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君臣較力(三)

  第1080章 君臣較力(三)

  岑文本直到視線移到偏東的位置,才看到熟悉的西域之地,然後迫不及待的往東挪。

  終於,那熟悉的河西走廊和關中長安,還有洛陽等大唐的地域浮現在眼前。再往上移,大漠草原的東方突厥汗國,占據了大半的北方,觀其體積,竟一點兒也不在南邊的大唐之下。

  甚至尤有過之

  相對於那些未知的西方,岑文本明顯還是更關心自己的近鄰。

  他看到突厥雄據北方的大片領土,有些頹然道:「中原對草原了解太少了,總以為遊牧民族就占了北方一隅之地。其地大物博方面,遠不如中原。」

  「現在看來,突厥領地並不比大唐要小啊?」

  「哈哈哈」

  李言爽朗的一笑,解釋道:「先生有所不知,這片大陸北方寒冷而南方暖和,更適宜人類居住。北方土地雖大,但極北之地大片都是氣侯寒冷,滴水成冰。」

  「並不適合動植物生長,自然也不適宜人類居住。」

  「之前的認識並沒有錯誤,突厥原來的汗庭烏爾格,已經是適合人類生存的最北方了,再向北,就是人跡罕至的冰原和荒地,只有少量茹毛飲血的土著過著最原始的部落生活。」

  「就像我們大唐南方嶺南的煙障之地一樣,並非這個社會的主流人群。」

  岑文本這才瞭然的點了點頭,隨後嘆道:「難怪遊牧民族殺之不絕,除之不盡,一旦我中原強盛,他們迫於兵鋒,就會一直向北遷,利用長遠的縱深來休養生息。」

  「待我中原勢弱,便再次集結南下,千年以降,如此反覆,看到這樣的地形,老夫總算知曉了原因。」

  李言也是默默點頭,論到對突厥的了解和和生存方式的熟悉,當今天下,沒有人比他更強了。

  「當初冠軍侯十七歲初次征戰即率領800驍騎深入敵境數百里,把匈奴兵殺得四散逃竄。在兩次河西之戰中,霍去病大破匈奴,俘獲匈奴祭天金人,直取祁連山。」

  「在漠北之戰中,霍驃騎飲馬瀚海,封狼居胥。西規大河,列郡漠北大捷而歸,是為我漢人有記述以來打得最遠的一次。匈奴人絕望的痛哭: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李言把手指從祁連山,一直挪到焉支山,最後停在後世的貝加爾湖處,在這裡點了點。

  「這裡就是大漠深處的貝里湖,湖長一千兩百多里,平均寬近一百里,最深處達三里,面積相當於整個關中平原。」

  岑文本露出一臉的震驚,整個關中盆地約有三萬多平方公里,沒想到大漠深處還有這樣的堪比大海的湖泊。再看看從貝里湖延伸出來的伸向四面八方的河流。

  暗道有這樣的縱深,還有這樣的依湖泊而四散草原的河流,遊牧民族想要絕嗣也不可能。

  岑文本順著貝里湖往南八百里的地方,找到了突厥汗庭烏爾格,隨後有些絕望的嘆道:「烏爾格已經夠遠了,離著黃河有一千六百里,而貝里湖還要再北八百里。」

  「當初也不知道冠軍侯是怎麼完成這樣的壯舉的,以至此後七百多年,再無一位漢人將軍,打到過這麼遠?非但不能,反而使北方胡人南下,禍亂了中原。」

  李言也有些無奈的道:「即便能打到這麼遠,其象徵意義也遠超過了實際意義,漢人根本不能統治這塊地方。這裡是遊牧民族的天下,除非漢人可以放棄城池土地,去放馬牧羊。」

  兩人感嘆了一下幾百年前先輩們的風采後,回過神來。

  岑文本這才放眼整個地圖,看到西域那些偶爾才聽過的地名和國度,一臉震驚的看向李言:「皇上,據臣所知,蔥嶺以西的地方,對大唐來說,就是傳聞了。」

  「只能從遠道而來的西域胡商嘴裡聽到一絲半縷的,您怎麼會有那邊的詳細地圖?難道」

  岑文本不可思議的看向遙遠的西方,拜占庭帝國還有所耳聞,再西邊的大食帝國,最西端的法蘭克王國和查里曼帝國、格拉納達王國、基輔羅斯王國等更是聞所未聞。

  「不錯,這些地方,朕這十六年遊歷西方的時候,都去過。」

  李言腆不知恥的說道:「遙遠的西方風俗文化與我們截然不同,甚至是人種也與我們相差較大,有黑皮膚黑眼珠卷頭髮的,也有白皮膚藍眼睛黃頭髮的,更有些棕色眼珠長相怪異的人。」

  「西方沒有我們東方這麼優秀的人種基因和悠久的歷史文化,他們分成數十上百個國家,甚至每個地域的語言和文字都有不同,是另一片特殊的文明。」

  「不過那裡氣侯也適宜人類居住,大概率也遵循了南熱北冷的規律,有些地方也是四季分明,和我們大唐類似。」

  說到這裡,李言在後世的歐州劃了一個圈,最後指著幾片大陸中間的地中海道:「這裡是西方環境最好的地方,圍繞著地中海,四周都是富饒的地地。」

  「尤其是北方最優,堪比大唐的兩淮和江南,這裡的土地和環境足以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度。」

  說到這裡,岑文本心裡一動,一種荒唐的想法湧入腦海,一臉吃驚的看著李言,顫顫巍巍的說道:「皇皇上,您的意思是?」

  「站在這裡挺累的,我們還是出去坐著說。」把岑文本帶出內書房,來到外面坐下,李言這才拋出自己的最終意圖。

  「先生,你我心知肚明,以李恪之才能和雄心,若是待在長安,早晚必死無葬身之地。」

  李言臉色悠然的說道:「父皇曾說過,三弟是最像他的人,可是在朕看來,李恪的武略和膽魄或許不輸父皇。可論到心計和城府,十個他,也抵不上一個父皇。」

  「甚至在這方面,他連稚奴都不如。」

  「朕敢斷言,稚奴也未必放棄了野心,可他就能做的如此乾脆,完全丟掉了進取之心,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不爭而爭!」

  「若是朕能安穩住穩皇位,他自然會裝一輩子,老老實實的享受天倫之樂;若是朕像楊廣那樣,弄得天怒人怨,烽煙四起,他自然也會為了祖宗的基業,出來奮力一博。」

  李言眼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欣賞之色:「這才是堂堂正正之道,就算是朕猜到了他的想法,卻也只能欽佩,而不能對他做些什麼。這樣的盤算,就算當著父皇母后和列祖列宗的面,也拿得出手。」

  「可李恪呢?」

  「他會在國家無羔的時候,暗中積蓄力量,一旦朕露出破綻,他就給會給朕致命一擊。甚至他會為了這個破綻,故意創造機會,比如暗中下毒,讓朕失去治理天下的根本。」

  「先生,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你不會不知道吧?」

  岑文本聽的心中一抖,哆哆嗦嗦的說道:「陛下,吳王雖然志比天高,可時運不濟,他應該不會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岑文本只差說李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惡意揣測自己的兄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目前來看,他確實不會,可其他人會幫他?」

  在岑文本皺的擰不開眉頭的時候,李言臉上露出冷漠的嘲諷之色:「比如楊妃娘娘,最近這段時間,楊妃身體並無大礙,卻頻頻招一些民間的老醫師去宮裡問診。」

  「其中還詢問到巴蜀之地的巫醫.」

  李言說到這裡,眸中已然儘是冷冽的殺意,語氣森寒的說道:「據朕所知,巴蜀大山苗寨的巫醫與中原醫師治療的手法截然不同,那裡醫蠱毒不分家。」

  「凡是醫術好的老者,必然精通蠱毒之術。」

  「甚至是家家養蠱,類別繁多,千奇百怪,作用也是各異,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中招,而外人無法察覺。有些就像父皇一樣,使人陷入昏睡之中,永遠也醒不過來。」

  「楊妃娘娘出自前朝宮廷,見多識廣,一定也知道很多常人無法知道的密聞吧」

  呃.

  聽到這裡,岑文本已是亡魂大冒,肝膽欲亡,他沒想到楊妃娘娘那麼一個文弱的女子,竟然有這麼深險的心識;更沒想到,皇上話語裡面,竟隱隱有暗示太上皇有被人暗害之意。

  最讓岑文本恐懼的是,這些如此隱密之事,竟然都落到當今皇帝的眼裡。

  看著面前模樣俊秀,一幅人畜無害的青年,岑文本如同看到洪荒猛獸一樣,脊背的汗毛都根根炸起。他無法想像,此人年紀輕輕,其心思竟如此深不見底。

  那些魑魅魍魎的鬼蜮伎倆,竟都逃不過他的掌握。

  這就是真正的帝王嗎?

  他到底長了幾雙眼睛,又生了多少雙耳朵,竟把這眼皮底下的長安城,還有遙遠的西方之地,極北的大漠深處,都看得洞苦觀火,纖毫畢現,什麼都瞞不過他。

  最重要的是,皇帝什麼都知道,卻不動聲色,即沒有憤怒也沒有慌亂。而是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步步考慮著『變廢為寶』,圖謀長遠。若不是今天主動和自己坦露心懷,恐怕自己一輩也不會察覺。

  岑文本慘然一笑,李恪、李泰、李佑和李治這些自視甚高的親王,在當今皇帝面前,簡直如娃娃般稚嫩。見識、心思、城府俱是不如,拿什麼和人家爭。

  難怪,也只有這樣的帝王,從始至終沒把那群弟弟們放在眼裡,這才能包容他們,也才敢把他們放出去,讓他們奮力的翱翔。

  想明白了這一切,岑文本正色問道:「陛下,那您準備怎麼安排,臣唯命是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