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座,我有個重要情報向您稟告。」
聽到這句話,老戴沒有過激反應,很自然的道:「說。」
張安平輕聲說道:
「何行健,可能要叛變。」
此話一出,猶如炸雷,一旁仿若不存在的王天風當即就站了起來,老戴阻止了王天風要出去的打算,淡然說道:
「有證據?」
「沒有。」張安平搖頭。
依照情報系統的規矩來說,姜思安傳來的情報就是證據。
但他說沒有。
老戴卻笑了起來。
張安平自然不會無的放矢,如果沒有至少七成的把握,外甥是不可能說何行健要叛變,所謂的沒證據,絕對是因為王天風在,他不好說出來。
而能讓張安平如此謹慎、忌諱的原因,只有姜思安!
一想到這是姜思安傳來的情報,那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原以為這坑貨外甥將他拉出來受苦,是為了真實的了解忠救軍的現狀,現在看來,更大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姜思安!
老戴心中有著難言的忿怒,為了保護姜思安,把自己這個軍統當家人帶入險境?
他將怒火隱藏,輕飄飄的問:「你想怎麼做?」
張安平猶豫一下,道:「等何行健圖窮匕見後,以雷霆之勢將其瓦解擊潰!」
仿佛不存在的王天風第一次插話:「我反對!」
「太危險了!蘇南的忠救軍是何行健一手帶出來的,我們拿什麼去瓦解擊潰他?」
老戴望向張安平,等待張安平的解釋。
張安平道:
「參加忠救軍的,大多數人都是願意打鬼子的,何行健想帶隊叛變,頂多獲得蘇南忠救軍上層的支持,但中下層的軍官,不會全都想做漢奸。」
「我想暗中做局,待何行健圖窮匕見後,趁機重創一部分日軍,繼而奪取幾個縣城,哪怕只是短暫的光復也好。」
奪取幾個縣城?
老戴的眼睛突然冒起了亮光。
在淪陷區打游擊的武裝,突然間打下了幾個縣城,哪怕是占據各十天半月,但影響可就太大了!
不說日本人的反應,重慶那邊就得立為標杆、大肆宣揚!
老戴用軍統不斷刺殺漢奸、強迫各地軍統大幹特干,不就是為了獲得大隊長的表彰嗎?
他按下心中的激動:「有沒有把握?」
張安平輕聲道:「事在人為!」
「好一個事在人為!」老戴喜滋滋道:「確實是事在人為!這件事有搞頭,大有搞頭!」
「來來來,咱們商量商量。」
王天風錯愕的看著老戴,他很確定張安平道出何行健要反以後,老戴是很生氣的,換做其他人,老戴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將人拿下,然後先轉移休息地再做打算。
也就是張安平,才能讓老戴忍著怒火繼續說話。
但沒想到老戴現在不僅不生氣了,反而突然間戰意激昂。
他看了眼張安平,心道:
這傢伙,將老闆拿捏的死死的!
說是商量,其實是張安平說出意見讓兩人參詳。
老戴和王天風都是經驗豐富的老特工,但這種順勢而為、一石多鳥的布局恰恰是弱項,而這偏偏是張安平最擅長的。
張安平大概的計劃是這般:
利用何行健的反意做局,以蘇南的新四軍做餌,讓日本人趟進這趟渾水中,待關鍵時候來個關門打狗,將入局的日軍阻擊,進而奪取幾座縣城。
聽完張安平的意見,王天風心動不已,但老戴卻遲遲不出聲。
因為張安平的計劃中,必然是要跟新四軍聯手的,否則光靠忠救軍,根本無法達成目的。
但跟新四軍聯手卻是天大的忌諱,尤其是他戴春風,更不能破這個例。
沉默許久,難以取捨的老戴開口:「還有其他方案嗎?」
「有。」張安平道:
「另一個方案就是在何行健還差臨門一腳前『發現』他的叛變行為,繼而將其圍困。日本人可能會入局救援,到時候聲東擊西拿下一兩座縣城。」
前者若是操作得當,趁著日軍大規模出動拿下七八座乃至十座縣城也不是不可能,但後者張安平將戰果鎖定的很小,一到兩座!
這並不是張安平刻意往小里說,而是兩個方案能引誘的日軍數量大不相同所致。
很明顯,在被第一個方案誘惑後,以老戴的性子,又哪裡能接受只光復一兩個縣城的「小戰果」?
見老戴還在猶豫,張安平繼續道:
「其實還有第三個方案,就是趁著何行健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將其拿下。」
老戴沒吭氣。
很顯然,有第一個西瓜、第二個蘋果的情況下,他對第三個核桃不感興趣。
但老戴對跟新四軍的聯手還是充滿了顧慮。
不聯手就只能吃蘋果了——可碩大的西瓜放著,誰願意啃一個沒熟的青蘋果?
「第一個方案能不能改一改?」老戴在權衡許久後道:「可以和新四軍聯手,但奪城之功,只能是我們的!」
張安平聞言思索起來。
嗯,他裝的。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老戴是絕對不可能跟新四軍共享奪城之功的。
國軍有些將領,為了抗日,真的會放下過去的成見——衛力(立)煌將軍就曾為八路軍提供過上百萬發子彈的支援。
但老戴不能。
他是大隊長的耳目,是最信任的人之一,掌握著最龐大的特務機關,他不可能因小失大——在老戴的字典中,重創鬼子遠沒有大隊長的信任重要。
而第一個計劃,奪城是需要忠救軍和新四軍多路出擊才能達成的目的,儘管這結果很誘人,但老戴根本不可能答應。
張安平真正的目的是第四個方案。
他在「思索」許久後突然出聲:「死間!」
「說。」
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
「由我去找何行健!」
在老戴驚疑的目光中,張安平繼續說:
「他既然投靠了日本人,自然是很樂意用我的項上人頭向日本人邀功請賞的,我可以在他發動前『識破』他的計劃,然後從他的地盤殺出去,隨後就去找新四軍幫忙,借新四軍來圍困他!」
「日本人不會放過這個解決蘇南抗日力量的機會,一定會重兵出擊!這時候就能抄了鬼子的老巢!」
老戴聞言陷入了沉默。
難怪張安平說之前用到了死間兩個字——想從何行健的蓄意謀算下殺出來,難度何其之高!
更大的可能便是被何行健所捕,在外的他利用王天風欺騙新四軍過來圍困何行健所部,待日軍出擊後,再領兵抄了日本人的老巢。
老戴再一次陷入了權衡——以自己外甥去換這個勝利,值得麼?
「局座,我也不是沒有生機。」張安平坦然道:「若是我運氣不好被何行健拿下,他也未必會在第一時間砍下我的腦袋。」
「再之後,我有足夠的把握翻盤。」
儘管張安平說的坦然,但老戴還是搖頭起來:
「太冒險了。」
他惱火外甥將自己哄騙,但權衡之下,還是認為外甥活著對自己更有用——他最嫡系的江山一系中,外甥是自己最看重的對象,也是自己認可且有意培養的接班人。
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在特務體系,必要的時候必然是要從中跳離的,外甥接班才能保證自己的權柄,其他人都沒有外甥可信。
所以他思來想起,還是不想讓外甥去冒險。
就在張安平要反駁的時候,王天風卻開口了:
「老闆,我去。」
「嗯,我去!」
老戴心中一喜,隨後故作惱火道:「天風,你和安平都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我屢次出行,都是靠你保衛安全,這險,你不能冒!」
王天風感動不已:「老闆,士為知己者死!」
「若不是你提攜,我怕是至今還一事無成。」他隨後誠懇道:「國難之際,大丈夫又豈能因貪生怕死而畏首不前?」
「天風一腔熱血,願以死報效老闆,報效黨國!」
老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天風,安平,你們誰都不能去!實在不行,我們直接拿下何行健此獠即可!我不願因此折了手足!」
老戴的一番話讓一貫冷漠的王天風眼角濕潤,張安平見狀就要吱聲,王天風卻先道:
「老闆,安平說的在理,何行健即便將我拿下也未必會直接要我性命,更大的可能是將我囚禁作為投誠之禮!」
「老闆,機會千載難得,不可錯過啊!」
一番話讓老戴露出了猶豫之色。
王天風見狀趕緊道:
「況且又真不是十死無生!有安平的行動隊護衛,未必不能在何行健眼皮子底下殺出來。」
張安平沉聲道:「老王,還是我去吧!」
王天風笑道:「你可沒我價值高!何行健可是知道我是老闆最貼心的人之一。」
戴老闆一聲嘆息:「天風,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不做婆婆媽媽之態,就由你去何行健處吧!危機關頭,保命為先!活著才有希望,你可知道?」
「是!」
王天風一臉的激動。
張安平默然。
其實,他在有這個計劃的時候就猜到王天風大概是會搶著去。
因為原時空中,王天風就是以自己為棋子做出死間計劃的。
但看著此時王天風因為能身赴死地而露出的激動,他依然在內心感慨萬千——這個時代,死去了無數的熱血兒郎,可依然有無數人不懼生死。
他內心一聲嘆息,黨國啊黨國,你對得起這些視死如生的熱血兒郎麼?
計劃既然敲定,那便開始了執行。
次日,王天風便帶著張安平視為寶貝疙瘩的行動隊前往了蘇南遊擊區的指揮部。
而張安平和老戴,則開始了秘密的準備工作。
……
儘管蘇南遊擊區的核心班底是何行健帶出來的忠救軍一支隊,但不可能所有人都願意跟隨何行健去做漢奸。
張安平要做的就是秘密聯絡蘇南忠救軍的軍官,為接下來做準備。
至於老戴,他則去了新四軍的區域。
一旦王天風突圍失敗,他便要請求新四軍出兵對付何行健所部。
與此同時,淞滬指揮部接到了張安平的密令,整個淞滬支隊開始了秘密的集結——他們將在奪城計劃的前一晚秘密離開上海區域潛入蘇南。
他們將是奪城計劃的主力之一。
……
康村。
張安平和邊季可出現在了這個村子裡。
村子裡駐紮著忠救軍第1支隊丁西山大隊的大隊部,此行過來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聯絡這位傳奇的人物。
此人真的是傳奇。
去年所屬的大隊在常熟一帶游擊(額,因為張安平的翅膀原因,變了地方,本來發生在淞滬南橋。),因為後勤補給不上陷入了困境,這位大神索性帶隊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漢奸。
如果僅僅是做了漢奸,在這個時代真的是很平常的。
可這位大神不然,做了漢奸,手下吃飽喝足、彈藥得到補充後,槍口掉轉直接對準了日本人,誅殺了一堆漢奸和十幾個鬼子後揚長而去,以兵精馬肥的狀態和日本人繼續游擊。
要不是後期何行健帶隊北上抵達了蘇南,建立了蘇南遊擊區,經過一段時間游擊又「掉膘」的他,可能還會變個法子繼續故技重施。
這也是張安平找上此人的原因——當了漢奸轉頭就幹掉一堆漢奸和小鬼子又搞起游擊的大神,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進了康村沒多久,丁西山便接待了張安平。
在張安平表明身份後,丁西山大為震驚:「您是張區長?」
張安平穿的馬甲是張曉,但也掛著淞滬指揮部副指揮的名頭。
而忠救軍體系中,淞滬支隊是響噹噹的招牌,同為忠救軍,丁西山對自然對淞滬支隊如雷灌耳,如今見到上海區的副區長、淞滬指揮部的副指揮,哪敢怠慢,在確認了身份後,便要大張旗鼓的款待。
「先不要走漏風聲,」張安平卻制止了款待,隨後問道:
「你這邊有沒有收到蘇南司令部的公文?」
丁西山愣了愣:「有,何長官令我在7日抵達司令部。」
張安平道:
「丁大隊長,這一次是鴻門宴,你不能去!」
「鴻門宴?」丁西山驚疑不定的看著張安平。
張安平隨後掏出了一份手令,遞給了丁西山。
這是老戴書寫的手令,內容是令丁西山所部接受張曉之調派。
看著落款的【雨農】二字,丁西山難以辨別真假,便問道:「張區長,到底出了什麼事?」
「何行健要反!」張安平沉聲道:「這一次將中隊以上軍官聚集,便是為了控制整個蘇南的忠救軍,挾部集體投日!」
丁西山聞言破口大罵:
「混蛋東西!」
「早就發現姓何的這傢伙對抗日興趣寥寥了,沒想到這夠鈤的真的要投靠日本人!」
「張區長,你就說咋辦吧!我老丁唯你馬首是瞻!」
丁西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聽令。
張安平道:
「兩件事,第一,不要聲張,派人過去應卯。」
「第二,我需要再取得幾名志士的響應,在關鍵時候阻止他率部叛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