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華鎮貨場。
被日軍嚴管的貨場,此時已經變成了大片的火海。
駐守其中的日軍中隊、協防的青幫成員,這時候卻沒有救援的心思,因為他們正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
到處都是機關槍的噠噠噠聲,協防的青幫成員在驚恐中到處亂竄,衝撞著日軍小組組織起來的防線,日軍毫不留情的攻擊著這些衝撞他們的「隊友」,在一波波的收割後,這些協防的青幫成員開始向日軍反擊,將戰場「打造」的更為混亂。
終於,這混亂的戰場在忠救軍士兵的衝擊下,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於是,日軍開始扭頭跑路,當出現第一個、第二個、第一個小組、第二個小組的潰逃後,日軍的抵抗,徹底停息了!
有的日本兵在混亂中衝進了火焰營造的死亡區域,在痛苦的哀嚎或者暈厥的沉默中死去,有的日本兵衝出了戰鬥區域,膽寒的他們再也沒有初至中國時候的狂傲和囂張,只想著遠離這一片的戰場,自顧自的亡命奔逃。
而有的日本兵則逃到了忠救軍士兵的面前,哇哇大叫的樣子讓忠救軍士兵誤以為這是日本人的武士道,於是用更多的子彈將其撕裂。
有日本兵反應了過來,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動作:
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不少忠救軍士兵經歷過多次日軍垂死而不降的戰鬥,並沒有意識到這是日軍的乞降,毫不猶豫的打掉了跪地的乞降者,直到劉新傑看到高呼不准向降者開槍後,才制止了這種行為。
「副指揮,十四個!」手下統計了投降數字後,向劉新傑喊出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數字:
「十四個降兵!有14個小鬼子向我們投降了!」
劉新傑被這個消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剛才嘎嘎一通亂殺,要是早點制止的話,投降的鬼子兵,這不得有20個?
(額,說個數據:八年全面抗戰期間,八路軍新四軍共俘虜、注意,是俘虜日軍6959名,其中包括746名主動向八路軍投降、起義的日本軍人。國軍方面,含八路軍向國軍轉交的俘虜、俘獲的慰安婦、日軍隨軍家屬等共2094人。)
「副指揮,這些俘虜……」
手下做出一個砍腦袋的動作。
劉新傑怒道:「砍個屁!把人帶走!綁結實了帶走——拍照後趕緊打掃戰場準備轉移!」
淞滬會戰打起來至今,國軍在俘敵方面真的是乏善可陳,淞滬支隊「刷」出來了14個俘虜,不吹噓吹噓對得起上海區的區風嗎?
參戰的百餘名淞滬支隊的戰士快速的打掃戰場,他們目光時不時落在被縛的降兵身上,兇狠之色不斷泛濫。
但淞滬支隊軍法嚴厲,余則成、左藍維護的嚴峻軍法讓他們不敢亂動。
有新人在打掃戰場之餘感慨:
「日本兵這麼不經打啊!真搞不明白當初的淞滬戰場上,咱們七十多萬人是怎麼輸的!」
有歷經了多次戰鬥的老兵冷笑:「不經打?是現在小鬼子的素質下降太多了!擱以前啊,他們說什麼都不會掉頭逃跑的,更不會跪在地上乞降!咱們幾個人換不了一頭小鬼子!」
另一名老兵卻反駁:
「可我總覺得日本兵沒這麼難打啊!咱們跟他們交手次數不少了吧?我沒感覺到有多難打啊!」
「你個瓜娃子!那是你在咱們淞滬支隊!你去其他部隊試試——咱們淞滬支隊,要不是張長官帶領,估計也沒這麼多勝仗打。可惜嘍張長官啊!」
資歷極老的老兵最後忍不住感慨萬千。
他打過淞滬會戰,那叫一個慘啊,幾十個兄弟想換一個小鬼子都難如登天,被打散沒來得及撤退的他,加入了游擊武裝,想把命填在淞滬陪那些老兄弟,結果跟著張長官打了人生中第一個對日勝仗。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再勝、又勝、接著勝、還勝……
可惜張長官死在了卑鄙無恥的日本人手裡啊!
「張長官是可惜了。」又一名老兵符合,但隨即卻又說道:「但張長官帶出來的我們,可是一直在贏啊!」
「對!現在徐長官跟譚指揮帶著我們也在贏!」
經歷豐富的老兵們紛紛感慨,都是當兵的,幸好他們遇到了對的人。
「抓緊時間!三分鐘後撤離!」
……
更多的關於龍華貨場的戰報傳到了松室良孝這裡。
當確定龍華貨場內的物資全毀後,松室良孝壓著的一口血全噴了出來。
龍華貨場幾百萬日元的物資損失,其實不多。
畢竟,日本人在上海這邊,損失過一座支撐武漢會戰的軍火庫群——要不是國軍不給力,日軍差點度不過這個坎了。
但對松室良孝來說,這……太羞辱了。
就仿佛對手用腳踩在他的臉上,不屑的將一口濃濃的痰,吐到了他的臉上。
他仿佛看到軍統在跟他說:
跟我斗,你配嗎?
打臉!
最噁心的是,對方是在悠然的制裁了張嘯林以後,完成了對龍華貨場的襲擊——而他松室良孝,卻傻乎乎的將十幾個敵人,從眼皮子底下給放走了。
「八嘎!」
……
對很多人來說,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坦白來說,加入【上海抗日統一委員會】的青幫成員,大部分都是帶著一顆滾燙的愛國心而來的。
當然,也不能否認他們是帶有名利之心的。
可遭逢亂世,生出功利心也是正常。
但經過有心之人的煽風點火後,這些人是非常失望的——你軍統把用在共產黨身上的這招又用到我們身上了?
拿我們當炮灰是吧?
他們在有心人的煽動下,生出了逆反之心。
這時候軍統承諾「明晚」要大行動——於是,他們等啊等啊等啊,想看看軍統到底有沒有誠意。
結果,就華格鎳路一陣的槍聲?
脾氣火爆的青幫成員拍著桌子破口大罵:「軍統這是拿我們當三歲小孩嗎?在張嘯林家門口放兩個炮仗就當是他們的誠意了?干他娘的!」
「趙兄,別生氣!軍統起碼是動了!再說了,之前軍統行動時候沒含胡過,這次可能是另有原因——趙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一年多時間,軍統有沒有抗日,你真的看不見嗎?」
這番話一出,趙姓青幫頭目語塞起來,腦筋轉過這個彎以後,他道:
「也對啊!之前跟著加入這勞什子委員會,不就是因為軍統姓徐是真的抗日嗎?誒誒誒,我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你才發現啊!是有心人故意挑撥——不用在意,就軍統這風格,能讓有心人得逞?我琢磨啊,這是故意放長線……」
正說著話呢,一名小弟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大哥,出事了!」
「天塌不下來!慢慢說!」
「龍華鎮、龍華鎮的貨場,就是張嘯林收集物資的那個貨場,遭到襲擊了!剛傳來的消息,那裡大火沖天,整個貨場的貨算是完了!」
「干他娘——那個貨場據說有好幾百萬的物資吧?這就沒了?嘶——這軍統不出手,一出手……誒誒誒,咋說的來著?」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
啪
趙姓頭目一拍大腿:「就是這話!牛逼!真他媽牛逼!」
好消息是一個接著一個,還沒感嘆完呢,又有小弟匯報:
「兩位大哥,好消息!黃道會的一幫骨幹在仙樂斯聚會,然後遭遇了暗殺,據說死了七八個!死的可都是黃道會骨幹!」
這個消息雖然沒有龍華貨場被炸的消息驚人,但要知道他們跟黃道會打了這幾天了,也沒殺掉一個黃道會骨幹!
趙姓頭目此時滿臉的佩服:
「牛!真他媽的牛!我老趙是瞎了眼說軍統的壞話——等等,這事好像是姓周的挑撥的吧?我艹,姓周的這是有問題!」
「你才發現啊!」同伴吐槽起來,心道我早就注意到有人帶節奏了,我都能注意到,估計軍統早就心裡有數。
咦,那軍統為什麼故意這麼做?是為了揪出委員會裡面的二五仔?
還是……
正想著呢,又一名手下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趙姓頭目喜道:「又有什麼好消息?」
「張嘯林、張嘯林……」
「他打過來?羅老六,去喊……」
趙姓頭目的話被同伴打斷:
「你先聽!」
「張嘯林、張嘯林……」
「你他媽倒是說啊!」
匯報的小弟終於喊了出來:
「張嘯林死了!」
???
兩個青幫頭目懵逼的看著匯報的小弟,滿腦子都是問號。
「張嘯林死了!剛剛張公館傳來的消息!現在整個青幫炸鍋了!」
嘶——
倒吸了兩次冷氣的兩個頭目,又一次倒吸冷氣,這一次倒吸的時間更長。
張嘯林死了?
上海灘青幫現在當仁不讓的第一亨、青幫勢力最大的大佬、新亞和平促進會的會戰、抖抖腳整個上海灘都要震一震的張嘯林,死了?
縱然知道小弟不會拿這種消息開玩笑,但兩人還是忍不住問:
「真的假的?」
「真的!現在消息都傳開了!」
嘶——
兩人再次吸一口冷氣。
「軍統……真的是……神出鬼沒!」
張嘯林死亡的消息在上海以驚人的速度漫延。
因為張嘯林站台日本鬼子而投靠日本人的青幫份子,這時候都嚇懵了。
張嘯林……就這麼死了?
連張嘯林都是說死就死,那他們這幫小卡拉米呢?
一時間,無數青幫漢奸後悔的想拿腦袋撞牆。
……
兵法上有句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當日本人跟漢奸們將目光匯聚在青幫身上的時候,對擁有多顆暗子的上海區而言,摧毀龍華貨場,實在是太容易了!
打個比方,兩個人正在全心全意打架的時候,B突然抽冷子一棍打在了A撂一邊的書包上,有難度嗎?
在張安平的眼中,徐百川火中取栗襲擊龍華鎮貨場的行為,就跟B抽冷子敲在了A書包上一個道理。
所以他並沒有太多的關注。
因為一件更重要的事吸引了他的目光。
本日中午的時候,姜思安打來了一個電話,暗語翻譯過來後的意思是:
明早十點,南碼頭,到貨。
明天是六號,值得姜思安說「到貨」的只有一件事:汪某人抵滬!
那這句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明早十點,南碼頭,汪某人抵達!
22個小時!
收到消息的張安平陷入了遲疑中——現在距離汪某人抵滬還有22個小時,現在布置的話……來得及!
可是,成功率呢?
成功率有多少張安平不敢保證,再三思索後,張安平給出了一個「兩成」的答案。
這還是他親自指揮親自出馬的結果。
但不管成功與否,日本人一定會根據知情的範圍進行排查。
姜思安未必會因此暴露,但絕對會被打上懷疑的標籤——而對一個情報人員來說,一旦被懷疑,那距離暴露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除非他接下來什麼都不做,用半年、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去洗刷身上的可疑。
否則,在敵人接下來的試探中暴露的可能幾乎是百分百!
影視劇里經常有遭一次次懷疑卻被主角憑藉著機智而化解的橋段,但在潛伏戰場,這種事……根本不存在!(我說的就是潛行者!所以潛行者中的角色我只用了李力行。)
兩成的可能性,賭上姜思安,值得嗎?
張安平再三權衡後,選擇了放棄。
下午六點,明樓通過明誠送來了一封絕密情報:
經查,汪某人將於明早十點,在南碼頭抵滬!
此時距離這個時間點還有十六個小時,收到情報後的張安平,心中突然間警鈴大作。
他沒有進行相應的布置,只是叮囑即將潛入上海的劉新傑,來的時候帶一門迫擊炮。
晚上十點,距離徐百川導演的大戲開啟還剩一個小時的時候,張安平收到了三份情報。
出自不同的三個人之手,但內容都是一致的:
汪某人將於明早十點在南碼頭抵滬。
此時的張安平,腦海中呈現了一副古怪的畫面:
一顆石子投入了湖面,一道道蕩漾而起的波紋,正向外擴散。
「土肥原!好算計!好算計啊!」
張安平深呼吸了一口氣。
土肥原便是將石子投入湖面的人,這一道道蕩漾而起的波紋,便是他撒下的餌!
軍統對汪某人重視嗎?
非常的重視!
只要有機會,哪怕是拼上半個上海區,張安平都願意將汪某人弄死!
所以,如果張安平沒有權衡利弊後選擇保守,而是在收到情報後做出布置,那麼,土肥原一定能根據軍統布置行動的時間,推導出張安平收到情報的時間。
「土肥原不會捨得用汪某人冒這個險,他也冒不起!所以……是假的!」
反證出這個結論後,張安平暗道僥倖,真他嗎的險之又險啊!
幸好自己沒有被利慾熏了心,否則這一次……
當然,這是不是土肥原的算計還有待考證,但張安平已經將這件事當做是土肥原的算計了!
既然土肥原想藉此鎖定一波內奸的範圍,那張安平自當配合。
「老師,」於秀凝這時候進來匯報:「劉新傑派人送來了一門日制94式迫擊炮,說是您要的。」
94式迫擊炮口徑90毫米,全重300多斤,這玩意在城區簡直就是個要命的累贅!
「嗯。讓陳明準備一輛車,東西拉到上車,準備四枚炮彈即可。」
94式迫擊炮的炮彈,一枚的重量就是十斤呢。
「是!」
於秀凝走後,張安平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徐百川壞松室良孝的道心,老夫壞他土肥原的道心,不錯,不錯!
「就是不知道土肥原先生看到從天而降的炮彈後,道心會不會崩壞!」
而此時,徐百川導演的大戲,正好開幕。
……
土肥原是知道今晚起亂子的。
不過在他想來,松室良孝早有準備,就是有亂子,這亂子也在可控的範圍內。
所以,當有消息傳來稱龍華貨場遭遇襲擊後,土肥原忍住了憤怒。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畢竟松室君的注意力在青幫這裡,這一次是讓抵抗分子鑽了空子!」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土肥原安撫著自己。
然後,又一個消息傳來:
「黃道會多名骨幹在仙樂斯夜總會被襲殺。」
「八嘎!」
土肥原這次沒法安慰自己了,青幫是戰場,黃道會的多名骨幹被殺,松室良孝這蠢貨下的什麼棋?!
「八格牙路!」
土肥原氣的甩了好幾個杯子,然後氣呼呼的等著松室良孝送來好消息。
再然後……
「張嘯林被電身亡!」
啊?
啊!
啊!!
土肥原目瞪口呆的看著送消息的秘書,一副你在我逗我的表情。
秘書保持沉重的表情。
所以,這是真的?
「廢物!」
「飯桶!」
「廢物加飯桶!」
「松室良孝,你為什麼不自剖去見天照大神?!」
土肥原憤怒的咆哮起來,青幫是戰場啊!
戰場之外,被軍統偷了家,我能忍。
可戰場之上,最核心的張嘯林,死了!
他怎麼能死?
他怎麼會死啊!
張嘯林一死,剛剛在青幫中營造的局面就得崩塌了!
土肥原氣的快要腦溢血了,他不敢相信松室良孝會這麼的愚蠢!
一陣憤怒的咆哮後,土肥原冷靜了下來。
原想著用青幫這條線釣出軍統更多的痕跡,然後通過76號的大整肅,將這些統統的連根拔起。
但現在不成了!
張嘯林死了,青幫這個戰場,日軍等於慘敗。
「松室君,既然你這麼的廢物,那就由你親自執掌這一次的大整肅吧!」
原打算等整肅完畢後將松室良孝跟冢本清司以瀆職的名義撤掉,但現在土肥原改主意了。
松室良孝,廢物利用結束後,就去自剖見天照大神吧!
如此,倒也能表現日本人的「誠意」。
「哼!」
土肥原冷哼,心道:
松室君,你也別覺得自己冤,你且看我接下來的表演!
想到這裡,土肥原又露出了一抹勝券在握的笑意。
對上海大整肅的導火索,就由我土肥原來點燃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