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對不起」,道盡了尤里安心中的落敗感,
他本是懷著善意來到這裡,可不曾想自己善意的舉動卻可能會為他人帶去更大的麻煩,卡爾薩斯的話語落下,尤里安心中既有怒火,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說的彷徨。
「為什麼要對不起?」聽到這話的卡爾薩斯不由瞥了尤里安一眼,迎著他略顯茫然的臉色,卡爾薩斯聲音在不知不覺間柔和了許多:「雖然大部分孩子的錢最後都會被搶走,但終歸不是全部。」
「只要有一個孩子,將你贈予的金幣帶回了家,那你所做的一切就不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說不定,那一枚金幣就是他的哥哥姐姐,或是父親母親的救命錢,讓那個數口之家安穩的度過冬日的嚴寒。」
「沒有人能夠否認你善意的初衷,也沒有人可以否認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說道這兒,看著臉上表情稍微好受了一些的尤里安,卡爾薩斯略帶幾分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只不過,即使金幣依照你的意願一一去到了它應該去的地方,你期望的改變,恐怕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盛景。」
「為什麼。」
「因為這片土地的名字叫做『貧民窟』。」
「從諾克薩斯人進入不朽堡壘的那天以來,它便出現了,在這城牆的腳下,足足駐守了一千年!別說你只有幾十枚金幣,就是幾百、幾千枚,也沒有用。」
一席話,卡爾薩斯說的擲地有聲,讓尤里安不自覺的便沉默了下來,默默思索著卡爾薩斯話中的意思。
一個人的親身經歷,往往是他成長最好的催化劑。
在見到卡爾薩斯前,尤里安幾乎完全不會想到,在諾克薩斯這個他為之奮鬥的國度里,竟然會出現這麼多黑暗到讓他渾身發冷的事情,
不論是恐怖的屠殺,還是那些被拋棄堆積在貧民窟地下的屍骸,都像是散發著惡臭的黑水,要污染一顆炙熱的紅心。
任何一個人面對這樣的衝擊,他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或是沉淪,
尤里安不願沉淪,就只有像那吸水的海綿一樣,將水吸走,再將水中的污濁留下。
「要怎麼做才能...?」沉默了許久許久,尤里安終於再次抬起了頭,用平靜的目光與卡爾薩斯對視。
這是尤里安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第一次,卡爾薩斯並沒有回答,可這一次,他卻回答的堅定而認真:
「希望。」
「希望...」尤里安默默咀嚼著這個詞語,傾聽著卡爾薩斯的發聲: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生活在這裡的人,也不都吃不飽穿不暖,可留在這裡,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們需要的是金幣麼?需要。可他們更需要的是希望,然而,王座上的人換了一位又一位,這片地方卻從未被想起過。」目光從橋洞、矮屋與殘垣上掠過,看著那剝落了牆漆,爬滿歷史痕跡的牆壁,卡爾薩斯輕聲說道:
「在諾克薩斯人剛來這兒的時候,這裡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可一千年過去,這裡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陰暗冷冰,死氣沉沉,每一個生活在這裡的孩子,都想著有一天可以逃離這裡,可不等他們豐滿羽翼,振翅飛翔,飢餓、寒冷與疫病就會先一步奪走他們的性命。」
目光落在腳下的空地上,卡爾薩斯的眼裡有著止不住的哀傷。
就是在這裡,他為自己的三個姐姐頌唱了悼亡的輓歌;
也是在這裡,一歲又一歲,他見證了每一朵生命之花的凋零。
下一個被抬上骨質小車的人會是誰?什麼時候又將輪到自己?
卡爾薩斯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只希望————如果命運註定屬於他的那朵生命之花要早早的凋敗,那麼在閉上雙眼擁抱死亡之前,他能看到那名為希望的光芒眷顧這個地方。
『或許到了那一天,貧民窟就將徹徹底底的變為過去,不再被提起,直到最後一個人將它的故事忘記。』
『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會在何時到來。』
「其實...」
幽幽之聲散落,看著眼帶憧憬陷入自我幻想里的卡爾薩斯,尤里安抿了抿嘴角,輕聲道:
「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與你的父母一起。」
尤里安的聲音帶著幾分斷續,卻像是惡魔的低語一般,讓卡爾薩斯瞳孔猛地一縮。
「或許你並沒有發現,你與魔法有著天然的親和力。當你開口頌唱悼亡的安魂曲時,我可以感知到那些被你牽動的魔法元素,他們圍繞在你的身旁,又融進了你的歌聲里。」
「這是難得的天賦,它不應該被埋沒。」
「我認識許多人,如果你願意,或許我可以將你推薦給一位奧法之拳的大人做學徒,學習魔法的知識。」
「如果你擁有了足夠的力量,那麼就可以改變貧民窟的命運了。」
注視著卡爾薩斯,尤里安言語間儘是誠懇。
雖然,他與卡爾薩斯認識的時間前後不過半天,見面也不過兩次,可就像卡爾薩斯評判他是一個『好人』一樣,在尤里安心裡,卡爾薩斯也不是一個壞人。
對於他,尤里安希望像曾經卡特琳娜幫助他那樣為卡爾薩斯出一份力。他或許只是動動手,但改變的卻是一個人的未來,甚至在未來的未來,還會有無數的人因為這個人的改變而改變。
魔法,就是有這樣神奇的力量。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一段漫長的沉默後,卡爾薩斯卻搖了搖頭,選擇了拒絕。
「我離不開這裡。」一句簡答的話,卻道明了卡爾薩斯心裡的堅持。
從前,他就像是每一個生活在這裡的孩子一樣,渴望離開,渴望帶著家人去更好、更舒適的地方居住,
即使只是跨出貧民窟的街道,跨入緊鄰的另一條街,可這一步,卻從朝不保夕邁進了安定、溫暖的天堂。
可當飢餓奪走了他大姐的性命,寒冷與疫病又接連奪走了另外兩個姐姐的性命後,當他在這片土地艱難的生存長大後,看著一個又一個孩子重新走著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時,
他就知道,他或許再也無法離開這裡了。
「這裡有太多的孩子需要我來照顧,我不能看著他們死,我...離不開他們。」
卡爾薩斯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