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鱷魚的眼淚

  第232章 鱷魚的眼淚

  所謂的藤田機關,其實這是一個統稱。

  在滬的各類日本情報機構,被納入了藤田芳政管理後形成了這麼一個所謂的藤田機關。

  當然,藤田機關也是有直屬力量的,這股直屬力量所在的位置地方,便是藤田機關的駐地——上海東體育路7號。(根據影佐機關編的哈,影佐機關成立於39年8月。)

  張安平到達的時候已經到了下班的點了,但藤田機關內的人員並沒有下班的徵兆。

  張安平被堵在藤田芳政辦公室門口,秘書告訴他:

  「機關長正在會見貴客,還請張君稍等。」

  狗腿張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他也不是老老實實呆著的性子,見狀便到處溜達了起來,自來熟的和裡面的忙碌的鬼子套近乎。

  大多數鬼子都是這知道張安平這尊財神爺的——特高課的福利可是他們羨慕的對象,此時見到了這位財神爺,當然要嘰哩哇啦的和張安平閒扯。

  不要以為特務的警惕性就高的離譜,言語間不是試探人就是在試探人的路上,大多數特務其實就是領工資的正常人,哪來的那麼多警惕性,張安平三言兩語間就收穫了不少關於樓上【鳥獸計劃】室的相關情報。

  期間還和【鳥獸計劃】室的室長認識了一番。

  正和一幫日本人聊的嗨皮,藤田芳政的秘書走了過來,向張安平道:

  「張君,您可以進去了。」

  「各位,我先找機關長匯報工作了,下次我做東,到時候還請各位務必賞臉。」

  一群鬼子笑呵呵的應是:

  「張君相邀,必定赴約。」

  「一定。」

  秘書敬佩道:

  「張君真的是受歡迎。」

  「誰叫我是皇軍最好的朋友呢?」

  秘書笑了笑沒接茬,但眼中的鄙視卻是非常明顯的。

  藤田辦公室。

  藤田芳政正在和岡本平次再敘師徒情誼。

  岡本平次的態度很低,渾然不像在外呼風喚雨的岡本大佬,藤田芳政的態度也很親切,也不像過去那樣端著——

  但師徒兩人都清楚,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張安平就是在這種氣氛中進來的,他進來就點頭哈腰:

  「機關長您好,咦,岡本君您也在啊,您節哀。」

  藤田芳政帶著笑容點頭回應了張安平的問候,岡本平次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藤田芳政和聲道:

  「張桑,聽說你最近很少去特務委員會上班?」

  「唉,」張安平嘆了口氣後道:「我就是個生意人,這一行確確實實是干不來的。」

  「看樣子張桑志不在此啊!」

  藤田芳政惋惜一聲後說道:

  「張桑,目前正在籌備上海日中友好促進會,你有沒有興趣來這裡為日中友好奔波?」

  張安平婉拒:「機關長,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個生意人,這些事我真的不擅長——我雖然這段日子沒有上班,但終究是掛著特務委員會副主任的頭銜,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著如何開闢財源讓76號自給自足。」

  「哦,是嗎?那張桑有沒有眉目?」

  「略有眉目——我正打算找岡本君商量商量。」

  張安平心道老子好不容易從76號脫身,你個夠鈤的又想拉我去做招牌?良心真是大大滴壞啦!

  「是嗎?那倒是不錯,伱本是平次的合作夥伴,平次正好在現在商業上遇到了點問題,有張桑的幫助,確實相得益彰——」藤田芳政似是話裡有話。

  岡本平次馬上接茬道:「張君確實是優秀的商人也才,既然願意再度和我合作,真的是榮幸之至!」

  「平次,你不是還有事麼?」

  「是的。老師,那您先忙——張君,若是有時間,請到我家找我,我們可以談談合作事宜。」

  張安平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等姜思安離開後,張安平立刻道:

  「機關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事。」藤田芳政和聲道:「雛鷹長大了,總是想自己去飛。」

  「機關長您放心,不管如何,我都是特務委員會的副主任,一定唯您馬首是瞻。」

  「張桑真的是皇軍最好的朋友,可惜張桑想的總是有點多——張桑請稍等,我換件衣服,你陪我出去一趟。」

  張安平有些納悶,這老小子喊自己說出一趟?

  不會是要學雲老二請自己吃花酒吧?

  請自己吃花酒的代價可是有些高呦,你老小子扛得住麼?

  藤田芳政換了一身日本和服後出來了,道:「張桑,請跟我來。」

  跟著藤田芳政出了特務機關,他沒有上自己的車,反而上了張安平的車,並示意秘書將自己車上的禮品拿過來。

  張安平疑惑:

  「機關長,您這是要去?」

  「我去見見老同學。」

  「您說的是黃主任?」張安平一愣。

  藤田芳政的老同學自然是他在市政府混日子時候的頂頭上司黃劍俠。

  這老頭一開始對自己挺看重的,但後來自己和岡本平次越走越近後,就疏遠了自己。

  淞滬抗戰期間,躲在檔案室混日子的黃老頭卻「詐屍」了,活躍在募捐一線,為國軍募捐。

  上海淪陷前,市政府組織過一次撤離,老頭也在撤離名單中,也不知道老頭是怎麼想的,拒絕了撤離。

  「對。知道他住在哪嗎?」

  「知道。」

  「開車吧。」

  張安平怯怯道:「機關長,抵抗份子活動有些頻繁,咱們就這麼走?要不……喚些保鏢吧。」

  「除非張桑是抵抗份子。否則我不會有危險的,張桑,你是抵抗份子嗎?」

  「機關長說笑了。」張安平也不知道這老小子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一咬牙便啟動汽車。

  黃劍俠居住在內城的梅家弄。

  此刻,老頭踩著飯點回來,老妻看他回來後就喊他吃飯。

  老頭邊洗手邊說道:

  「今天要喝兩盅。」

  「喝兩盅?」老妻奇道:「打上海淪陷起,你可就滴酒不沾了,怎麼今天想起了喝酒?」

  「有好事。」

  「什麼好事?」

  「天大的好事。」黃劍俠哈哈大笑,但並沒有向老妻解釋緣由,老妻見狀也不追問,便去酒櫃拿出了半壺酒。

  黃劍俠倒酒時心情大好,邊吟詩:

  「劍外忽傳收薊北——」

  「白日放歌須縱酒——」

  跳著念了兩句詩後,老頭卻幽幽的嘆息一聲,再次吟道:

  「王師何日復中原……」

  老妻看著自己的老伴,嘆道:

  「你啊!」

  黃老頭看了眼端起的酒盅,索然無味的放下,道:「不喝了,不喝了!」

  「這酒,且留著吧!」

  老妻見狀又將酒盅內的酒倒入酒瓶,邊收拾邊說道:「我最近看了不少傳單,傳單上都是日本人吃癟的消息,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還有更好的消息呢,國軍在台兒莊殲敵數萬,聽說日本人的屍體都鋪了整整的一地!恨不能見此美景吶!」

  老頭說完又心情大好起來:「我還是喝兩盅吧!國軍能取得這第一勝,第二勝、第三勝還會遠嗎?」

  「就當是提前慶功了!」

  「區區東瀛小丑,必將被我神州兒郎皆斬於馬下!」

  「你還是別喝了,傷身!」這次卻輪到老妻反悔了,老頭不高興了,但又不敢惹老妻生氣,正琢磨該怎麼把酒騙來,卻聽到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你去看看是誰——酒我收吧。」

  忽悠老妻出去後,老頭趕緊又把酒倒入了酒盅,美滋滋的抿了一口。

  正感受著美酒在口齒間的醇香,下一秒,老頭卻愣了。

  因為一個讓他憎惡的人影,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還開口喚他一聲:

  「老主任。」

  「您猜誰來看你來了?」

  這人自然是張安平。

  可惜他的賣關子沒成功,黃劍俠聽到他的話後,臉上上黑了起來:

  「晦氣!」

  「多好的日子,居然見你了,晦氣!真晦氣!」

  張安平無語。

  自己頭上的這頂漢奸帽子,自帶友軍友好度降一百的負面buff啊!

  藤田芳政這時候也進來了,親手拎著禮物的他,進屋後便笑哈哈的招呼:

  「黃桑,好久不見!」

  去年和老同學藤田芳政見面,黃劍俠表現的還算熱忱,但這一次再見藤田芳政,他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一抹的高興,甚至都沒有起身。

  「藤田啊,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歡迎你。」

  張安平心道真是個倔強的老頭啊,讓你走你不走,現在見了日本人連場面話都不說,何必呢?

  他狗腿般的將凳子搬到了藤田芳政的身邊:「機關長您請坐,東西給我——老主任,機關長一直惦記著你,可是專門來看你的。」

  黃劍俠鄙夷的看著張安平,嗤笑道:

  「夜貓子上門,准沒好事!」

  藤田芳政嘆息一聲:

  「黃桑,何必呢?」

  「我記得你留學之時,曾羨慕感慨帝國的崛起和強盛。」

  「現在,帝國願意幫助中國,你卻又恨起了帝國,這是何必?」

  黃劍俠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下來,止住笑聲後,道:

  「藤田,你說的幫助是在我中國的國土上燒殺搶掠嗎?」

  「你說的幫助是在我中國的首都,製造駭人聽聞的大屠殺嗎?」

  「你說的幫助,是要讓我中國成為日本人的殖民地嗎?」

  「這是幫助嗎?」

  「既然是強盜,就不要幹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事!」

  黃劍俠的臉上布滿了冷峻: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

  「我黃劍俠沒什麼大本事,但祖宗還是認的!你想讓我做一個數宗忘典的漢奸?」

  「兩個字:沒門!」

  藤田芳政臉上也布滿了冷意,在沉默一陣後,道:

  「黃桑,我是一片好意。」

  「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又精通日語,我不願你浪費你的才華,國民政府有眼無珠,一個檔案室主任便安置了你。」

  「只要你願意出山,市政府內職務你隨意挑——即便是市長也沒有問題。」

  「市長?呵,我黃某人一生從未追逐過權力,當初跟著中山先生,也不過是為了中華之興盛!」

  黃劍俠大笑道:「我雖然不是為了五斗米折腰的性子,但也受過先輩教誨,一身華夏傲骨,豈能折腰為區區東瀛蠻夷效力?」

  「為虎作倀之事,妄想!」

  藤田芳政幽幽的道:

  「黃桑,我是帶著誠意來的。」

  「看在老同學一場的份上,還請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中國有句古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指向張安平:

  「你向我介紹的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他懂得變通,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哪怕是當了76號的掌權副主任,也一直特立獨行,從未深陷其中。」

  「但他知道做皇軍的朋友才是在上海的生存之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識時務者為俊傑——黃桑,你以為呢?」

  張安平算是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被藤田芳政這老小子帶過來了。

  合著就是為了當這個背景板和例子啊!

  狗腿張趕緊表忠心:「機關長,我對皇軍可是一片真心,您說笑了。」

  藤田芳政不理會張安平的表忠心,而是目光灼灼的看著黃劍俠。

  黃劍俠直接向張安平呸了一口:

  「以前我覺得你是個有抱負有才華的青年。」

  「可沒想到你的骨頭如此之軟!」

  「藤田,中國太大了,敗類太多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都要做敗類的。」

  藤田芳政的聲音轉冷:

  「黃桑,請不要拂了我的一片好意!」

  面對這般的威脅,黃劍俠怡然不懼,傲然道:

  「知道我為什麼不走麼?」

  「因為……中國,總得有幾個殉國者。」

  「藤田啊,你覺得我會怕你的威脅麼?」

  藤田芳政聽到這裡,也意識到再說下去只是白費力氣,起身鞠躬道:「黃桑,實在是失禮了。」

  黃劍俠冷笑,日本人這套我實在是太了解了!

  「告辭。」

  「不送!」

  藤田芳政轉身的時候,黃劍俠喊道:

  「君子不飲盜泉之水,藤田,東西拿走吧!」

  張安平打圓場:「老主任,這是藤田長官的心意。」

  「你住嘴!」黃劍俠大聲呵斥一聲,隨後道:「藤田,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你我仍舊是同學。」

  「但這是國戰。」

  「你我同學情誼抵不過國讎家恨!東西帶走吧!」

  藤田芳政轉頭,幽幽的看了眼黃劍俠後,對張安平做出了一個點頭的動作,張安平又將帶來的禮物拎起,小聲嘀咕:

  「不識好歹!」

  隨後跟著藤田芳政頭也不回的離開。

  老妻關門後回到屋內,黃劍俠悠悠道:「以藤田的性子,你我……怕是在劫難逃了。」

  老妻含笑坐下:「我知道。」

  老頭看著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嘆息道:「連累你了。」

  「你當初不走,我就知道你有此心。你要赴國難成仁,我做妻子的自當相隨。」

  老頭微嘆,道:「此生只恨不能見飲馬富士山啊!」

  黃家外。

  藤田芳政上車後,臉色陰沉的可怕,張安平發動汽車後,小聲道:「機關長,我送您回去?」

  「張桑,你聽過『投名狀』嗎?」

  意識到藤田芳政話裡有話的張安平心中破口大罵,面上則賠笑道:「機關長,我對皇軍是忠心的。」

  藤田芳政不理會張安平的話,自顧自道:

  「皇軍一直把你當做朋友,但你卻從沒有把皇軍當做朋友。」

  「洋子因為你救了平次可以原諒你的私心,但我不行。」

  「你既然做了皇軍的朋友,那就只能做皇軍的朋友,如果你想著給自己留後路,那麼……」

  藤田芳政冷漠的道:

  「你就不是皇軍的朋友了!」

  藤田芳政雖然還沒說出目的,但張安平已經猜到了這老小子要讓他幹什麼了。

  原以為是讓自己當背景板,沒成想還有讓自己當劊子手的心思!

  「藤田長官,我對皇軍可是忠心耿耿!我永遠是皇軍的朋友,您一定要相信我對皇軍的忠心!」

  「張桑,忠心,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張安平哭喪道:「藤田長官,您想讓我做什麼?」

  藤田芳政沒有明說,而是悠悠道:

  「我的同學黃桑,他是同盟會早期的會員。雖然後來他刻意遠離了政治,但在國民政府中,依然擁有不小的聲望和人脈。」

  「這便是我多次請他出山的緣由。」

  「可惜他對帝國懷有濃濃的惡意。」

  「張桑,你覺得對這樣的一個人,該怎麼辦?」

  張安平為難的看著藤田芳政,猶豫了半天道:「機關長,我推薦讓李主任……」

  「張桑,我在問你!」

  「藤田長官,我……我這人心善啊!」

  藤田芳政的聲音越來越冷:「張桑,我的耐心是非常有限的。」

  張安平無奈的嘆息,一臉無奈的說道:「應該抓起來。」

  「為什麼?」

  「既然他在國民政府擁有不小的聲望和人脈,那抵抗份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他,我們可以藉此對抵抗份子進行打擊!」

  藤田芳政滿意的看著張安平:「張桑的的確確是個聰明人,那這件事我就交給張桑了。」

  「機關長,」張安平急眼了:「不帶這樣的啊!這種事我干不來,再說了,他還是我曾經的上峰,在中國,做這種事可是要壞了名聲的!」

  「是嗎?那張桑就不怕失去皇軍的信任麼?」

  藤田芳政逼迫道:「張桑可是特務委員會的副主任,皇軍最信任的朋友之一!帝國信任張桑,張桑難道就這樣對待帝國的信任麼?」

  「或者說,張桑從頭到尾,都在和皇軍虛與委蛇?」

  「這樣的朋友,可就不是朋友了,而是心懷鬼胎!」

  張安平被逼到了懸崖邊上,臉色不由猙獰起來,沉默一陣後,他咬牙道:

  「我幹了!」

  「藤田長官,您想讓我怎麼做?」

  「按你的想法去做——我知道張桑是個聰明的人,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如果你需要幫助,請儘管去找李主任和木內課長。」

  藤田芳政笑道:「我只要看到結果。」

  「是。」

  隨後藤田芳政示意開車。

  張安平通過後視鏡,看到這老小子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讓一抹悲傷爬在了臉上。

  【鱷魚的眼淚麼?】

  ———

  (第一更。12點前卡點下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