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家事 國事。
人類需要講科學,但掛逼不需要。
所以,在醒來後的第二天,張安平就覺得自己又能一拳打死幾頭牛了。
可惜,牛還沒打呢,他老子就出現了。
病床上的張安平做柔弱狀:
「爸……」
「少裝了!」張貫夫黑著臉道:「昨天醒來,你就生龍活虎,真以為我不知道?」
張安平取消虛弱狀態,賠笑:
「爸……」
「你還知道……」張貫夫黑著臉,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說兒子不該救老戴?
還是說兒子總讓擔心?
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張貫夫改變了語氣跟口吻:
「張安平,值此國難之際,你以身許國,我做父親的沒意見。」
「但伱好歹讓我張家的香火別斷啊!」
「墨怡懷孕六個月了,讓她回重慶養胎不過分吧?!」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張安平一臉無奈,再一次無奈的道:「爸,咱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件事嗎?」
「不提?」張貫夫黑著臉:「我能不提嗎?你自己說我能不提嗎?」
「這件事……真不行!」
張安平態度堅決。
不是他不體恤老婆,而是……不得已啊!
76號里他的「舊部」中不少人在暗中關注著曾墨怡,且「老搭檔」李力行也有關注——張安平的「家眷」也還在上海近郊,這種情況下,曾墨怡怎麼撤出來?
「你混蛋!」
很少罵兒子的張貫夫指著張安平怒罵:「你是鐵了心要氣死我和你媽對不對?」
「你不把自己當回事,我大不了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可你憑什麼把我兒媳婦撂在上海待產?只要一個疏忽,你難道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嗎?」
張安平只能裝鴕鳥。
他理解父親,可他要對自己的兵負責——自己以張安平的身份在76號布局那麼多,一旦身份出了問題,多少忠於這個國家的熱血兒郎要遭殃?
「我、我、我……」看兒子裝鴕鳥,張貫夫更怒了,恨不得脫下鞋子在這貨的臉上來兩下,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咬牙切齒的道:
「信不信我告訴你媽!」
張安平可憐巴巴的祈求:「爸,您也是軍統老人了,您……就別背後給我捅刀子成不?」
「我就是軍統老人了,才他嗎對你這個要求,過分嗎?你張世豪真的連這麼點辦法都沒有?我不信!」
張貫夫怒意勃勃的道:
「軍統一堆高級幹部,誰他媽像你一樣把老婆孩子都要填進去?啊!」
軍統不乏熱血兒郎,但熟知軍統高級幹部的張貫夫卻清楚,像兒子這麼……「傻」的高級幹部,僅此一例。
當然,這話他不會在外面說,畢竟……國民黨人,向來都是高標準的嚴於律人寬於待己。
張安平心道:
我是共產黨啊!
見兒子還是油鹽不進,張貫夫只能退而求其次:
「讓你媽去上海,總行了吧?」
「不行!」張安平好懸跳起來,開玩笑啊,這種事怎麼可能行?
老媽又不是受過訓練的特工,很容易露出馬腳,一旦被盯上,那後果……
張安平頭皮發麻,他都不敢想那樣的殘酷畫面。
和日偽交手次數太多了,他太了解這幫人的底線了——他們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如果露出馬腳,張安平母親、妻子、孩子這三重砝碼,這些王八蛋能玩出花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張貫夫怒聲說:「你存心就是想氣死我對不對!」
「爸,沒那麼嚴重……」
張安平做鵪鶉狀。
「最後的底線——我一定要安排人去上海守著墨怡,這總行了吧!這總行了吧!」張貫夫怒氣沖沖的逼迫著張安平。
老頭子這是跟我玩戰術了啊!
張安平恍然,無奈道:「爸,真的不行,這種事,做的越多越容易出馬腳。」
「再說了,我會給墨怡安排人的,一定會找一個可靠的人照顧她,您放心,畢竟是我老婆跟孩子,我不會……」
「你還知道是你老婆跟孩子?!」
張貫夫指著張安平的鼻子,滿腹的憤慨沒地方發泄了,恨不得拎起張安平暴揍一通。
面對油鹽不進的兒子,張貫夫實在沒招了,只能撂下狠話:
「你有種就別登老子的門!」
說完,張貫夫氣沖沖的摔門離開。
門口守著的徐百川小心翼翼的問候:
「伯父。」
「哼!」
一貫待人溫和的張貫夫惡狠狠的對著徐百川哼了一聲,也不作答,揚長離去。
徐百川也為之苦笑,隨後示意剛被他打發到遠處的特務過來守門,自己則進了病房。
進門後徐百川看著在病床上唉聲嘆息的張安平,忍不住道:
「老弟,你也是夠犟啊!」
在他看來,有無數種辦法將曾墨怡接回來。
當然,其中需要做不少的準備跟掩護才成。
「干我們這行的,做得越多,越容易露馬腳。」張安平嘆息:「我不敢賭啊!」
【張安平】這個名字,在76號短時間內是一道無法繞過的坎,有關的親屬消失,或許不會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但或許的另一半呢?
他不敢賭!
若是因此而讓那些因為他的命令而身處狼穴的戰士暴露呢?
「身以許國,再難許家啊!」
徐百川悠悠的嘆息一聲:「局座禁止婚配的命令,其實……也對。」
張安平瞥了眼這個帽子人,沒好氣道:「要是全員如此倒是沒問題——行了,不扯這個了,說說今天都有什麼事發生。」
徐百川道:「宜昌撤退的掃尾工作完成了,盧作孚先生今天到重慶了。」
宜昌撤退說的是宜昌大撤退——在短短四十天的時間裡,民生公司總經理盧作孚先生,以交通部次長的身份,指揮完成了這次撤退,累計百餘萬噸的物資中有近十萬餘噸的軍工設備。
相比兩年後的敦刻爾克撈走的幾十萬人意義,宜昌大撤退撤離的寶貴物資,對此時的中國更重要!
「盧先生之功,當得起國之英雄這四個字啊!」
張安平感慨萬千——如果不是盧作孚先生,這十餘萬噸的軍工物資能有幾成抵達重慶?
抗戰還有七年之久啊!
少幾萬噸的軍工設備,戰場上就得少幾百萬噸的軍用物資啊!
徐百川點頭附和,盧作孚先生及他的民生公司,這一次的作為,作用超過百萬雄師。
「第一批六千多噸的軍用物資,通過滇緬公路從仰光抵達了昆明。」
徐百川感嘆說道:「這條輸血的通道,終於通了!不容易啊!」
這批物資是蘇聯的軍援,10月份便抵達了香港,結果廣州失陷、粵漢鐵路中斷,不得已想從越南那邊入境,結果法國人舔日本鬼子,不允許中國軍用物資過境,以至於只能在仰光卸貨。
滇緬公路通車後,這批物資便飛速的運抵了昆明。
「要是早早的通車,這批物資還能用於武漢大戰,欸。」
徐百川嘆息,國囧之際,有時候真讓人無力啊!
滇緬公路!
張安平也嘆了口氣,道:「這條路終究是要仰仗英國佬,就英國佬的德性啊,說不準還得鬧么蛾子!」
歷史上,英國人在二戰爆發後,蛇鼠兩端,在日本人的威脅下把這條重要的輸血管道,硬生生關閉了三個月——日本人狼子野心畢現後,英國人「幡然悔悟」。
張安平嘆息後神色一肅:「記一下。」
「你說。」
「向本部建議成立『滇緬路行動委員會』,成立多支便衣隊,防止日本特務在滇緬公路搞破壞。」
「用你的名義?」
「我們倆吧。」
「行。」徐百川也沒客氣,他當這個徒有其名的上海區區長,既然沒有實權,抱著大腿混點功勞總行吧!
混了點功勞的徐百川繼續專業的「播報」大事。
「對了,因為這批物資到昆明了,所以副領袖要去昆明視察,好像還要發表演講——咱們這位副領袖,這方面倒是擅長。」
徐百川帶著些許的戲謔的口吻——軍統的人嘛,屬於軍職,對文職天生自帶對立情緒,副領袖又是自成一系,跟軍統所在的嫡系天然對立嘛。
張安平卻愣住了,汪某人要去昆明?
草!這廝要叛逃啊!
歷史上,這廝就是先去的雲南,然後從雲南去了越南河內,發表了臭名昭著、滿是諂媚的「艷電」!
「他要叛逃!」
張安平不顧疼痛的起身,嚇得徐百川趕緊將他摁住。
張安平急眼了:「老徐,快,帶我去找局座!」
徐百川被張安平喊出的四個字嚇到了,連忙厲聲呵斥:
「安平,你胡說什麼!」
從上海傳來的情報(條約照片),張安平是直接呈戴老闆的,且這件事關係重大,戴老闆也好、張安平也好,都沒有聲張——前段時間因為刺殺案,戴老闆狠盯了汪系一陣子。
但隨著「夫人」將真相告訴戴老闆,隨著戴老闆對孔家「服軟」,戴老闆也悄悄收回了盯著汪系的眼線。
汪某人畢竟是國民政府(黨)二號人物,名望極大,若是被曝出軍統盯著他們,本就名聲不好的軍統,怕是會被萬人錘爆。
徐百川在這件事中是不知情的,所以才會因張安平喊出的四個字變色。
「這孫子絕對是要叛逃!前不久他的人就跟日本人簽訂了密約,這個關頭忽然離渝,八成是要逃啊!」
張安平急的直轉。
「安平,你先別急。」徐百川安撫張安平:「你有傷在身,我去幫你喊局座。」
張安平哀聲說道:「老徐,帶我去找局座吧!」
「你身體都這樣了……」
「我死不了!」張安平吼道:「他要是叛逃了,比死十個我後果更嚴重!」
眼見張安平這般堅決,徐百川無奈,只能喚來門口的特務,將張安平搬上擔架,抬進了汽車。
開車的苗鳳祥怕顛到張安平,一路不敢提速,張安平怒道:
「苗鳳祥,你特碼再磨磨唧唧,我斃了你!」
苗鳳祥只能猛踩油門。
徐百川見張安平這般的急迫,小聲問:「真的有這麼嚴重?」
自全面抗戰以來,不是沒有出過投降的文官,可在徐百川的認知中,像汪某人這樣的二號人物,說什麼也不可能赤果果的投降吧?
再者,武漢會戰之後,其實很多人已經由悲觀轉樂觀了,這時候投降?
不至於吧?
「比你想像中的更嚴重!」
張安平陰沉著臉,濃濃的殺意讓徐百川咋舌,他叮囑張安平:
「老弟,我相信你的判斷,但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不能無的放矢,明白嗎?」
「我知道。」
汽車駛入了羅家灣的局本部,在一群加班狗詫異的目光中,擔架直入本部大樓,一路綠燈的進了局長辦公室。
加班狗的大統領戴·老闆·春風·舅是跳出辦公室的,看著被手下吭哧吭哧抬來的張安平,戴老闆怒不可遏:
「你瘋了!」
「徐百川,我斃了你!」
往後縮的徐百川不得不上前,剛要開口解釋,張安平就虛弱的道:
「局座,他要跑,他要跑了!」
戴老闆渾身一震,隨即喝道:「把人抬進來——看什麼看!去幹活!」
辦公室內,戴老闆急匆匆將辦公桌上的東西一股腦的掃落地上,示意將張安平的擔架放在桌上,隨後喝退了抬張安平進來的特務,低聲道:
「你哪來的消息?」
張安平語塞,遲疑了下,他道:「您別管消息來源,最好現在在機場堵他!」
「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戴老闆震驚的看著張安平:「你猜的?」
以張安平的性子,若是有證據,怎麼可能不給他?
「是!可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表舅,不能讓他跑掉啊!」
戴老闆哭笑不得,就憑猜,你就讓我去堵黨內的二號人物?
你當你舅是一字並肩王嗎?
「安平,那位要去昆明,校長是知道的,校長都沒說什麼,我憑什麼去攔?我憑什麼去攔啊!」
戴老闆苦口婆心道:「而且這都是你的猜測!即便有證據,你覺得一丁點證據就能讓校長攔他?你太小看汪某人了!」
「舅,將在外……」
「閉嘴!」戴老闆神色冷了下來:「你知道你……」他看著虛弱的外甥,狠不下心教訓,語氣又柔和起來:
「安平,職權以內,你明白嗎?職權以內啊!」
「要是他叛逃了,後果不堪設想!」
戴老闆無奈道:
「秦檜敢用莫須有三個字殺岳飛,是因為他背後有人!」
「我憑什麼用莫須有三個字去攔他?」
「他是汪某人啊!」
汪某人會叛逃嗎?
戴老闆不確定,外甥這般的肯定,他其實是傾向於外甥的。
他畢竟是搞情報的,有敏銳的嗅覺,日諜在重慶的諜網前不久被毀,按理說日諜該消停了,但最近日諜卻異常的活躍,再加上張安平送來的情報——日諜暗中幫汪某人叛逃,不是沒有可能。
但那些條約的照片他已經給大隊長了,可大隊長不認為汪某人會叛國,而是篤定對方只是藉此來攻訐自己以奪權。
在這種情況下,大隊長更不願意給對方以把柄。
限制他出行不就是把柄嗎?
戴老闆看得很明白。
換句話說:
汪某人真跑了,他戴春風肯定挨批,但他情報頭子的責任是盡到了!
可要是因為他的緣故,成為汪某人在政治上向大隊長發難的藉口、刀鋒,那他鐵定會被當做晁錯的。
漢景帝不知道晁錯是無辜的?是正確的?
他知道!
但殺了晁錯,就給叛軍少一個藉口。
他戴春風,可想當晁錯。
張安平向來理智,又豈能不明白戴老闆的心思,但知曉歷史的他,站在歷史關鍵的分叉口上,不伸一把手怎能甘心?
「局座!」
張安平急聲哀求道:「我求你了!」
看著哀求的外甥,戴老闆不忍的閉目,但再次睜眼後,他目光又恢復了冰冷。
戴老闆緩和語氣:「安平,這件事你不要操心,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你……」
張安平看著決絕拒絕的戴老闆,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話:
「恨不能……」
話未完,怒火攻心的他眼前一黑,腦袋無力的垂倒在了擔架上。
戴老闆焦急的大喊出聲:
「快來人!」
「醫生!」
抱歉,有些沉重。
其實,我也很憋屈。
但超時空管理局的規定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