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呼吸都會痛

  「坐吧。」

  當尤里安跟著樂芙蘭進了一個營帳之後,樂芙蘭縴手一揚,眼前的空間瞬間變了一個模樣,

  齊整的棕色地板,淡粉色的牆磚,天頂上華麗而巨大的吊燈將房間照的明亮,

  靠著牆邊的位置有一個圍起來的圓桌,圓桌旁有幾個靠椅,牆上還有一個熄滅的壁爐,而遠一些的位置還有一道淡淡的紗簾,隱約能看見紗簾後的大床。

  只是瞬間,眼前的景色就由簡樸的行軍帳變成了古色古香的貴族香居。

  樂芙蘭隨意的抬手指了指靠椅,招呼尤里安坐下,自己卻轉到了紗簾後。

  尤里安雙眼無神的瞥了一眼樂芙蘭,站在原地沒動彈,一層紗簾仿佛隔著一層薄霧,尤里安能看到紗簾後的人影輕輕從臉上取下了面具,而後徑直走到了床邊,纖細的手指撫到頸間,不一會兒,朦朧的光影后,衣袍從樂芙蘭的身上輕輕滑落,掉到地上,發出了輕輕的聲響。

  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的飄入耳中,若是往日,尤里安見到這似真似幻的一幕,或許會臉紅的轉頭,又或許會心跳加速,可今天的他,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漠然的轉向了一邊。

  不一會兒,樂芙蘭從紗簾的幕後走出,取下了面具,一身淡紫色的及地長裙,踩著一雙高跟兒,「噠噠」的在地板上好似點出了一曲清脆的樂章。

  樂芙蘭逕自走到座椅旁,輕輕挑著裙角坐下,雙腿交疊著,手指憑空一划,圓桌上便出現了一副茶具,

  緊接著,嘩嘩的聲音響起,褪去了蕾絲手套,樂芙蘭纖白的手指輕輕拈著茶杯抿了一口,發出滿意的淺吟。

  「坐下,難道還要我親自請你麼?」樂芙蘭嫵媚的聲音在尤里安的耳邊迴蕩,

  這一次,尤里安瞥了樂芙蘭一眼,沉默的拖開椅子,坐在了她的對面。

  「說說吧,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怎麼好。」食指與拇指拖著杯子的兩端,輕輕的晃了晃,淺綠色的茶水盪起層層漣漪,又迅速的消失,一縷淡淡的薄霧飄起,為樂芙蘭絕美的容顏增添了一分朦朧水霧。

  「怎麼,難道只是幾個月不見,你就將『救命的恩情』忘得一乾二淨了?」等了好一會兒,尤里安依舊沒有開口,樂芙蘭輕輕挑了挑眉頭,帶著一絲打趣。

  「...」尤里安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突然抬起頭,嘴唇輕輕顫了顫,可是半天也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對我,你有什麼不能說的麼?」輕輕晃動著茶杯,尤里安的視線與樂芙蘭隔空對望,那一雙眼中似乎閃爍著光芒,讓尤里安不自覺的卸下了心防。

  「我...」

  尤里安低著頭,嘴唇輕輕嚅動著。就在樂芙蘭眼底浮現一抹不耐時,他猛地抬起頭,迎著樂芙蘭的目光,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

  「我想要申請退伍。」

  晃動的手指頓在了空中,房間內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就連溫度也憑空下降了幾度。

  尤里安說完那句話後就垂下了頭,出神的望著交疊著放在桌上的雙手。而對面的樂芙蘭則在微微一愣之後,眼睛瞬間眯了起來,

  這一刻,她嫵媚的容顏好似覆上了一層淡淡的薄冰,一股無形的氣勢從她的身上散發開來。

  不過只是一瞬,氣勢便消失不見,迅速的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而樂芙蘭的面容,也重新柔和了下來,

  輕輕將茶杯放到了桌上,瓷製的杯底與圓桌大理石面輕輕磕碰在一起,發出輕輕一聲「叮」,在安靜的屋內異常的明顯。

  「似乎...問題很嚴重啊...」樂芙蘭輕輕的站起身,沿著圓桌走了兩步,坐到了尤里安旁邊的位子上,蔥白的手掌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微微側著頭,一縷紫色的髮絲從耳邊垂下,樂芙蘭柔聲道:

  「可以說給我聽嗎。」

  「女士...」就在樂芙蘭手心觸碰尤里安的剎那,尤里安的手指不自覺的回縮,卻被樂芙蘭輕輕的按住

  「叫我樂芙蘭...」

  她眨了眨眼睛,臉上帶著溫和笑,

  「這一次是特殊優待。」

  樂芙蘭的聲音輕柔至極,每一個音階之間,似乎都蘊含著濃濃的情意,無聲的淌進尤里安乾涸的心田,特別是當她說出「特殊優待」的那一瞬間,尤里安心中的堤防崩塌了。

  「銳雯...銳雯不見了...」尤里安的手掌死死的扣在了桌上,指甲刮蹭著大理石面,緩緩的緊握,

  「就在...就在那裡,我看到了一座墳塋。」

  「埋著諾克薩斯人,埋葬著艾歐尼亞人,也...埋著她。」

  尤里安的語氣很輕,又很重,帶著一股竭盡全力的感覺,也帶著一股不敢置信,

  「哦...」樂芙蘭的聲音同樣很輕,帶著一絲恍然,可是在尤里安看不見的角度,她的眼底卻如同不見底的深淵一般,看不清任何的情緒。

  「你確定麼,你有親眼見到這一切麼?」尤里安埋著腦袋,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事實上,到現在,尤里安依舊不願意相信,

  只是他似乎能感覺得到,有一根連接著兩人的緊繃的線,突然崩斷了。

  而數日前那股心悸的感覺,以及看到那處墳塋時空落落的感覺,似乎都在告訴他心中不好的結局。

  「所以,你為什麼不為她報仇呢?」樂芙蘭的聲音很輕柔,又很深沉。

  尤里安沉默許久,嘆了口氣:

  「報仇?找誰?」

  「帝國的敵人,那些艾歐尼亞人。」

  「有什麼用呢,即使殺一千,一萬,十萬人,也換不來銳雯回到我身邊。」

  迎著樂芙蘭的注視,尤里安眼中儘是茫然,語氣中帶著一股滄桑:「曾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開心的玩,玩過家家,玩父親母親的遊戲,可是她不喜歡,」

  「她喜歡練劍,她想要成為一名軍人,為了能不被她甩開,我也成為了一名軍人,我想,如果我能努力一些,拼命一些,或許有一天能站在她的身邊,為她盡一點力量,至少能為她擋住一支刺向心臟的刀劍,」

  「後來我加入了血色精銳,我很開心,因為我離她更近了,我想,或許有一天等她厭倦了殺人的生活,她會像阿蘭媽媽對伊沙老爹那樣,願意為我褪下戰甲,換上親手縫紉的、針腳很粗很粗的麻布衣服,我們找一個很寧靜的村子,每日我來種田,她來煮飯,」

  「我一度以為那樣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能感覺的到!」尤里安的雙眼出神的望著樂芙蘭,眼中的晶瑩模糊了視線,

  這一刻,似乎眼前的握著他的手的人,就是那個與他竹馬青梅兩小無猜的女孩,

  淚珠從眼眶滑落,幻像消失。

  眼前的女人同樣美麗,同樣嬌艷,她看他的眼神同樣溫柔,可她卻不是她。

  這一瞬間,尤里安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了一般,就連呼吸都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