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瑪西亞的黎明,或許是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巡守一夜的士兵回到了溫暖的住所,商賈小販還沒有起床。
天色尚且昏暗,整個都城好似安靜的睡獅。
站在冕衛莊園的小門前,拉克絲看了看四下無人的街道,咬著唇角,臉蛋紅撲撲的,向身邊的尤里安發出了邀請。
手指上還殘有一抹餘熱,天氣雖然寒冷,但是女孩卻只覺得身體一陣火熱。
街道上空無一人,安靜的連靴子踩在地面發出的聲音都能聽見。一路上,只是這樣牽著手,拉克絲就用去了幾乎全部的勇氣。
女孩的心臟砰砰砰的跳的很快,拉克絲只覺得身體很輕,很飄,腳尖踏在地上,每一步都好似在跳著飛旋的舞蹈,如果不是還牽著手,也許走不了幾步,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一直到站在距離小門不足兩步的距離上,女孩大膽的發出了邀請。
「不進去坐坐嗎?」
尤里安微微一愣,抬頭看了看沉睡中的莊園,又看向了拉克絲。
女孩低著頭,背著雙手,小靴子在地面蹭呀蹭的,發出了「吱吱」的聲響。
偷偷瞥了眼尤里安,女孩心中糾結著——她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沒有比女孩邀請一個男孩去自己家來的更直白了,這也是她思慮了很久才做的決定。
可是另一面,她又很驚慌,因為家族的教育,女孩的矜持,這些都不允許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收回目光,尤里安看著女孩猶猶豫豫的模樣,心中輕輕嘆息一聲,微笑著道:「不了,如果被發現了,對你的名譽不好。」
聽到這個回答,女孩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但是隨之而來的心中卻有些空落落的。
「真的不來嗎?」拉克絲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遠處,出聲道:「現在還有些時間,蘭伯和媽媽他們不會這麼早起來的。」
「以後吧,等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走的是正門。」尤里安編著言不由衷的話,心中卻是微微嘆息:
以後,也許沒有以後了。
他不知道一個女孩下定決心要付出多大的勇氣,他只知道,如果他的姓氏是米力西爾,那麼他一定會愛上她,
毫不猶豫。
「正門嗎...」拉克絲輕聲念念著,紅霞再次布滿了臉頰,瞥了尤里安一眼,目光中帶著如水般的情意。
尤里安話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女孩也不禁憧憬起了未來。
「一定會的。」
輕輕點頭,女孩鄭重的承諾。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女孩的目光隨意的看著左右的街道,好似有些漫不經心似的吐出一個字,可是尤里安卻瞬間知道她想要說什麼。
「過段時間吧。」尤里安抬手,按了按額角,將心中的失落感壓下,「臨近年關,應該會有很多事情,你應該也要去拜訪長輩家人吧?」
「恩!」拉克絲微微有些遺憾,不過也只能作罷。身為大家族的嫡女,年關將近都是一年最忙的事情,探親訪友,祭祀宗祖,冕衛家的祖地在密銀城,過年難免要兩頭跑。
拉克絲突然想起了什麼,目光中略帶一絲期許問道:「三天後的音樂節,你會去嗎?」
尤里安心中一突,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拉克絲眨了眨眼,說道:「就是由娑娜布維爾小姐舉辦的,嘉文陛下也要親至,你應該也會去的吧?」
尤里安錯開目光,訥訥道:「會的吧...我剛從北方回來沒兩天,還沒有人跟我說。」
「聽媽媽說,娑娜小姐是一流的弦樂演奏家,舉辦的每一場音樂會都坐滿了人,而且娑娜小姐本人還有一段傳奇的故事呢!」
「是嗎?」想起蒼白女士準備在三日後的音樂會上動手,尤里安有些煩躁,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
「嗯!」一想起從母親那兒聽來的傳聞,拉克絲來了興致,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講了出來。
「這麼神奇?」尤里安對娑娜並不了解,所以聽說有這樣神奇的故事略微有些驚訝。
「是呢!」拉克絲笑了笑,略帶一絲期盼,「好想時間快一點到三天後,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那具『靉華』古琴了呢!」
我倒是希望時間慢一點...最好永遠停止不前。
尤里安如此想著,心底略微有些感傷,也有些糾結。
一邊,是多年不見,從小至今一直追逐的身影,另一邊,是留給他諸多回憶,他不願去傷害的女孩。
當兩者被置入了同一場陰謀中,尤里安只能無力的看著事情發生。
他想要讓女孩不要去,可是卻沒有勸阻的理由,難道要告訴她,我是諾克薩斯人,我的帝國正在謀劃一起陰謀來刺殺嘉文三世,時間就在三天後的音樂會上嗎?
尤里安不能,也不敢。
他是尤里安,不是阿薩斯米力西爾。
他與拉克絲的情感基礎是建立在兩人同是德瑪西亞人,有相同遭遇的情況之下。如果真的向拉克絲坦白了實情,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讓王冠守護者家族的嫡女幫王國的死敵,欺騙了少女感情的騙子掩蓋事情的真相?
尤里安不敢賭,也不能賭。
因為尤里安不是阿薩斯,拉克絲也不是銳雯。
如果是那個白髮的女孩,尤里安堅信,她一定會完全的信任自己,自己也會完全的信任她。
說到底...還是我,不夠相信她啊!
看著一無所知的拉克絲,女孩臉上還殘留著尚未完全消退的紅暈,尤里安心神恍惚。
又或者...我們終究只相識了不到半年的時間,那看似讓我們關係迅速親近的夜晚,也抵不過十多年來的相守。
回過神來,尤里安默默無言,
對於拉克絲,他也只能暗下決心,儘可能的不將女孩牽扯到陰謀之中,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尤里安心中升起一股悲哀,自己終歸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於諾克薩斯龐大的帝國而言,微不足道又一無是處,好似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掀不起任何波浪。
如果...如果我是帝國的將軍,統領...就好了。
尤里安心中,這樣的念頭湧現出來,若是往常,他只會暗自嘲笑自己一番,但是現在,這種念頭卻好似混合著毒藥的美酒一般,誘人而致命。
權與力,擁有了這二者,才能掌握自己,才能主宰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