瑤聽後,神色略有些奇特地瞥了眼葛盛,隨後言道:「好,我知道了,待我與迪巫商議一番。」
隨後血霧中開闢一條通道,兩位塔主秘音交流。
隱約間,能夠看到火山岩壁上綁著一位美艷動人的少女,灼燒鐵鏈連帶其血肉變得鮮紅,嘴巴消融於無,渾身被刺破三處傷口,不停滴落鮮血,隱隱有魔氣肆虐。
想必這就是血祭的大祭品之一合歡道種,聽說她集合了雲荒府最強的魔教氣運,魔血精純度極高。葛盛沒敢多看,畢竟血塔之主的秘密,不是誰都敢窺伺的。
待過了一陣,嵐瑤從血霧中走出,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卻隱隱藏了一絲煞氣。
「走,和我去谷口,把巫祭的部隊領回來!」
「好的,大人!」
兩人結伴而行,向谷口行去。
葛盛諂媚地向嵐瑤示好,請求對方乘坐他的木寶,嵐瑤卻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獨自一人踏風而行。
這段路途其實不長,剛剛葛盛逃回來時,匆匆忙忙,幾乎覺得時間一下就過去,然而再度返回,他又覺得頗有些漫長。大概是因為鬼兵緊追其後,隨時有可能突襲而至,將他們包抄起來。
也許巫祭已經被追兵殺掉,正向谷口趕來?若真是如此,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思緒間,葛盛覺得周圍山谷靜悄悄的,就像是有人埋伏一樣,周圍草叢很可能發出林木妖的飛葉。
畢竟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誰都想不到,會從北方來一支強大的聖武殿援軍,還恰好出現在最關鍵的戰役中,導致他們大敗而歸。
他不知道遊俠道種是如何突破重重封阻,並且在紫雲巫瞳的注視下穿越雪原,來到血塔腹地的,簡直魔幻一樣。
於是葛盛停下身子,勸說道:「嵐瑤塔主,敵軍追的迅速,說不定此刻巫祭已經被殺戮一空,我們如此回去有些莽撞。
既然迪巫大人有把握,不如回去等他神功大成,再一舉消滅敵人,如何?」
然而嵐瑤卻理都沒理他,繼續朝前行進。
葛盛顯得有些焦急,言道:「屬下不知曉塔主對我家大人有多少了解,此次返祖大祭,必然是會成功的,而且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到時候那群愚昧之人將會知曉,上天始終在庇護著我們血塔,千年來最有天賦的道種,將會帶領雪原走上王者之路。」
說完這話,葛盛偷偷打量著嵐瑤。作為奧塔之主,嵐瑤神秘非凡,血脈高貴無比,平日裡他見到對方,都得彎腰低身,此刻卻難得能夠直面。
聽說奧塔之主受敵人反制,失去了神隱卜卦的能力,缺乏對命運的窺視。籠罩在她身上的迷霧也皆盡消失,如此看來,倒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少婦,美色倒是驚人。
沒有神隱之力,對方還能控制譁變的巫祭嗎?葛盛很懷疑。
畢竟雙塔敵對了千年,即使嵐瑤是血脈尊貴的巫族,葛盛更多是敬畏,卻很難發自內心的尊仰。而且在內心深處,他始終認為奧塔不過是青巫大人的踏腳石,在巫祖血脈復甦後,便可丟棄,一切榮耀盡歸血塔,豈不能流芳百世?
當然,如果只是作為繁衍後代的工具,嵐瑤還是配得上青巫大人。
似乎感受到葛盛的質疑,嵐瑤停下腳步,冷冷地望著他:「你不會覺得只有自己才清楚血祭的核心吧?
青巫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做好自己的事,否則火山血池將會焚燒你的木體與魂靈!」
聽到這番警告,葛盛匆忙低頭臣服,若非已是木頭軀體,此刻恐怕早已冷汗直流。
不一會,兩人終於出現在谷口。
如葛盛所言,追兵的確已至,不過卻是數量稀少的地公,其利用土地權柄來地行,快速追趕至此。
然而巫祭沒有放棄抵抗,縱使被地公近身,也頑強的進行肉搏,製造大量殺傷。其實巫祭這一兵種在雪巫塔中是絕對的核心,其繼承了巫術強大的能力,能夠進行超強的遠程攻擊,還不怕近身肉搏,甚至能為道種節省大量的道氣。
就拿葛盛來說,他的道氣存量還有,這也是為何巫祭不滿的原因之一。臣等正欲死戰,主帥何故先逃?
抵達戰場後,嵐瑤迅速亮出血塔虎符,替代葛盛的統領,附加強力屬性。作為奧塔之主,嵐瑤絕對是主力統帥,稍一指揮,便擊退追擊而來的地公。
疲憊的巫祭們看向新的統帥,卻依舊沒有妥協,縱然是最受敬仰的奧塔之主,也得解釋一番,雪巫塔之兵為何而戰?
無聲的抗議,怒目圓睜,所有人望向嵐瑤,等她給出答案。
若族人的犧牲,只是無謂之舉,那日後誰還為巫族而戰?從開天闢地以來,從蠻荒大山走出,逐日斬天、摘星煮海,直到雪地求生,傳下雪巫塔勢力,縱使最艱難的時刻,也未曾放棄過巫族的名號,這才是真正的雪巫。
賣族求榮,丟下士兵的統帥,有何顏面再回來?
葛盛見到這幕,氣到爆炸,站在木寶之上,剛要憤怒地教訓這群卑賤的奴隸,卻忽然感覺後頸一涼,一顆頭顱應聲而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即墨道種有雙頭四目,剛準備轉動另一顆頭顱,發動反擊,卻徒然發現,自身根本不受控制,乘坐在木鳥之上,朝敵軍衝鋒而去。
奧塔之主浩瀚的聲音傳遍天地:「即墨道種心懷大志,自感剛剛臨陣逃脫太過恥辱,決定獨身一人返回,阻攔敵軍。
眾巫祭隨我進入血谷,與迪巫大人完成最後的祭祀,迎接巫祖血脈!」
「諾!」
雖說不明白歷來奸詐狡猾的葛盛為何變得如此英勇,但既然願意去贖罪,那麼之前的事也可揭過。
且迪巫大人即將迎來巫祖血脈,還能打擊敵人大軍,甚至反敗為勝,這一歷史時刻自然要見證一番。
於是大軍匆匆行進,踏入血谷,無人再看天上的木鳥。
若有人細窺,則能發現即墨道種僅剩的一顆頭顱,竟然害怕地流出了眼淚。他渾身不停地顫抖,似乎在掙扎,卻根本無濟於事,堂堂道種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簡直可笑。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葛盛根本無法理解現今的情形,他身為即墨道種,本身對心智道術就有極大的抗性,絕不可能被種下蠱惑之術而不自知。
極力回想,直到他窺見嵐瑤手中握著的自爆樞紐,他終於想到一種可能。
他研究出木傀自爆術前,曾以身作法來親自試驗,當時只有青巫在場,也是無意識中最有可能施加手段的存在。
在此之後,他備受青巫大人重視,只覺是自己的才華得到了認可。現在看來,簡直是笑話!
隱約間,葛盛看到最後離去的嵐瑤,側臉望著他,就像看小丑一樣,露出嘲笑之色。
虧他還自以為是心腹,覺得奧塔之主可能不知曉青巫真正的身份,剛剛那番話簡直嘲諷至極。
葛盛腦海中映出青巫那張變幻莫測的臉,越來越模糊,似乎從未看清過自己的主人。
「哈哈哈哈!」
「我是愚昧無知,但你以為自己就看懂他了?可笑!」
「等著吧,你們都是被捨棄的棋子!」
木鳥飛行速度極快,碰到最先趕至的若木之精部隊,二話沒說,直衝大地,甚至連藤蔓束縛都沒能攔住。
「轟隆!」
最強的即墨道種自爆,堪比數十木傀爆炸,把聖武殿大軍炸得七葷八素,著實有些找不著北。
畢竟兵種自爆也就罷了,連珍貴的道種都如此悍不畏死,倒是刷新森翼的認知,心中隱隱升起對雪巫塔的敬意。不愧是縱橫道界的幾大勢力之一,長存於世有道理的。
而在血谷內,嵐瑤望著盛大的煙花,平靜地說道。
「即墨道種說到做到,為雙塔大業獻身,可歌可泣!」
巫祭們聽後默然,隱匿在血霧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