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主任，你沒事吧？」

  何晶被肖程扭曲猙獰的表情給嚇到了。

  畢竟肖程時不時透露出來的陰沉狠辣、黑化潛力，連孫景都嘖嘖稱奇，更別說她了。

  這種突然變臉，如果不是燈光明亮，旁邊還有人，她真要懷疑置身恐怖電影裡的場景了。

  肖程沒有回答她，而是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檢查報告，死死盯著上面的字。

  「對不起，但我不可能騙你的。」何晶被猛地一拽，拽的手臂一疼，雖然心裡很委屈，但還是能理解肖程的失態。

  要知道在暴露後，檢查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很多次。

  這種剛暴露就檢查的是初篩，之後按照三個月，半年，一年時間隔斷時間就要繼續檢查，確保檢查結果的準確性。

  之所以按照時間，自然是因為病毒感染後每個時間段的濃度都不同。

  而剛開始有暴露風險就檢查的初篩，可以說是最不準確的。

  這時候檢查結果是陰性，不足以證明就沒有被感染，更多的還是時間太短，病毒濃度太低，無法檢查出來罷了。

  只不過是求個心安。

  更準確的檢查需要需要等三個月後，或者再往後。

  既然道理是這個道理，那麼反過來來說，對於現在的肖程他們就極度不友好了。

  這種剛暴露狀態下的初篩，都能被檢查出愛滋陽性，說明感染濃度很深，只要確保檢查過程的準確性，那就已經基本判了肖程他們『死刑』！

  他們是真的被傳染愛滋了，現在是明明白白的愛滋患者了！

  這些道理她知道，肖程他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更加無法接受！

  這可是愛滋啊！

  之前說的再好聽，讓其他病人和家屬不要因為無知而恐懼，可真輪到他自己，再多的知識也不是力量了，而是帶來更深恐懼的克蘇魯！

  懂得越多，越直視，越恐懼，心理越會被扭曲！

  畢竟普通病人和家屬，對於這些恐懼只是下意識的，莫可名狀的，而真正懂得，親眼看過很多愛滋患者晚景慘狀的肖程，才是那個直面過克蘇魯的人。

  他比誰都更懂得真正的恐懼是什麼！

  從前之所以不怕，是因為他發自內心的不覺得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愛滋患者。

  看著檢查報告上明晃晃的『陽性』，黑框眼鏡下的眼睛都紅了，這怎麼可能！

  這完全不科學！

  2%的概率啊！

  多麼低啊！

  那還是嬰兒被傳染的概率，他那種狀態下，被傳染的風險還要更低。

  畢竟只是傷口暴露在有可能傳染的環境中，那麼短的時間，就及時離開處理了。

  他之前甚至都不打算吃阻斷藥的。

  因為他真的沒有想到他會被傳染！

  而現在他死死捏著檢查報告，紅著眼睛，要直面成為愛滋患者的後果了。

  他立刻吃了阻斷藥，那種愛滋晚期恐怖的不可名狀，倒不至於，甚至因為及時，以後的壽命可能都不會有大影響。

  可他依舊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因為一切都變了！

  他成了愛滋患者，首先就斷了他繼續當臨床主刀醫生的機會了。

  誰會讓一個愛滋患者給自己主刀？

  連做餐飲的都要健康證，更別說臨床醫生，還是一個有追求的婦產科主刀醫生了！

  就算再小心，不拿手術刀都有可能傳染人，更別說拿著手術刀，再發生一次之前在手術室的意外，那醫院都要被千夫所指了。

  所以不用孫院長嚴懲，他的職業生涯也完了！

  「肖程，你沒事吧？」不僅是何晶了，連一向『樂觀豁達』的克瑞斯也擔心的望著肖程。

  「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沒我想像那麼糟糕？」肖程完全沒有了之前面對克瑞斯的那種溫柔小意，雖然是自嘲的語氣，但對克瑞斯也一點也不友善，充斥著排斥。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我的職業生涯完了！我的人生完了！什麼都完了！」

  「不至於！」克瑞斯連忙勸道：「你和小珍妮弗吃阻斷藥及時，以後可以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你的人生沒完！

  還有的職業生涯，你不一定非要在臨床第一線，而且你其實更適合科研。

  也許這就是上帝在告訴你，或許換個賽道也不錯。

  你可以研究愛滋的治療啊。

  小珍妮弗還那么小，你可是她乾爸！

  如果你在她長大前，為了你自己，為了她，為了無數我們這樣的人，攻克了愛滋病的治療，這是多大的意義啊！

  難道比你現在想要追求的小眾的宮內矯治差嗎？」

  「可是……」肖程被這麼一勸，情緒稍微好了點，看起來沒那麼猙獰可怕了，忍不住看向了何晶。

  正附和著克瑞斯，跟著點頭的何晶，被肖程這麼一看，身子立刻一僵，一股涼氣直衝腦門，腳下一個不穩，直接後退了一步。

  而正是這一步，讓肖程再次陷入了自怨自艾和不願接受現狀的忿怒中。

  他本來就是一個理想豐滿，一遇到骨感現實只會無能狂怒的人，現在遇上了真的無能為力的人生悲劇，又見本來期盼鼓勵他支持他的人，是這麼一個真實的反應，他哪裡受得了。

  「沒有什麼可是！」克瑞斯自然也明白肖程為什麼又是這個反應，嘆息道：「至於愛情，如果是好女孩，是真愛，是不會介意這個的！如果不是，就算你沒有被傳染，也不會有真愛的幸福。

  何醫生，你說呢？」

  「……」何晶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讓她說？

  說什麼？

  她現在恨不得消失不見，根本什麼也不想說。

  她以前就對肖程這個所謂的男主角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更別說現在了！

  要是孫院長……啊，呸呸呸！

  何晶想到如果換成孫景，她未嘗不會認同克瑞斯的說法，但現在她卻萬萬不想接話。

  只是她不說話，克瑞斯和肖程依舊直直看著她，仿佛非要讓她說話，她撐不住正想說兩句場面話，卻又擔心給他們錯誤的信號，正左右為難之際，突然靈光一閃。

  「我覺得克瑞斯你說的太好了！」

  「真的？」肖程見何晶贊成克瑞斯，眼神一亮，重新有了希望。

  「當然是真的！」何晶點頭道：「其實你因為被傳染上愛滋而最擔心最在意的愛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到這裡，眼見肖程萬分激動的看著她，她心中一寒，趕緊加快語速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一指克瑞斯：「你和克瑞斯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肖程表情一黑，萬萬沒有想到何晶會這麼說。

  克瑞斯雖然有些意外，但表情依舊帶笑，看起來並不怎麼排斥。

  「你仔細想想，你是小珍妮弗的什麼人？」何晶連忙解釋：「爸爸啊！而克瑞斯是小珍妮弗的誰？媽媽啊！

  你們不是一家人，誰又是一家人？

  我知道你們之前沒有想到這一層，或許有些意外。

  但克瑞斯的丈夫已經去世很久了……」

  說到這裡，她違背良心艱難的將一個月說成了很久了，可隨後想到在國內這算是屍骨未寒，直接找下家備受鄙視，但在國外，這的確可以算很久了。

  沒有直接在丈夫靈堂或者墳墓前上演新人戲碼，都已經夠體貼多情了。

  所以說去死很久了沒毛病。

  「你們三個本來就是至交好友，如果走了一個，剩下的你們本來就是彼此的家人了。

  這也是肖主任一直說的不是嗎？

  你是拿克瑞斯當真正的家人的，不然也不會冒著被孫院長嚴懲的風險，也為克瑞斯提供最好的服務。

  而克瑞斯也是一樣，冒險坐飛機也要過來趕到肖主任的身邊，只為肖主任這唯一的家人能陪伴她生產。

  生下的孩子還叫他爸爸！

  這本來就和夫妻沒多大區別了！

  真愛是什麼？

  不就是在彼此最需要人的時候，能夠成為最堅實的依靠嗎？

  如今又發生這樣的意外，你們不是一家三口，誰是？

  這簡直就是上帝的旨意啊！

  你們彼此又對對方都有非常深的好感。

  肖主任，你之前和我說，克瑞斯非常了不起。

  克瑞斯，你一見面就誇讚肖主任，幾乎讚不絕口。

  你們彼此其實才是最合適的人啊！」

  這一番話說的病房再次沉默了起來。

  克瑞斯明顯不介意，而肖程原本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層可能性的，但被這麼一通說，想到自己現狀，卻也情不自禁的思考這種可能性了。

  沒辦法！

  他現在這情況，除非想害人，不然能找到什麼逞心如意的？

  克瑞斯雖然也是愛滋，但好歹小有姿色，還是同學好友，感情基礎和生理基礎都合適。

  還有一個女兒小珍妮弗，連孩子都幫他準備好了，也省的他糾結到底要不要冒險生了。

  只是道理歸道理，他情感上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畢竟他看上的可是何晶啊！

  克瑞斯是小有姿色，卻怎麼能和明星臉的何晶比呢！

  而且克瑞斯又不是像他這樣一感染就吃阻斷藥基本不影響壽命和生活的，克瑞斯的愛滋病和她死去的丈夫一樣，都是在往後期發展，最終可能會面臨慘死的。

  雖然技術在不斷發展突破，甚至他都能參與其中，但他真的沒有信心在時間到來前攻克這個世界難題。

  因此和克瑞斯在一起，真的很將就，完全不算是享受生活，而更像是生存所需搭夥過日子。

  關鍵還是他看上的何晶，用他和克瑞斯之前用在何晶身上用來攻略何晶，提升何晶好感度的那些話術，來反過來撮合他們了。

  完全無法反駁！

  這太特喵的荒謬了！

  「我知道這挺突然的，你們好好想想。」何晶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尬笑的離開了病房。

  剛出病房，她就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靠著牆壁，心中直呼僥倖。

  總算糊弄過去了！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體面退場。

  不過她越回想，越給自己的靈光一閃點讚，肖程肖主任現在可不是和克瑞斯無比般配嘛。

  之前手術室里肖主任那完全不該出的低級錯誤，感覺也像是上帝之手在操縱，給他們創造起源，順理成章的因為巧合而在一起。

  嗯！

  一定是這樣了！

  頂級主刀醫生的手，常常被稱為上帝之手，肖程的手也可以勉強算，這麼一失誤，造就了現在的情況，可不就是上帝在手在撥弄緣分嘛。

  不然怎麼可能那麼巧！

  說到巧，男女主獲得真愛，不都是一個又一個巧合硬生生湊到一起的嘛。

  不然她義姐也不會被戲稱為巧姐了！

  如今她和肖程的巧合，消失了，轉移到了克瑞斯身上，這可太好了！

  她這邊在慶幸，病房裡兩人在沉默猶豫考慮，而有個人已經焦急的推開了常務副院長的辦公室門。

  不是尤盛美又是誰呢！

  曲晉明原本很不高興，眉頭都皺起來了，可是看到妻子如喪考妣，一臉焦急，心中一動，壓下不快：「怎麼了？」

  「肖程的初篩結果下來了，陽性！」尤盛美沮喪道。

  「怎麼可能！」曲晉明吃驚道。

  和肖程一樣，他也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是真的！」尤盛美急得拍桌子：「我也覺得這不太可能，可現實卻打了我們的臉。

  所以我仔細想想，或許根本就不是手術室里的感染！」

  「你什麼意思？」曲晉明一驚。

  「什麼意思？」尤盛美哪怕在辦公室里，也下意識湊過去壓低聲音：「我早跟你說，肖程和那個什麼克瑞斯不清不楚的，你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吧？

  克瑞斯你也看到了，小有姿色，兩人又是老同學，經常在一起，還說什麼伐木累，冒險也要趕到肖程身邊讓他接生，還沒有出生就預定了他當乾爸，這還不明白嗎？

  他們關係不正常！

  所以肖程只怕之前就被她傳染上了，才會發生剛剛有暴露風險，初篩就直接被確診為陽性這樣的奇葩事！」

  見丈夫陰沉著臉不說話，她氣道：「我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從回來，幾乎不和我們提蘭蘭，還惦記著那個何晶，只怕在國外就和這個克瑞斯不清不楚被蘭蘭知道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曲晉明再也壓制不住情緒，呵斥了妻子一句，拿起手機就撥打了一個號碼。

  尤盛美緊張的望著丈夫，知道丈夫的意思。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確認他們的女兒有沒有和肖程有過什麼親密行為，要是因為肖程的不檢點傳染給了他們唯一的女兒，那他們老兩口和他拼命的心都有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