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真人搖著蒲扇,頷首道:「唔如此說來,這挖掘溝渠的事兒,還是得找個不怕水的來干啊。」
話音落下,正在給瑤姬斟茶的寸心突然有種如芒在背的不適感,環顧四周才發現,眾人安靜下來,正齊刷刷的看向她自己。
「幹嘛?看我幹嘛?」
寸心『不動聲色獻殷勤』的舉動被眾人盯著,原本還在溫柔恬靜的端坐在瑤姬身旁,這會兒嗡~的一下臉都紅了,一時有些羞赧和氣惱的撇過頭,張口就暴露了歡脫潑辣的本性。
她的那點小心思在場眾人,怕是連哮天犬都能看得出來。
天蓬元帥看破不說破,賠笑著上前道:「三公主,這西海數十萬龍族,這點小事應該不是問題吧?」
「啊?」寸心聞言一愣,露出為難之色。
「元帥有所不知」周寂想到寸心如此的處境,輕嘆一聲道:「三公主並非不願,而是不能」
「不能?」天蓬元帥詫異道。
寸心點了點頭,神色黯然道:「我我已經被逐出西海,無家可歸了」
「都是楊戩之錯,拖累了三公主。」楊戩抿了抿嘴,愧疚道。
天蓬元帥聽完楊戩講述,才知道西海龍王膽小怕事,得知寸心救下天庭要犯,並幾次三番相助楊戩,惟恐天庭怪罪,便派蝦兵蟹將要把她做拿歸案,綁縛天庭贖罪,所幸楊戩在場,才將那些水軍驚退。
「這西海龍王也太」
當著寸心的面說她爹壞話,終究有些不太合適,天蓬元帥話說一半,摸了摸嘴,意識到不妥,平復心情,轉而安慰了寸心幾句,寸心心中難過,就連周圍的氣氛也隨之沉悶下來。
天蓬元帥朝捲簾示意一下,捲簾不明所以,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愣著幹嘛~走啊~』
天蓬元帥嘴角一抽,不動聲色的走到捲簾天將身旁,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
捲簾這才反應過來,木木訥訥的看著天蓬元帥在和眾人寒暄告辭,就連拱手都慢了半拍。
「元帥且慢。」
周寂注意到楊嬋朝他遞來的求助目光,雖未言語交流,卻已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開口叫住了天蓬元帥。
「周寂公子。」
天蓬元帥提起斗篷轉身正要戴上,聽到周寂的聲音,放下斗篷,露出探詢的表情。
周寂問道:「不知元帥此行欲往何處?」
天蓬元帥無奈道:「天兵天將下不了弱水,只能返回天庭,向陛下請旨調兵,命四海龍族挖掘溝渠了。」
玉帝既然將治理弱水之事交於他,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上天請這道聖旨,白白在玉帝王母面前落下一個『辦事不力』的印象。
正因如此,所以他在嘗試派出五千天兵下水失利之後,第一時間寧願冒著被天庭發現的危險,也要先來灌江口看看玉鼎真人他們有什麼辦法。
眼下這個世界已經完全脫離周寂所知道的洪荒神話,只能憑藉現有的情報,沉吟道:「請旨調兵之事,元帥如果感到不便的話,可請寸心姑娘和東海四公主上天代勞。」
「寸心姑娘先前與東海的四公主曾去過天庭,向玉帝王母泄密過哪吒行蹤,此番上天既可以請旨立功,也能緩解她與西海龍王的關係。」周寂看向有些意動的寸心,面露微笑道,「屆時寸心姑娘帶著聖旨親自返回西海,定可消除西海龍王的後顧之憂,不敢再派兵緝拿姑娘。」
「周大哥說的有道理!」
楊嬋仰頭看向周寂,眼波流轉,閃爍著莫名的瑩光。
寸心張開準備答應,卻又露出遲疑表情,瞥了眼旁邊的楊戩,心裡一橫,決然道:「不行,不能讓玉帝降旨!」
「為什麼?」楊戩皺眉道:「如果不讓玉帝下旨,還有誰能請得動龍族?」
玉鼎真人搖著蒲扇,仿佛看透了一切,聯想到先前『水下地形圖』的繪製方法,試探道:「三公主是想拜託東海四公主,讓她相助吧?」
寸心面露驚訝,眼裡仿佛寫著『你怎麼知道?』五個大字。
陷入戀愛的女人吶~~
天蓬元帥撇了撇嘴,忍不住潑了盆冷水,「三公主,開鑿水渠和繪製地形圖完全是兩碼事,我知道你是想把治理弱水的功勞讓給楊戩,可即便你能說動東海四公主幫你,但以她手下的那點水軍,如何接的下這麼重的擔子?」
寸心聞言露出遲疑之色。
「三公主,都是因為我,才讓你落得如此境地。若非三公主,楊戩或許早就葬身於海底,或許已淹死在弱水之中,楊戩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公主的這份恩情」
楊戩神色複雜的看向寸心,明白她直到現在也還想著幫他,先以真誠打動,然後勸說道:「三公主為楊戩付出太多,可楊戩不曾想過得到天庭赦免.天庭亦不可能赦免楊戩」
楊戩轉頭看了眼楊嬋以及母親瑤姬,瑤姬和楊嬋也跟著勸說寸心。
寸心見他們一家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堅持,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天蓬元帥、捲簾朝外面走去。
不知不覺,已近午後。
周寂斜靠在檐下的圍欄小憩,察覺腳步臨近,緩睜雙目,看到一縷垂落的髮絲在面前輕晃,淡淡清香在發梢縈繞,周寂撥開發絲,晶亮明澈的雙眸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楊嬋像是一直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挽起耳畔垂落的髮絲緩解慌亂,不好意思道:「周大哥,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我我有幾處修行上的問題,想找你請教。」
先前玉鼎真人還在崑崙指導楊戩感悟新的力量,平日楊嬋修煉上的問題都是找周寂解答。
久而久之,周寂也就慢慢習以為常了。
不過,如今玉鼎真人這個三界百科全書就在府上,怎麼還來找自己?
周寂搖了搖頭,沒有多想,順著她的話題問起哪裡不懂。
為了圓謊,楊嬋絞盡腦汁想出幾個有關術法的疑問,周寂詫異道:「幻術投影,前幾日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楊嬋頓時露出尷尬表情。
周寂將幻術投影的要領細節教授楊嬋,這姑娘的修行資質遠不如楊戩,就連智商也不大行.練習一下午才能留存一息的人形殘影。
「沒關係,熟能生巧,隨著你修為精進,多加練習,將來肯定可以化出一個栩栩如生的靈動幻影,說不定還能和你一起說說話,下下棋。」
楊嬋掩嘴笑道,「那不就是自己和自己說話,自己和自己下棋了嗎?」
周寂和她閒談了幾句,再說起寸心,楊嬋踱步到周寂旁邊,隔著柱子坐在另一邊的圍欄上,摳著手指道:「三公主幫了二哥那麼多,我也知道她是真的喜歡二哥如果二哥也喜歡三公主就算了。可是你說,二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以他這般最重情義的性格,為了報答三公主的恩情,哪怕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也會答應和三公主在一起的」
楊嬋心情低落道:「我不想讓他因為愧疚,選擇這樣的報答方式。」
周寂其實也不看好寸心和楊戩這一對兒。
寸心是龍族,西海三公主,平日在西海里,是嬌生慣養的,有很多下人供她使喚,沒有人敢頂撞她,即便本質善良,為了救助災民可以不眠不休的四處奔波,直到累倒。
但她仍舊是那個任性善妒的大小姐脾氣。
周寂雖然很討厭所謂『門當戶對』這句話,但龍族公主出身的她和家境突變的楊戩真的不是一路人。
在修行者漫長的壽元裡面,僅憑『喜歡』是不夠將婚姻支撐下去的。
等到解決弱水之危,一切塵埃落定,沒有了外部矛盾,內部矛盾就會一點點積蓄。
寸心深受成長環境的影響,看似任意妄為,實則遠比凡間普通姑娘還要『傳統』。
官本位的思想註定和楊戩的叛逆背道而馳,當所有矛盾全部爆發的時候,婚姻對他們兩人而言,都會是無盡的折磨。
周寂嘆了口氣,收回發散的思維。
注意到兩人之間沉悶下來的氛圍,主動開起玩笑,活躍氣氛道:「說起來,我也幫了你很多吧?你會怎麼報答呢?」
「!!!」楊嬋聞言一愣,瞪大眼睛看向周寂。
不知想到了什麼,肉眼可見的紅暈從領口露出的白嫩,一路延伸到臉頰,楊嬋驚慌失措的側過身子避開視線,挽了下側臉滑落的髮絲,晶瑩剔透的耳垂紅的猶如滴血一般,讓人有種咬上一口的衝動。
驚覺失言,周寂輕咳一聲,移開視線,「那什麼,我就是隨口一說,其實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楊嬋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低著頭坐在旁邊,手裡捧著寶蓮燈,指腹慢慢摩挲的燈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周寂率先站起身來,開口道:「對了,玉鼎真人將劈天神掌推演到了第九式,叫我過去來著幻術投影你記得勤加練習,我先走了。」
『哎~』
楊嬋抬頭正要叫住周寂,卻見他已經化作流光,消失在了長廊間。
另一邊。
寸心找到堂姐敖聽心之後,幾經勸說,終於讓她答應陪自己一同上天面見玉帝。
王母娘娘聽到天奴通報,側頭看向玉帝,面露笑意道:「陛下,看來西海三公主大有悔意呀~」
「哼~只可惜她用錯了心思。」
這是寸心和堂姐敖聽心第二次上天,上次寸心救下楊戩可以說她不認識墜入西海的人是天庭重犯,如今明知楊戩他們幾人身份,仍和對方攪在一起。
玉帝面露不屑,冷哼一聲,當即就要派天奴擒拿寸心。
王母娘娘見狀連忙勸阻,「陛下,先有五哥前來投誠,如今西海三公主又來示弱,正是說明他們內部不穩,需以千金買馬骨,不可將其往外推啊!更何況,西海三公主和東海四公主此行是為治理弱水,如若將其拿下,怕是之前好不容易收攏的人心,又給葬送了。」
玉帝思索片刻,覺得王母娘娘所言有理,頷首示意天奴,宣寸心聽心覲見。
結合先前的水勢圖以及寸心請求的提議,王母娘娘見玉帝還在思考,主動提議道:「陛下,應當即刻給東西南北四海龍王發一道聖旨,命四海各出十萬水兵,配合天蓬元帥挖掘溝渠,治理弱水。」
玉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捲簾,速去東南西北四海,傳朕旨意,要四海龍王各出十萬水軍,協助天蓬元帥挖掘溝渠」
說完不見有人回應,玉帝還以為這憨貨又在玩『閉嘴』那套,不耐煩從側頭看了一眼,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王母娘娘小聲道:「陛下您不記得了嗎?捲簾天將已經被您派去下界給天蓬元帥傳旨去了。」
玉帝這才恍然,看了眼瑤池周圍,發現諾大一個天庭,眼前竟然只有幾個侍女侍衛可用,心裡頓時升起一絲無法言喻的挫敗感,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朝台下的寸心聽心道:「罷了,敖寸心敖聽心聽旨」
寸心眼前一亮,恭恭敬敬的抱拳躬身,領取聖旨。
有了玉帝的旨意,西海龍王哪敢怠慢,當即聯繫其他幾位龍王,清點人手,前去和天蓬元帥匯合。
四十多萬的水軍從東西兩邊同時挖掘溝渠,剛開始時,進展非常順利,短短數日便挖了一百餘里。
然而,隨著挖掘的溝渠逐漸深入內陸,不可避免的接觸到盤踞在山嶺的各路妖物。
其中西海溝渠途徑一處石山,山上有個千年的黃鼠狼精攔住西海水軍,不讓他們打通石山,轉眼就打死了數十水兵。
西海龍王趕忙找天蓬元帥求助,天蓬元帥親自出馬,區區妖物自然馬到成功。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溝渠越是推進,遇到的阻力越是驚人,有時,一天之內就有數十上百個妖物自覺聯合起來反抗挖山。
最開始僅憑天蓬元帥和捲簾天將兩個人就能解決,後來妖物越來越多,實力越來越強,兩人疲於奔命,水族大軍也開始大量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