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結果自扎潘與恩里科相繼下達撤退命令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變得不可逆了起來。
兩萬艾歐尼亞人被幾乎同等數量的諾克薩斯人銜尾追擊,一路丟盔棄甲損失慘重,沿路的營地被拋棄,挖掘的用以阻擋進攻的陷坑、陷阱也紛紛被棄置,
撤退引發的後果,恐怕就連扎潘與恩里科兩人也沒有預料到,
短短的兩千多米,變成了艾歐尼亞人的埋骨地,
死於追擊的,死於混亂中的踩踏的艾歐尼亞士兵在短短的一刻鐘內比戰鬥一個小時的損失還要大,
艾歐尼亞人就像被放養的羔羊一般,被「牧羊犬」們驅趕著,一路朝普雷希典城退去,
想要活命的唯一途徑,變成了不要落在最後面。
而面對這樣始料未及的狀況,扎潘悔的腸子都青了。
前一秒他還在心中打著小算盤:
一面祈禱著艾瑞莉婭傳來的消息是假的,祈禱父親還在掌控局勢,給予自己戰爭後援;
另一面卻陰惻惻的想著,若是消息是真的也好,最好科希爾的叛亂能夠成功一半,引發普雷希典的內亂,而這時候自己引兵回去,就能成為拯救人民的最大英雄,被艾歐尼亞的歷史銘記,甚至若是父親等人能夠「不幸」死於叛徒之手,自己或許也有機會窺伺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也說不定。
可是他沒想到,劇本卻完全沒有按照他想像中的那樣來演繹。
當自己下達的撤退命令引起了整個戰線的連鎖反應後,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沒想到自己下達的撤退命令會引發如此嚴峻的後果,
他沒想到撤退造成的連鎖反應會如此之快,
他沒想到...
他沒想到的太多了!
只是他最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前他還是風光無限的英拉姆家族未來族長,是統帥萬人自衛隊,獲得無數艾歐尼亞人夾道歡送的「希望」,
而現在,卻很可能成為引發戰爭失敗的最大禍首。
這變化讓扎潘面無血色,迎著身旁周圍無數士兵憤恨的目光,他咬牙撕扯下綢衣的一角,將他裹在臉上,埋頭向前沖。
現在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跑,
跑過所有人,跑回普雷希典解決內亂,然後依靠高大堅實的絕壁城牆,攔住諾克薩斯人,
至於其他後果?
他已經無心考慮了。
而另一邊的恩里科,相比起扎潘,可能要更加後悔。
士兵的慘叫與臨死前的怒罵聲追在他的身後,諾克薩斯人震天的殺意讓他連回頭看一看的勇氣都沒有。
僅僅跑了幾百米,他就在心中罵了扎潘上百次。
什麼「叛徒」、「懦夫」、「短視的蠢豬」、「英拉姆家族的敗犬」,
他想盡了一切他能夠想到的污穢詞語,將它們加諸到扎潘身上,並還覺得不解氣。
可是戰爭的結果已經無法再改變了。
在這短短的一刻鐘里,他曾經試圖放棄逃跑,命令士兵回頭抵抗,
可是有道是「覆水難收」,
戰爭並非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算術遊戲,固守陣地的士兵可能會戰鬥到最後一刻,衝鋒的士兵也有可能無畏無懼,直至死亡。
可是撤退的士兵,卻不會再有回頭抵抗的勇氣。
在最後一個可能拯救艾歐尼亞人的易被泰隆牽制住無暇他顧之後,艾歐尼亞人在斯維因的眼中就已經是敗局已定了。
繡著斯維因名號的大纛緩緩從中軍向前,面對這群潰軍,即使是如斯維因這般冷靜的人,也按捺不住的說出了:「我要在普雷希典城舉辦閱兵式」這樣張狂的話來。
當然,此時的斯維因自然是有實力說出這番話的,諾克薩斯人千百年來遇到過無數的敵人,
有強壯的蠻族,有操縱黑魔法的巫師,有高大魁梧的士兵,有數十米高的雕像。
體會過戰爭的焦灼,經歷過以少敵多困境,直面過身陷重圍的絕境,諾克薩斯人依舊能以勇往直前的無畏面對敵人,
可是當敵人成為潰散的羊羔時,戰場便成為了他們最愛的「狩獵場」。
持著刀劍斧鉞的士兵銜尾追擊,騎著戰馬的騎兵從兩翼穿插,
只是幾個來回,艾歐尼亞人的陣勢就變得更加散亂無序了,
而到了這種情況,即使是最弱小的士兵也能勇武的像個神祗一般放倒可能倍於自己實力的敵人。
這便是士氣,戰爭中最可怕也是最強大的東西。
面對這樣的潰敗,剛剛匯聚到一起的兩個女孩懵了,
他們不知道為何形勢轉變的如此之快,為何一刻鐘前還焦灼的戰場,在一刻鐘後卻演變成了潰退與追擊。
兩個女孩互相依扶著朝前方跑,可是卻被洪流一般的士兵逼迫著向後,甚至到了最後,兩個女孩也失去了對方的蹤影,被裹挾著朝普雷希典撤退。
諾克薩斯的士兵每前進一步,艾歐尼亞人就潰退一步,
斯維因的大纛每前移一步,艾歐尼亞就離深淵更近一步。
戰爭,已然無法挽救。
可是當潰敗的艾歐尼亞士兵抵達普雷希典城下時,等待他們的卻是更加絕望的場景————
艾歐尼亞城內,烽火連連。
即使對艾歐尼亞的大權貴們實行了「梟首」,這也並不意味著科希爾一系人就能順利的掌控局面,
而恰恰相反,因為普雷希典人民意志的逐漸覺醒,科希爾宣揚的那一套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排斥,即使科希爾極力的演講,甚至宣告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也不能讓艾歐尼亞人信服,
甚至有人群中的武士劍客衝出來襲擊科希爾,並在一瞬間演變成了更大規模的火併,
而普雷希典城那些不甘心失去權力的人也藉此機會紛紛鼓譟了起來,聚集甲兵,宣布科希爾為叛徒,他們在肩膀上繫上了藍色的綢帶,並開始進攻科希爾一系的士兵。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雙方就在軍械庫,府庫,糧倉,甚至是長存之殿的院牆外爆發了數起火併。
許多被儲存起來準備用以戰爭的物資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毀去,偌大的普雷希典處處是混亂處處是烽煙,大街小巷到處是火併的士兵,
普通的艾歐尼亞平民,婦孺老幼成為了戰爭最大的受害者,無數的人被殺紅了眼的士兵殺死,無數跪地求饒的人依舊無法保得性命。
唯有一些幸運的人躲入了城內的修道院,寺廟中才得以倖存。
或許唯一慶幸的是,不論是科希爾,還是反抗他的人都克制著沒有真正失去理智將戰火引向長存之殿等寺廟殿宇,可是即使這樣,寺廟中的僧侶與修道士也紛紛行動了起來,一邊收納被戰火波及的民眾,一邊拿起武器戒備著。
城內烽火連天,城外也是殺聲震天,一時間,普雷希典竟然無一處安寧之所!
或許唯有長存之殿的寂靜深處,那不斷輕念的梵音,是艾歐尼亞人最後的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