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戰，並不是說就真的什麼都不做了。」
日落後不久，南翔區的一處無名村落的某間民房裡，響起了張文白那略有些沙啞的聲音。
自八月十一日夜從蘇州開赴上海灘後，張文白就將自己的指揮部設立在了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村落裡面。
而此時此刻，張文白所在的民房大堂，前期投入戰鬥的87師、88師、第二師獨立旅等各支軍隊的長官都匯聚在這個簡陋的指揮部里。
除了他們之外，張文白的參謀部，德械師特別顧問法肯豪斯將軍，還有路鋒這個「風」字營的營長也在。
算起來，路鋒是與會人員中職務最低的那一個了，但所有人都是對路鋒的態度都是十分敬服的。
沒辦法，這可是實打實的戰績，且不說「風」字營在今天的攻堅作戰中發揮出的巨大作用。
單是路鋒一個防空小隊，就擊落了二十多架日軍飛機。
這個戰績，都超過參戰的中國空軍一個大隊的擊落敵機數量了。
作為久經戰陣的眾位軍官們，沒有人不清楚這個戰績的含金量有多高。據他們所知，首府的校長閣下在知道這個戰報後，都是連連誇讚。
專屬於路鋒和「風」字營的嘉獎令，此時應當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照這個情況下去，路鋒和他們平起平坐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同時，大家都對於路鋒是如何打下如此多日軍飛機的事情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
蘇羅通機關炮那玩意兒大家也不是沒見過，他們每個師部都配了兩到四門作為保衛師部安全的防空火力。
但這東西的準度吧，用過的都知道。
中近距離，打一些固定的、移動速度比較慢的目標還行。
至於說遠距離打天上的飛機這種事，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難，這一點從孫元良帶去支援路鋒的那四門機關炮在消耗了幾百發彈藥，卻只是打傷了兩架日軍飛機的戰績上就能看出來。
比起路鋒一門炮指哪打哪的準頭，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要說自己的手下也能有這種本事，就不說全部吧，哪怕十成本事學個一兩成也夠用了。
而對路鋒本領好奇的，又何止國府的這些軍官們。即便是那位法肯豪斯將軍，在看到路鋒後都是滿臉的驚詫，一臉的欲言又止。
只不過因為眼下的場合，這位德國軍事顧問還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去干涉張文白的會議進程。
自從傍晚時分接到統帥部那邊的停止攻擊命令後，張文白的情緒就不怎麼好。
這已經是統帥部第二次直接干預他的指揮權了。
之前他準備在十三日清晨發起先手的計劃就因為統帥部的命令而擱置，最後使得本該是己方先手的局面，淪落為如今的被動反擊。
而現在呢，都擺明了今晚是個擴大戰果的絕佳機會，上級卻不准他們在這個時候發起進攻。
要不是靠一身修養撐著，張文白怕不是都要念上一句校長閣下的「三字經」了。
好在，統帥部的命令里只是讓他們不要繼續發起大規模的戰鬥，控制好現有的戰鬥規模的同時，逐步降低戰鬥烈度。
並沒有愚蠢到說直接讓他們撤出戰鬥，要不然的話，張文白都要擔心前線的將士們會不會因為這個命令而直接士氣崩散，就此變成一場大潰敗。
要知道，軍心士氣從來都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之一。
縱使心中有萬般不甘，但作為國府的軍人，對於統帥部的命令，張文白又不能不遵從。
只不過，憑藉著自己資深的閱歷，張文白從統帥部的這份命令里找到了一些操作的空間。
你不讓我發起全面進攻，也不讓我擴大戰事，那我就不發起、不擴大，我就專門打現在正在打的地方不就是了。
這也是為什麼，張文白要把各部隊的軍官都給叫到一起的原因。
他得先把眼下的局面給清楚才行。
電話、無線電匯報的內容詳實度，終究是比不上當面描述的。
「都把自己那邊眼下的局面說一說，大家好心裡都有個數，元良你先來。」
「是。」
孫元良點點頭，隨後便開口講了起來：
「截止日落時，我88師所部在「風」字營的配合下，已經將戰線推至寶山路一線，持志大學、八字橋、愛國女校等重要據點皆已經落入我方掌控，目前惟有粵西中學還在爭奪中。」
孫元良說完，87師師長張敬久接話道：
「同截止日落時，我87師已經將西面戰線推進到岳州路一帶，但是東面戰線突破毫無進展，公大紗廠、滬上大學一帶依舊在激烈交火。」
指揮部的參謀們迅速的按照兩位師長的報告，在作戰地圖上進行繪圖作業。
很快，當下中日兩軍的對壘形勢便浮現在了地圖上。
「大家對眼下的局面，有沒有什麼想法？都說一說。」
張文白說完，張敬久便立刻接話道：
「軍座，我想能不能把「風」字營調到我那邊去一下，有馬老弟在，東面戰線應該能很快打開局面。」
相比於有著一定成果的88師，87師的表現看起來就有些不怎麼樣了，張敬久自然知道問題關鍵在什麼地方。
張文白想了想，沒有急著答應下來，而是先看了路鋒一眼。
見路鋒沒有什麼表示，他又對著身邊的白人顧問開口問道：
「法肯豪斯將軍，您有什麼看法？」
法肯豪斯將軍已經看了好一會兒時間的地圖了，聽到張文白提問，他開口說道：
「在我看來，這個時候調動「風」字營，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法肯豪斯將軍一開口，張敬久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
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用中國的古話來說，就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作為一支特殊的攻堅力量，「風」字營的作用也應該是非常關鍵的，它應當被用在最重要的地方。」
聽到法肯豪斯將軍這話，張文白等人立刻就來了興趣。
「您是指？」
「這裡。」
法肯豪斯將軍在地圖上的某個位置點了點，說道：
「諸位不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太突出了嗎？」
眾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地圖上的那個位置。
那個標定代號38的建築物上面。
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在地圖上的紅藍標線之中，這個藍色建築幾乎是孤懸在外，僅有一條看起來十分纖細的線路連接著日租界。
「目前，87師已經攻到了岳州路一帶，而88師也已經推進到寶山路上。只要我們把這中間打通，這個日軍的指揮部就徹底的被我們包圍了。」
聽完法肯豪斯將軍的方案，與會的眾人都是開始思考起這其中的利弊。
不多時，張文白就有了決斷。
他對著張敬久說道：
「敬久，這個時候貿然把「風」字營調給你，中間的機動，你們之間的溝通配合都需要時間。
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張敬久聞言，臉色複雜的點了點頭道：
「是，軍座。」
「嗯，那麼就按照法肯豪斯將軍的方案，我們今晚爭取把從寶山路到岳州路這一帶給打通，徹底的將陸戰隊司令部里的日軍變成一支孤軍。」
「是！」
「諸君，停戰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手段，而不是說真的要讓你們放鬆下來了。」
「出雲號」作戰指揮室里，長谷青川黑著臉對著面前的作戰參謀們說道。
「嗨咿！」
一眾頭戴白色汗巾的作戰參謀們齊聲回答道。
「很好，看起來諸君並沒有因為一些打擊而消沉。那麼接下來，讓我們商討一下後續的作戰計劃吧。」
長谷青川指了指面前那張幾乎和張文白他們一樣，唯獨紅藍色調對換了的地圖。
很快，就有一名參謀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司令官閣下，在我看來我們的首要目標依舊應該放在中國空軍的身上。」
「理由。」
「嗨咿，司令官閣下，雖然那支國府防空部隊的實力非常強大，但對方也有他的局限，那就是射程和火力強度。
他雖然能夠對我們的空軍部隊造成重大威脅，卻難以應對我們的大規模陸戰部隊和海軍艦艇。
但中國空軍的飛機卻可以。所以在我看來，中國空軍的威脅等級依舊在首要位置。」
聽到這名參謀的意見，長谷青川也是沉默的思考了許久。
最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因為那支防空部隊的表現而過分高估了對方的實力。
對方再強終歸也有巨大的局限，而眼下他們第三艦隊的最大威脅，卻始終還是中國空軍。
「那麼，你對此有什麼作戰計劃嗎？」
「嗨咿，司令官閣下，我覺得我們應當想辦法消滅中國空軍的主力，最好是能夠直接對他們的基地發起襲擊。」
長谷青川點了點頭。
這其實也是他一開始的想法。
早在開戰前，他就下令木更津航空大隊和鹿島航空大隊向杭州筧橋機場、廣德機場等國府重要空軍基地發動攻擊。
為的就是能夠一舉擊潰中國空軍。
只不過這個命令卻因為天氣的原因而沒能得到執行。
現在看來，似乎事情又回到了它最開始的位置上面，只不過這期間己方付出的代價確實實實在在的。
一想到這些，長谷青川的心中就是一陣絞痛。
隨即，他惡狠狠的對著傳令官說道：
「向航空母艦編隊下令，要他們明天一早就對杭州筧橋機場發動襲擊，必須要給我把那些中國空軍的飛機全部炸光！」
「嗨咿。」
很快，傳令官便帶著長谷青川的命令來到了電訊室。
經過一番明暗文轉換後，這一份攻擊指令化作無線電波，傳遞到了正在海面上漂泊的幾艘日軍航空母艦上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