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第358章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夫子現在如何了?桑桑呢?她和寧缺還在後山修養嗎?」

  許久未見,周寂和余簾閒談了幾句,得知距離當日決戰已過去一個多月,不由眉頭微皺,問起了夫子和桑桑的近況。

  不知為何余簾許久沒有回答周寂,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時候,卻見余簾臉上的淺笑漸漸僵住,雙目緊緊盯著他的發梢,語氣低沉下來,帶有絲絲擔憂的神色。

  「老師和桑桑都很好,只是你你的頭髮」

  周寂伸手拂起發梢,看到其中夾雜的部分白髮,故作輕鬆道,「修仙修多了,要麼變禿要麼變白,不管怎麼說,沒有變禿就已經很好了。」

  周寂說著揮動袖擺,傲然而立,用法力鼓起一道微風將夾雜著白髮的髮絲吹起,連帶著獵獵擺動的衣袖,再配合著故作滄桑的表情,擺了個仙俠定妝照的造型,眼神朝余簾撇了撇,示意道,「看,還是挺帥的吧?」

  余簾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看向周寂。

  兩人就這麼相持沉默了許久,周寂被余簾緊緊的盯著,那雙看似清冷平靜的眼眸透出堅持所擊敗,整理一下衣擺髮絲,放棄了擺造型,苦笑道,「好吧,我認輸.昊天在自己撐起的小世界裡可以掌控世間一切力量,我當時為破她的護體光輪,被昊天削去千年壽元,所以就變成了這樣。」

  千年余簾心裡猛然一緊,人生於世哪有幾個千年?

  即便是千年前得道的夫子人間也早就鬚髮盡白,蒼老枯朽。

  雖未明說,但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夫子就算修為再高,也無法抵擋軀體的衰老,壽元的流逝。

  而如今,周寂被昊天削去千年壽元,也就是說

  余簾仿佛看到了原本夾雜的白髮不斷蔓延,轉眼已經染遍滿頭華發,而周寂挺拔直立的後背逐漸彎曲佝僂,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在她面前散作流沙。

  「哎~哎~你怎麼了?」周寂看著余簾眼中不斷變幻的神色,露出疑惑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卻被余簾猛然抓住手掌,緊接著香風臨近,撲入懷中,周寂被余簾這一反應嚇了一跳,舉起沒有被抓住左手伸在半空,整個人被撞得後退兩步,直到被身後的書架擋住,這才停了下來。

  「你你沒事吧?」周寂整個人宛如被定住一般,根本不敢亂動,唯一空置出來的左手停在半空,伸出一根手指,弱弱的點了點余簾的肩膀。

  他此時並沒有什麼旖旎曖昧的情緒,即便確實從寬厚的書院服飾感受到了細膩的柔軟,淡淡書香的草木清香也在撩撥人心,但周寂只感受了心底泛起的溫暖,以及余簾對他的關心。

  所謂關心則亂。

  余簾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般舉動,書院描楷二十三年,修身養性二十三年,本以為自己的心就會像一潭歸於平靜的湖水,卻不想一瞬間的失神,在這片湖面掀起的波瀾竟比當日被夫子訓斥時,還要讓人失控。

  「抱歉.」

  側臉緊貼著周寂的胸膛,一聲聲的心跳強有力的傳來,仿佛在自己腦海迴響。

  余簾推開周寂站定,低頭看向別處道,「你呢?你有沒有事?無距境壽元也不過數百年,雖不知你所修功法可以幫你延壽多久,可被昊天削去千年壽元,你會怎麼樣?」

  「你是在擔心這個啊?」周寂啞然失笑。

  他的壽元一直是由九眼天珠提供,因為受到四方陣圖的影響,吸收了陣圖當中的幾枚光點,這顆九眼天珠已經完全成為充電寶一樣的存在,只要沒有因為耗盡靈力而崩碎,他便有機會為其充能。

  周寂笑著給余簾解釋了一遍,聽完解釋余簾再次陷入沉默,突然抬頭看向他,恢復了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自責和嗔怪的神色。

  「這些事情你不應該向我解釋的。」

  余簾雙袖一揮,連綿成片的蟬鳴將整個舊書樓包裹,本想前來觀書的學員走到台階,被一道猶如蟬翼般輕薄透明的屏障擊飛,旁邊隨行的同伴面面相覷,再想靠前看個究竟時,蟬翼張開,散發出的強大威壓將他們不斷逼退,一直退到後院門前,方才停了下來。

  「又來?」鍾大俊踮腳朝院中張望,光幕之下,遠處的舊書樓流光溢彩好似若隱若現,他轉頭朝旁邊的學員道,「記得上次懸空寺的僧人強闖書院的時候,後院也和這般近似,也不知舊書樓里發生了何事。」

  余簾微閉雙目,緩緩睜開,確認了四周再無一人,方才開口道,「你還和誰說過此事?」

  周寂瞧見余簾眼中閃過的冰冷殺意,搖了搖頭,露出無奈之色。

  「這個世界好像就和你一人說過。」

  「墨池苑的那位莫山主呢?還有西陵神殿那個葉紅魚?」余簾眼中殺意不減,面沉如水道。

  周寂表情愈發無奈,看著余簾毫不掩飾眼中殺意,嘆息道,「你想幹嘛?」

  「世間沒有人能拒絕那個.東.西.,此事一旦流露出去,你將與世為敵。」余簾無比認真的看向周寂。

  一個沒有長生的世界出現了一個可以令人青春永駐的長生靈寶,恐怕就是連活了千年的夫子都會為之心動。

  余簾尊敬自己的老師,但更相信長生對於世間所有修行者代表著怎樣的含義。

  「放心好了,我又不傻,要不是你那麼兇巴巴的瞪著我,我又怎麼會說出來?」周寂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這般小心。

  其實在余帘布控之前,他自己就將神識外放,掃過了整個舊書樓,確認無人窺視,方才開口。

  「.」余簾聞言一愣,冰冷認真的眼眸好似冰雪消融般化作一抹柔光,心弦被猛然撥動,從未有過的情愫湧上心頭,讓她欲言又止,一時間感到些許無措。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就算死也會幫你保守秘密,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周寂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三師姐』,竟感到一絲未曾發現過的可愛,點頭答應下來,卻被她用手足無措的表情,說出的最凶煞的話嚇了一跳。

  「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什麼人,也不要告訴她們這件事情,就算莫山主和葉紅魚追問,也是一樣。」明明髮絲已經編成精緻的小辮,可余簾還是下意識伸手撩了下耳畔並不存在的髮絲,「如果她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去殺了她們。」

  「.」

  周寂嘴角一抽,聽著余簾殺氣騰騰的語氣,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明白,余簾說這些其實為了幫他保守秘密,以免九眼天珠的消息外泄,引起世人覬覦,這讓他既感動又不敢動。

  太可怕了,這個看起來嫻靜端莊,渾身上下透著書卷氣的『三師姐』實在太可怕了。

  蟬鳴逐漸熄去,後院的光幕也隨之漸漸消散。

  圍攏在院門口的鐘大俊等人這才躡手躡腳的進入院中,如臨大敵的朝四周張望。

  走進舊書樓,樓內空空如也,只有樓梯旁的那位女教習一日既往的坐在桌前描楷,左右看了一眼寂然無聲的大堂,鍾大俊等人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來詢問究竟。

  周寂登上二層樓,通過書架後方的通道,朝後山走去。

  遠處山坡上的草堂外,炊煙裊裊升起,周寂身影一頓一顯,猶如掉幀一般行走在山道的石板小路,寧缺看著在眼前若隱若現,每次眨眼都會消失出現的周寂不禁有些傻眼,從草堂走出的李慢慢看向院門,笑道,「恭喜先生入得無距。」

  「無距,這就是無距。」寧缺嘴角一抽,被突然出現面前的周寂嚇了一跳,神色古怪道,「怎麼看起來還不如你之前的縮地成寸?」

  留意到寧缺像是看鬼畜一樣的視線,周寂橫了他一眼,朝李慢慢頷首回敬,看向寧缺道,「縮地成寸我已修得多時,心念所動便可施展神通,如今初入無距,又怎能像夫子和大先生那樣如臂指使,瞬息萬里。」

  周寂說罷看向寧缺道,「我剛從舊書樓趕來,聽聞桑桑已經醒來多日,不知近況如何?」

  提到桑桑,寧缺輕挑的神色平靜下來,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喜色,「那天之後,桑桑昏迷三日,醒來之後從小染上的寒疾就沒再發作過,老師說她已然徹底無恙。」

  周寂聞言點了點頭,朝寧缺笑道,「待我見過夫子,就去找你。」

  寧缺側身讓開,周寂跟著李慢慢進入草堂,還沒等他進門,就聞到了芬芳撲鼻的美酒,還有正在灶上燒著的牛羊肉香。

  陳皮皮在灶台旁各種忙碌,而在矮桌前坐著的夫子自斟自飲,品嘗著桌上的菜餚。

  「夫子好生瀟灑。」

  「不過苦中作樂罷了。」

  夫子放下酒盅,手掌和袖口露出的手腕看起來一如之前般枯槁消瘦,但周寂明顯感覺到他體內血氣的虛弱,就連境界也隱隱有些動搖,真如他所說那般,苦中作樂。

  「坐。」

  夫子示意周寂坐下,看著周寂髮絲中夾雜著的些許白髮,嘆息道,「終究還是拖累道友了。」

  夫子擋開了周寂想要接過酒壺的手,伸手給他斟上一杯,舉杯一敬。

  早在第一次見到周寂的時候,他就從周寂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氣息,對方看似弱冠之年,實際的年齡與他相似無幾。

  同為千歲,如今又被削去千年。

  夫子以無矩境界,可以用自己掌控的法則抵抗昊天的法則,但周寂未入無距,更何談無矩。

  為了幫他弒天,付出如此代價,無論如何,都當受此一杯。

  一杯飲罷,周寂同樣為夫子斟上一杯回敬。

  聊及兩人日後打算,夫子自然是要留在書院養傷,傷好之後重歸無距,甚至能從無距之後再進一步,打破天人界限,合身天道,成為下一個『昊天』。

  不過夫子並沒有這個打算。

  屠龍者終成惡龍。

  夫子苦尋千年永夜之謎,一步步找到真相,就是想阻止昊天將人間當做牧場,豢養人間高手,將其視為食糧。

  如今昊天意識已經泯滅,他又怎會成為新的『昊天』,重複這一循環?

  比起合身天道,他更願化身人間。

  周寂這邊倒是沒有夫子那樣的覺悟,都城這邊的事了,數千里外的墨池苑和桃山都還有人在等著自己。

  一鯨落,萬物生。

  隨著昊天意識泯滅,世間困於知命巔峰的一眾高手便可順利抵達六境,若是西陵桃山那位掌教大神官也步入了六境,葉紅魚再想報仇就難上加難了。

  離開夫子那邊,周寂前去寧缺小院的路上,正好看到了唐小棠也在桑桑那裡。

  書院後山的女子本來就少,除了余簾和木柚兩位先生之外,也就桑桑可以陪她說說話,所以她時常會來看望桑桑,而這次前來,卻是帶著一個極其不妙的消息。

  這幾個月來,西陵境況風雲突變,葉紅魚因為斬殺裁決殿神官而成為新的大神官,再加上羅克敵的死,導致西陵掌教左膀右臂俱毀,所以掌教大神官便召回了恢復修為,甚至步入知命中期的隆慶皇子,並創立聖使之職,分出天諭、光明、裁決三殿權力,還將西陵騎兵交他掌控。

  寧缺聽到這個消息表情無比慎重,周寂倒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看向寧缺身旁的桑桑。

  兩三個月的時間還早,桑桑的小腹還沒有什麼明顯的動靜,周寂目光掃過一眼,寧缺就已經把隆慶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面露關切道,「怎麼樣?看出什麼了沒有?」

  周寂瞧著寧缺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那你是希望看出點什麼,還是沒看出什麼?」

  「好了,不逗你了。」周寂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糾結,手掌攤開,一道溫潤柔和的法力流入桑桑眉心,發現她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失去了所有昊天神輝的普通人。

  不對,因為是昊天曾在人間的軀體,也曾用這個軀體和周寂夫子交手過,所以她體內百竅俱通,氣海雪山的浩瀚程度就是連寧缺自己也多有不如。

  法力運轉一個周天,周寂頷首笑道,「母子平安,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