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御書房論政(二)
即然藍色的線都如此重要,那紅色的線呢?
岑文本連忙請教道:「皇上,那這紅色的線條代表什麼,請您給我們解釋一下。」
「嗯,其實明白了藍色的線,紅色的線也就不難了。」
李言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它代表了朝庭在這一整年中的全部開支,一藍一紅,一收一支,這也能最直觀的反應出朝庭的健康狀態。」
眾臣連忙湊到地圖前,凝目看去。半響後,幾名重臣的心都沉了下來,只見和藍色的弧形有升有降不同的是,紅色的線則是從左下角升起後,就一直居高不下。
紅線在開皇年間,還低於藍線。到了仁壽年間,幾乎就持平,到了大業年間,隨著收入下降,開支卻一直居高不下。修建東都和大運河那幾年,開支更是飆到了八千萬貫以上。
到三征高句麗時期,更是頂著九千萬到一萬萬貫一直衝到了末尾。
待眾人完全弄懂這個圖所代表的含義後,李言這才說道:「諸位都看到了,朝庭的收支如何,完全反應了一個國家的真實狀態。財政的健不健康,就代表了國家的危亡程度。」
把這幅圖放到一邊,李言和幾位重臣回到座位上。
等到再次回來的時候,幾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股輕鬆和隨意。他們已經意識到,李言所說的東西,是他們之前沒有去關注,甚至說完全不了解。
而又更加具體和客觀的反應一個國家狀態的東西,難道這就是遙遠的極西之地的國家治理方式嗎?
通過李言的一些簡簡訊息,眾人已經知道,在西方也是土地遼闊、諸國林立。如同中原歷史上的周朝一樣,從幾百個勢力開始,不斷的通過戰爭兼併融合。
現在形成了十幾個大的勢力,每隔段時間就會暴發戰爭。
眼見眾人都是陷入了沉思,沒有說話,李言再度說道:「通過這兩個指標,我們能清晰的看出來,若是國家的支出小於收入,那國家就是健康的。」
「甚至是大治的,比如隋文帝時期的開皇之治。」
「若是支出和收入齊平,國家就進行了一種不安全的狀態;」
「若是支出大於收入,國家就會陷入危險當中,這個差距越大,就越接近於亡國。其實這個道理不難想明白,國和家一樣,一個家庭若是入不敷出,肯定也堅持不下去。」
侍中蕭禹和劉泊以及馬周,此時都是十分震撼的。之前他們覺得,對於朝庭的治理,皇帝一個年紀輕輕的人,再怎麼也比不上他們這些浸淫了一輩子的老臣。
李言雖是皇帝,可這個位置是太上皇給的,治理天下的能耐,卻要靠自己一點點學。依他們的經驗,新皇帝要想真正掌握這個國家,沒個十年八年的苦心經營,想都不要想。
可此時,皇帝卻繞開了他們熟悉的那種方式,用另一個獨特的視角,無可辯駁的解釋了王朝的興衰。這種有數據做為依託的推論,明顯更加有說服力,這讓他們也不敢再小視皇帝。
眾人一臉複雜的看了看放在旁邊的圖例心道,看來那些化外蠻夷,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這種數據分析方式,就讓大家耳目一新。
劉泊掃了一眼眾人,最後向李言請教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大唐,也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提前判斷王朝所處的狀態?」
「不錯,大唐建國近三十年,高祖武德有九年,太上皇貞觀有十九年,朕也做了這麼一幅圖。」說完,李言揮了揮手,讓王德再度抬出了一幅和剛剛一樣的圖。
相對於前隋,眾人更加關心如今的大唐,一鼓腦的站了起來,聚到了圖的前面。
這幅圖和前面一幅圖差不多,只是時間和線段與隋朝有所不同,眾人聚精會神的死死盯著看了起來。
待看完之後,眾臣眉頭緊鎖,愁的再也擰不開。
原本大家覺得,大唐還處在鼎盛時期。可看看圖例,從武德初年朝庭兩千萬貫收入到貞觀十一年,達到了五千萬貫,隨後就進入相對平穩的過程。
增長十分緩慢,到去年貞觀十八年截止,國庫總收入六千萬貫。
可想對應的,大唐的連年開支,一直都居高不下。除了貞觀五年到貞觀十年,短暫的降低了些,低於收入外,貞觀十一年後,就一直呈上漲趨勢。
去年國庫收入六千萬貫,開支卻達到了八千萬貫,兩條線已經越拉越大。
待眾人重新落坐後,心情已然變得十分沉重。
「馬周,這圖怎麼看的,你也知道了,這些數據,不知道朕有沒有弄錯?」
「皇上,臣在中書省多年,貞觀時期的開支情況,臣都瞭若指掌。武德時期的,臣也查過資料,雖然沒那麼精確,但大體不差。」馬周連忙起身回道。
長孫無忌和蕭禹都是默然,他們就是從那個時期走過來的,對這些數據自然心中有數。
李言點了點頭,神色嚴肅的說道:「諸位都是我大唐最核心的重臣,這其中的收支數據,我想各位心中都有數。若是按前前隋的示意圖,我大唐如今,當處在哪個階段?」
這一句話問出,幾位臣子們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得意洋洋,反而都有些沮喪的低下了頭。
見眾人高昂的氣勢不在,李言曲起兩指,毫不猶豫的敲了敲御案,嚴肅的說道:「若是朕判斷沒錯的話,現在的大唐,應該和隋煬帝大業四年五年的時候相似。」
「也就是說,我們大唐已經過了鼎盛時期,正在走下坡路。」
「當然,朕若像楊廣那樣折騰,大唐也同樣會重複前隋的老路;即便朕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守成之君,不打仗,不修大工程。那麼,這個衰落的過程可能會延續。」
「變得緩慢,可能五十年,也可能一百年,最後依然會重複這個過程,對嗎?」
李言一席話,說的幾人大汗淋漓,他們很想反駁。
若是之前,李言這麼說,他們自然可以引經據典的駁斥回去。畢竟,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可經過李言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用國庫的收支,剖析了前隋的興亡。
他們發現,面對這種鐵一般的事實,竟然無言以對。因為數據做不了假,這個圖形也有前隋做參考,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推翻。
長孫無忌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皇上,雖然臣等也想大唐能千秋萬世,可興衰榮辱本就是歷史發展的規律,就像一個人的生老病死,誰也無法左右。」
「長孫大人說的不錯,不過,有的只活了十多歲就夭折了,有的人卻能活到八九十,這能一樣嗎?」
李言對長孫無忌的敷衍很是不滿,斷然道:「隋朝三十八年,大秦更是只有十四年國運。可兩漢加起來,卻有四百年,之前的周朝,更是有八百年國運。」
「天下沒有不亡的國度,也沒有長生不死的人。」
「可長短之下,卻有天淵之別,難道我們就只能幹等著,不做點什麼,用以延續王朝壽命嗎?」
蕭禹猶豫的接口道:「皇上,臣等自然會竭盡全力的來改變現狀,只是現實的情況,經不起太大的改變,只能做一些細節的調整,比如開源節流。」
「雖能改善一些情況,可若想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也不太可能。」
岑文本心思靈透,已經明白,皇帝擺出了這麼一手,必然是有些想法,於是謙虛的問道:「蕭大人所說極是,也是實情,若依我們現在的情況,大體如此。」
「不過,皇上您曾經遊歷極西之地,眼界寬廣,非吾等所及。」
「僅這一幅能解釋王朝真實狀態的圖畫,就讓臣等嘆服。不知皇上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極西之地的王朝,又是怎麼治理天下的?」
岑文本話音一落,長孫無忌和劉泊、馬周等人都是默然。
他們自然也猜到了皇帝搞出這種陣勢,必然是有想法的。雖然不情願,可事實擺在眼前,小皇帝的對事情的看法和視角,已經超出了他們的學識和認知範圍。
他們隱隱感覺到,這是一種全新的角度。
在這方面,他們只能被動接受,卻無法去置疑,因為根本不懂,面對這種降維打擊,他們之前的準備,都沒了用武之地。若是瞞不講理的強硬反駁,又會得罪皇帝。
另一方面,他們眼神中也有好奇,皇上莫非真的有辦法,借它山之石以攻玉,解決他們都束手無策的事情?
之前,李世民和房玄齡面對這些問題,最後也只能盯著世家大族,通過解決這些頑疾,釋放出人口和財源,緩解治理壓力和社會矛盾,所以大家害怕李言也有樣學樣。
眾人都能想到,李世民在臨昏之前,必然會傳授機宜。
這些機宜,肯定也是如何穩住陣腳,然後和世家大族做鬥爭,這幾乎是幾百年來不變的套路。就是不用說,大家也都懂,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新花樣呢?
他們沒想到,皇帝今天,還真的弄出了新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