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舉火焚城(8K8)

  第907章 舉火焚城(8K8)

  天魔業舞被中止了。

  但不是因為凰棲雲力竭。

  而是因為她主動的停了下來。

  其他周邊圍攻者也受傷不輕,紛紛退散開來。

  二皇子躲在半聖傀儡的後方,像是死後劫生,面色上仍然殘留著驚懼之色,方才那淨世的破滅之火已經撲到了他的跟前,一個觸碰,他的臉上血肉立刻乾枯了一大片,甚至浮現出了白骨。

  但凡封聖修為之下,在這火焰中根本是支撐不住幾秒鐘就要被徹底焚燒成灰燼。

  他勉強活了下來,勉強站著,劇目望向白骨小山上空,一襲血跡斑斑的青衣站在山巔位置,和凰棲雲靠在一塊兒。

  ……他居然來了?

  ……他是怎麼來的?

  兩個問題接連在心間閃現。

  二皇子皺眉,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事態正在脫離掌控,從圍剿到現在開始,時間也不過才過去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以武仙的實力想要留住那姓白的應該不是難事,但偏偏他來的這麼快。

  而二皇子也不知道該不該為此而高興。

  如果白榆來遲了幾秒,或許凰棲雲會被圍攻致死,但或許他自己也會先一步死在天魔業舞的淨世之火中。

  紫雲劍聖抬起眼睛望著青年的背影,低聲道:「凰棲雲已經喪失了戰力,但……來了一個更難對付的。」

  捕魁瞥了眼假山方向,低聲道:「文書山已經倒了,沒有餘力繼續。」

  山魁此時已經從兩米多高的壯漢變成一米九個頭的精瘦漢子,他方才被劇烈的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量,不過戰鬥力反而是保存的最為完整的。

  這是山魁的獨家秘術,在身體內儲存大量脂肪,在必要時候一口氣燃燒來獲得龐大的生命力。

  他問道:「那人是什麼來歷?」

  二皇子回道:「他是凰棲雲的戀人,原本應該由武仙負責拖住他。」

  「武仙?王老頭都出手了?」山魁心頭一凜:「而且居然還沒攔住他?」

  「他應該是掙脫了武仙的阻攔。」長孫紫雲看向白榆略有些削瘦的背影:「還好,他並非是全盛期。」

  沒理會周邊的言語。

  凰棲雲默默抬起眼睛近距離的看著他,目光中的斑斕血色和瘋狂如同潮水般退去,清澈的眼眸倒映著青年的樣貌,像是要將對方刻入靈魂當中。

  哪怕這會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沒什麼好怨恨和詛咒的了。

  因為她並不孤獨。

  縱使是黃泉路上也有人扶持著一起走,生死同歸。

  「對不起,我來遲了。」他輕聲道歉。

  凰棲雲面對敵人時流血不流淚,她的眼淚早已流幹了,可聽到這麼一句話,鼻子卻泛起酸澀,軟弱的不像是她自己。

  她用力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會來的。」

  旋即伸出手想要擁抱一下,但當她真的伸出手後,才覺察到了些許不對。

  低頭看向青年的右側,血染的青衣長袖下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凰棲雲瞳孔劇烈收縮。

  淨世之火忽的再度噴張,燃起。

  幾名封聖連忙再度後退閃掠,驚疑不定的望著上方。

  他們都以為凰棲雲已經力竭了才是,可她看上去仍然有一拼之力,完全有足夠的能力再拖幾個人下地獄。

  白榆整理了一下女子凌亂的鬢角青絲:「我來的路上被王斧鉞擋住了去路,他也是夠雞賊的,年紀越老心眼越多,想跟我兜圈子浪費時間,為了速戰速決,稍微付出了一些代價……」

  「互換一臂罷了。」

  「反正我也沒吃虧。」

  他笑了笑,雲淡風輕。

  凰棲雲伸出手,卻又擔心碰到傷口,咬著下嘴唇,感覺自己心快碎了,雙手死死捏著衣角,手指關節發白……哪怕之前差點死在這裡,她都沒流露出這般壓抑的表情。

  「疼嗎?」

  「不疼。」白榆搖頭。

  「騙人。」她眼中泛著淚光:「你的手都沒了,為什麼還在笑……」

  「有了娘子,還要右手做什麼?」白榆調侃道。

  凰棲雲卻是笑不出來。

  「好了,小哭包。」白榆微微正色:「出去再說吧。」

  凰棲雲用力的抹去眼角淚光,認真點頭:「我們出去再說。」

  白榆的確是斷了一隻右臂。

  但也沒什麼可惜的。

  在這裡受的傷都不會帶回去,即便是在這裡死了,也最多算是命運編織失敗。

  這條命就算留下來也並無可惜,只要凰棲雲能安全離開割鹿城,他並不介意多犧牲幾個身體的零部件。

  凰棲雲或許註定會有一死。

  她可以死,卻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在這群人手裡。

  她和凰煙霞之間的事,必須由她們來解決,其他旁人都不可插手其中。

  即便是白榆都不行。

  白榆目光掃視四周,依次看過每一名封聖,從白骨山上緩步走下,嗓音平靜:「現在打開陣法,讓我們離去,我可以保證不會回頭去找你們的麻煩。」

  捕魁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山魁神情忌憚,目光來回掃視。

  紫雲劍聖則是直接開口:「如果害怕威脅,還做什麼封聖?」

  「我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凰棲雲今日應當死在這裡。」二皇子沉聲道:「今日不論如何,都不可以放走她!否則必將釀造苦果,有江山傾覆之危!」

  白榆平淡道:「你們當真以為我是在勸說?」

  一步踏出,下一彈指,他已經站在了劍聖和捕魁兩人之間的位置,連殘影都沒留下。

  上一句話剛剛說完,下一句話從近距離響起。

  「我是在警告你們……人生在世,需要懂得惜命。」

  捕魁萬分詫異中警覺自己已經落入進攻範圍當中,急忙爆發。

  身為天下武魁之一,捕魁的實力絕對不算弱,再加上他的獨門絕技『追命鐵連環』,作為武魁,卻更像是控制系的法師,從來只有他控制別人,沒有別人控制他。

  只要心念一動,手中鐵索和鏈球就會自行追蹤需要的目標。

  同時身為捕魁,他的輕功身法也是一絕,完全有資格再兼任一個身魁。

  所以他從未遇到過比自己更快的敵人。

  這一次他碰見了。

  在他所有武學招式精妙準備到來之前,一隻拳頭直接轟在了他的面門上,一拳砸穿了他的護身鐵索,任由你萬般招式都根本施展不出,直接當場橫飛出去。

  在捕魁雙腳剛剛離開地面的時候,背後的紫雲劍聖也已經倉皇中拔劍而出。

  劍光分形,化作十數道殘影從天而落,劍氣沖霄而起,化作一座劍陣將白榆籠罩在內。

  以劍陣為引,攪動天上風雲變幻,引天雷下落。

  長孫紫雲十指相貼,將劍陣壓縮,繼而猛地用力合攏,天穹上雷光墜落,流光順隙,劍氣和天雷齊飛。

  前代劍魁十指鮮血橫流,心頭冷冽——任由你速度再快,只要在陣中,就不可能避得開雲雷劍陣和天隙流光!

  她的確是限制住了白榆的速度,卻完全小覷了白榆的防禦力,也高估了她自己的攻擊力。

  一隻手強硬的突破劍陣封鎖,用力一拉扯,紫雲劍聖拉出的劍陣頓時變得七零八落,像是木製框架般變得殘破不堪。

  在長孫紫雲難以置信的視線當中,白榆一腳踢破了她的劍陣,樸實無華的頂心肘撞在她的跟前,硬生生砸碎了護體罡氣,本就損耗巨大的她直接陷入大殘大破的狀態。

  「殿下,快走……」

  紫雲劍聖傳音道:「此人,不是一個級別的……」

  昏死過去之前,其面上還是殘留著驚駭之色。

  白榆甩了甩手腕,看了眼放倒的兩個封聖,目光看向剩下的兩人。

  山魁站在原地,抱著雙臂,一動不動。

  二皇子見狀急忙道:「為何不動手?」

  「老子不蠢。」山魁乾脆利落的一屁股坐下,直接選擇擺爛:「即便是再來兩個武魁也根本拿不下他,這任務我放棄了,好處也不要了。」

  二皇子氣極,你這時候擺爛豈不是置我於死地!

  但當白榆走到了他跟前時,二皇子也直接雙手高舉:「我也投降!」

  他小心翼翼的遞出手裡的摺扇:「這個就是陣盤,伱帶走便是。」

  白榆露齒一笑,緊接著一個耳刮子抽過去。

  砰——!

  二皇子再也摸不著頭腦了。

  山魁見到這一幕後問道:「你以他為人質豈不是更好?」

  「我知道他不是幕後黑手,只是個執行者,但不殺了總覺得心裡不痛快。」白榆淡淡道:「反正和皇家也已經撕破了臉。」

  他握住了摺扇後,直接關閉了須彌陣。

  空間恢復了原本的大小。

  原本寬敞到天地無邊無垠的院落一下子變得狹窄了起來。

  白榆的身形微微一晃,凰棲雲走了上來,攙扶住他,但她自己也虛弱萬分,身形也是微微一晃。

  兩人相視一笑,卻是苦笑。

  兩人都是消耗巨大,受傷力竭。

  卻也不能停在這裡,必須要儘快的離開割鹿城。

  兩人互相攙扶著推開院落破舊的門,一步一踉蹌的走了出去。

  背後山魁沒有動作,目送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等待半分鐘後才問:「你為什麼不動手?」

  園林的暗處,徐二狗提著同樣是生死不知的文書山走了出來,淡淡道:「我本想動手,卻被阻止了。」

  「誰阻止的?」

  「我師兄。」

  「就算不出手,現在還不去攔著他們,真讓他們走出割鹿城,怕是往後就難了。」

  「可他們不見得能活著走出去。」

  ……

  巷道中,攙扶著前行的兩人,步伐緩慢,明明還是年輕人,卻走的舉步維艱,步伐蹣跚。

  白榆斷送的並不只是一條臂膀那麼簡單,同時也是斷掉了自己的一半修為。

  武仙王斧鉞為了和白榆拖延時間,採用了相當噁心的兵法戰術。

  簡單來說,王斧鉞之所以屢戰屢勝老而彌堅,是因為他的勝利方程式太過於簡單了,就是單純比拼自身修為的深厚程度;

  看過『送葬的芙蓉王』這部動畫的人應該對裡面一個喜歡演奏小提琴的角色阿烏拉記憶深刻。

  這阿烏拉施展的獨特魔法就是比拼雙方魔力的大小,誰的魔力更龐大就能無條件指揮對方做一件事。

  雖不清楚強行指揮對方考上清華北大行不行,但這個強制服從的魔法的確很厲害。

  王斧鉞的武道便是這種單純的比大小,比拼雙方的數值。

  哪一方的修為更深厚,便能夠占據絕對的優勢。

  因為更強者,可以用自己的修為去抵消對方的修為!

  如果他的修為有一百,而其他人只有五十,就能強行轉變成五十比零。

  這個過程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溫水煮青蛙的過程,需要時間。

  因此想要速戰速決就變得極難,時間拖得越久,他的修為就會壓制的越低下。

  哪怕最終贏了,也最多只是慘勝,根本來不及馳援凰棲雲。

  這不得已才強行用以傷換傷為代價,互換一臂後,強行脫離。

  然而……

  雖說是斷了一條臂膀,但並不代表白榆被削去的等級和修為就回來了。

  他此時仍然處於削弱的狀態,同樣的王斧鉞也是一樣。

  所以白榆大概率篤定王斧鉞不會追過來。

  而且其他的武魁即便出手,白榆也有辦法應對,只要不出現意外情況。

  凰棲雲忽然停下腳步。

  哪怕是她也覺察到了危險的到來。

  意外還是出現了。

  白榆抬眼看向前方,在巷道盡頭之外的街道上,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名玄色衣服的青年站在街道正中央,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看上去年歲並不大。

  而在他的背後,分別有兩名女子,一者持劍,一者持斧,皆是神情複雜。

  凰煙霞看著互相攙扶著的青年男女,即便是血跡斑斑,即便是狼狽悽慘,他們卻還是互相扶持著走來,看向彼此的眼中沒有埋怨,只有擔憂和關切。

  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這八個字是如此簡單,卻又是多少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擁有的純愛。

  「真是讓人羨慕。」沈惜弱低聲言語:「她凰棲云何等好運,撿到這樣的神仙愛侶。」

  他們看上去是那樣的般配。

  凰煙霞一時間覺得站在這裡的自己才是那個惡人。

  她不僅殺了妹妹一次,而且在她好不容易抓住幸福的時候,還要再來毀她第二次。

  相隔五丈。

  白榆看向為首者:「你是誰?」

  「沈十……武仙大弟子。」青年打量著白榆:「原本我是不打算妨礙你們出城的,但是老頭子傷的挺重,作為弟子我若是什麼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合適,而且我對你也很感興趣,偌大江湖中,有資格和我交手的同輩或許只有你了,你考慮一下要不要拋下背後那個拖油瓶跟我打一場?」

  白榆掏了掏耳朵,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了什麼嗎?剛剛我只聽到有狗叫聲。」

  沈惜弱噗嗤笑出聲來。

  沈十撓了撓臉頰:「耍嘴皮子功夫非君子所為啊。」

  「那你們玩這一套就是君子所為嗎?」白榆反問。

  沈十攤手:「那是他們自作主張,我可沒參與其中,他們做他們的,我做我的。」

  白榆冷笑不已:「我自以為道德底線已經足夠靈活,但和你一比較,或許我配享太廟。」

  沈十搖頭說:「反正你不答應也沒辦法走出割鹿城,不如丟了她,和我打一場,好歹不留遺憾。」

  「你這話聽上去像是在做死亡宣告。」白榆握著凰棲雲的手,氣極反笑:「你媽媽沒教過你,這麼說話會挨揍的嗎?」

  沈十一臉無辜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這也有錯?」

  「呵呵!」

  「呵呵。」

  眨眼間,話就已經說到頭了。

  白榆收斂所有表情,淡淡道:「你可以試試,攔不攔得住我出城。」

  沈十捲起袖子綁在手腕上,好整以暇道:「試試便試試。」

  後方,沈惜弱一把抓住陷入天人交戰的凰煙霞的手腕跳開,不打算參與其中,她從一開始就覺得圍攻是個不靠譜的事。

  凰煙霞:「你……」

  「你什麼你,既然無法下定決心,那就乾脆什麼都別做!不做可能也錯了,但好過做錯後才後悔。」沈惜弱認真道。

  「你不幫你哥哥麼?」

  「不幫。」

  「為什麼?」

  「江湖之事,生死自有天定,他攔著對方生路了,什麼下場自己早該有預料,如何需要我這個當妹妹的去給他兜底。」

  沈惜弱坐在城牆上低頭看去,嘀咕道:「況且,他本來就是個武瘋子,我插手他會連我一起打。」

  ……

  「來來來,讓我瞧瞧,你有多大本事。」

  沈十滿臉迫不及待的表情,像極了一個主動邀請對方揍他的武瘋子,神態像極是功夫電影裡用平淡口吻說著『打我』之類欠揍台詞的火雲邪神。

  白榆對歷史了解不算多,更是對沈十此人毫無印象,正因如此,對他的實力強弱境界和道都一無所知。

  開盲盒唄就……

  由於之前被王斧鉞的消消樂噁心了一手,現在碰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沈十,他內心的警惕直接拉滿。

  此人,或許會比王斧鉞更加難對付。

  凰棲雲貼身站在白榆的右側,充當他的右手,她服下了聖階藥劑,此時也恢復了一些,雖然天魔業舞損耗的精氣神沒有被填補,但能恢復一成都是好事。

  白榆直接亮出了兵器,一桿長槍順著左手的後背不斷朝著地面滑落,直至長槍尖端點擊地面。

  瞬息間,獅心槍划過半弧,在地面摩擦聲中迸發出激烈的火星。

  白榆踏前一步,長槍上挑,怒龍穿心之勢刺向沈十的胸腹位置,這一招快若電光,而且是奔著殺人去的,絲毫沒有留手餘地。

  他方才這一瞬間是十倍加速,同為封聖的捕魁在這等極速之下根本是一招都沒撐過去。

  長槍挑起的狂暴聲勢中有雄獅咆哮的虛影,而凰棲雲還為此附著上了一抹青色火焰。

  摧山的一槍直接命中了沈十,不偏不倚的正中其身,繼而只聽得『噹』的一聲。

  裹挾的聲勢和氣浪就像是巨大的海潮撞擊在了鋒銳的懸崖峭壁上,被萬仞山壁劈成兩截,化作洪流朝著兩側分開,街道中央出現一個巨大的岔道殘痕。

  偏偏沈十站在道路中央,他的手掌抵住獅心槍,自己如同一顆激流中的礁石,巋然不動,衣角都沒掀起一絲弧度。

  這是何等的防禦力!

  白榆轉動長槍,改刺為劈。

  劈槍下砸,力大勢沉。

  沈十仍然是站在原地穩穩噹噹的吃了這一招,他雙手併攏,接住了這一槍,甚至站著的地面毫髮無損,而三尺之外的地表紛紛崩塌凹陷下去。

  「力量、速度,均是一等……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沈十評價了一句後若有所思道:「你不會還藏私了吧?」

  白榆淡淡道:「你猜?」

  沈十咧嘴一笑,猛地抬起手掌:「你猜我猜不猜!」

  手掌往前推動,氣勁震盪呈環形,白榆身形凌空,再度砸向獅心槍,兩者觸碰,瞬間空間出現一個坍塌的手掌印記。

  轟——!

  聲浪中,一道殘影疾退,像是一柄漆黑箭矢,撞碎了牆壁和宅院數十,塵土翻飛,勉強落地後,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雙足踩踏形成的坑道凹槽。

  城牆上,沈惜弱對呆若木雞的凰煙霞解釋道:「沈十是天生武骨,放在佛門便是生而金剛,他身軀強度與日俱增,且不會隨著年歲增長而衰退弱化……」

  凰煙霞問:「他也是武聖?」

  「不是。」沈惜弱十分肯定:「他雖是肉身成聖,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封聖。」

  「為什麼沒封聖?」

  「師父不同意。」沈惜弱抿著嘴唇:「一旦沈十封聖,天下就沒人能制約他了,而他本質上又是個無拘無束的武瘋子,做不到師父那般鎮壓江湖的作用,反而會是江湖的災害,必定會引來無數人圍殺,還不如就留在割鹿城,老老實實安分守己一輩子。」

  「可他還是出手了。」

  「師父閉關了,目前沒人攔得住他。」沈惜弱嘆息道:「他肯定是要藉機撒野,打個痛快。」

  「若是他死在白公子手裡呢?」

  「那也是一件好事。」沈惜弱淡淡道:「死在我之前,我會給他守靈;可若是等他成了江湖一害後,我絕對死在他之前,那是甚至找不到人給他下葬。」

  恰是這邊話音剛落。

  另一側白榆已經再度折返,手中長槍變化為刀,第一刀當面斬落。

  沈十想要故技重施的空手入白刃,卻見白榆臨空調轉方向,隨心所欲的變換刀勢,從豎劈變成橫斬。

  這一刀如同行雲流水,直接切入沈十的側身,本該一擊命中,卻被沈十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夾住了刀鋒,他用手肘和膝蓋扣住了兵刃,無數刀勢受阻,白榆的攻勢也受阻。

  本該如此。

  但見白榆做手一提,竟是在這牢固的封鎖中抽刀而出,像是抽出流水般輕易輕盈,即便已經迸發出了火星,卻也不見絲毫停頓。

  這正是融合了千機羅剎的刀法精要,一旦施展就永遠快人一步,這是一套無法被阻斷的刀法!

  很快沈十便意識到了這一刀的厲害。

  白榆斬出的第二刀,他試圖抓住,卻發現已經扣不住了,因為這把刀上裹挾的刀勢已經超過了他能徒手拿捏的當量。

  這一刀是刺,沈十張開雙臂,快速往後掠去,白榆則是提刀前沖,遠遠看去就像是彗星襲月蒼鷹擊殿。

  沈十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開了三倍速十倍速的穿越者,這一刀直接刺入他的小腹中,連人帶刀釘在了城牆上。

  雖是穿透而過,但沈十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透出更加狂熱之意,他方才悄悄挪動了體內臟器,這一刀也不過普通皮外傷!

  本該擴大優勢,卻見白榆第二次抽刀而出。

  沈十意識到了危險,單手扣向白榆手腕,他抓住了,卻抓錯了對象。

  抓住的是凰棲雲的臂彎,凰棲雲始終在白榆貼身位置,她從後方環繞白榆脖頸,近距離的對著沈十呵出一口淨世之火。

  沈十吃了個火球術連發,當即被剝奪視線,白榆得以第二次抽刀。

  兩次前置攻擊已經結束,第三刀蓄力完成。

  當即青年雙腳重踏,拖拽雪亮刀光拉出弧形殘影,閃至半空便旋身一刀,以力劈華山之勢當空斬向大地,數百丈長度可通四駕馬車的街道被刀勢覆蓋,地面裂開一道豁口。

  過河第三刀,霸道!

  不是起手式的霸道,而是疊滿層數的霸道。

  即便是霍秋水親至也要在這一刀下嘆服,其威能已經超過了原版,放眼歷代武聖中,也無人能無出其右。

  沈十直面這一刀的鋒芒,卻也根本來不及躲避,他的五感被淨世火焰干擾,只能架起雙臂防禦,整個人立刻就被劈入了城牆當中,身上的衣物在凌冽的刀勢中粉碎撕裂,從眉心到腹部,浮現了一整條的筆直血線,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不過這恐怖的刀勢也沒能斬破他皮肉之下散發著瑩瑩金光的骨頭。

  仔細看去,他的骨骼遠遠多過正常人,全身上下的骨頭,既渾然一體又數以千計,像是無數細小的零件齒輪堆砌而成,牢固不可破。

  整座割鹿城都在這一刀之下顫抖不已。

  白榆斬出這一刀同樣是感覺消耗巨大,臉色瞬間蒼白,也不做逗留,直接提起一口氣,奔向割鹿城外。

  他現在甚至連空間穿梭的氣力都沒有了,還要靠著凰棲雲托起他的身體。

  十多秒過後,他們已經來到城門口的位置,距離出城已經差不多。

  但忽然間,地面之下猛地伸出一隻手,拽住白榆的右腿,將他拖向地裂當中。

  「那麼著急走做什麼!」沈十狂熱的高聲吶喊道:「這才剛剛開始呢!」

  凰棲雲急忙拉住白榆左手,想要把他拉上來。

  但肉身成聖的沈十相當難纏,體魄力量極強,武骨發力後就像是開了化零為整的徐某,力量強的不可思議,白榆大半個身體都被拉入地裂當中。

  白榆感覺自己就像是趴在地獄邊緣,腳下有八千萬惡鬼拉著他,要他墜下地獄。

  「我們快出去了!」凰棲雲咬牙,絕美俏臉上滿是狼狽的血跡斑點:「你再堅持一下。」

  白榆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低聲道:「棲雲,你先走,我之後再追上去。」

  「你在說什麼?」凰棲雲根本也聽不下去這句話,拉住他的手,死死不肯鬆開:「我怎麼可能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你先走了,我才能安心對付他。」白榆露出寬心的微笑:「放心,我很快就追上去……若是等其他人都趕到的時候,你我哪怕想走也走不掉,現在兵分兩路反而是個好的選擇。」

  「你在騙我……」凰棲雲盯著他的眼睛:「你總是在騙我,這次也是一樣。」

  白榆靜靜的看著她,重複了一遍:「走啊。」

  凰棲雲搖頭:「我不走!」

  「聽話。」

  「我不聽,我不聽!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

  她滿眼淚光的大喊著:「要死也要一起死!」

  白榆望著流淚的女子,第一次感覺到這件事是這麼的簡單……

  而且,真的好像啊。

  像極了他帶著凰棲霞在東海時等待著名為羅睺的死亡到來時的場景。

  原來上輩子就已經這麼做過了。

  這究竟是巧合?

  還是宿命呢?

  只不過……

  都騙過一次了。

  也不在乎再騙一次了。

  白榆忽然道:「凰煙霞,你真要看她死在這裡?」

  一道劍光臨近,凰煙霞走出,立於兩人之前,神情複雜至極。

  「帶她走。」白榆說:「之後的事,不要再過問了。」

  凰煙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轉身抱起妹妹。

  凰棲雲嗓音沙啞的大喊道:「凰煙霞,你放手,放手啊!我讓你放開!」

  她想掙脫開來,但是太過於虛弱的身軀根本掙扎不出多少力道。

  凰煙霞低聲道:「對不起。」

  凰棲雲身體晃了晃,陷入昏厥。

  在昏厥之前,她也死死看向割鹿城內的方向,直至意識斷絕,指尖無力垂落。

  白榆目送著她們走遠的背影。

  像是放下了某種重擔。

  他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結束,路程到此為止。

  該完成的事已經完成,那麼剩下的這條命,即便揮霍了也無妨吧?

  他猛地一甩右腿,將下方試圖把自己拖下地獄的沈十踢出地面。

  沈十沒反應過來的當即就被扣住腦袋。

  白榆將沈十的腦袋按在城牆上,一路奔走,順著牆壁給他按摩頭皮,最後鬆開手,在他墜落的途中補上一腳猛虎射門,凌空抽射,沈十變成滾地葫蘆,撞碎十多棟民居。

  他爬了起來,滿身都是灰塵,拍了拍灰塵,擦了擦臉上的血,奇特道:「你不是沒力了嗎?」

  白榆淡淡道:「我不是還有生命嗎?」

  左手按在心口上,五指陷入皮肉中,用力扭轉。

  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生命之力從潺潺流水化作川流不息。

  鳳凰火焰慕然間點燃,從斷骨的血肉模糊中湧出。

  漆黑的紋路順著白榆的心口位置爬滿全身,就連斷裂的右臂也在熊熊的鳳凰火中快速重生。

  一頭黑髮長至腰間,眨眼間化作半黑半白之色。

  沈十見狀後咋舌道:「居然是天魔解體……你是要玩命啊。」

  「你修行不易卻為了個註定是天下公敵的女子能多活幾天,放棄了修為境界甚至生命在內的一切。」

  「值得嗎?」

  「你懂什麼?」白榆哂笑:「我們這是純愛。」

  青年一襲青衫,衣袖之下生出風雷之音。

  他高舉右手,一手指天,鳳凰振翅而鳴。

  蒼天在上,烈火匯聚於九霄。

  火焰當中,有一尊巨大的神像凝練,法象戴天履地。

  無窮巍峨的虛影投下目光,凝望這座割鹿城,就像是天上神將低頭俯瞰山川。

  天地之間好似陷入靜止,萬事皆休。

  白榆獨自走上城樓,指尖一抹火花綻放。

  天地法象,舉火焚城!

  無數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幕,一種螻蟻般的渺小油然而生。

  沈惜弱站在城牆上望著那通天徹地的天地法象,心神巨震,目眩神離。

  「……他,原來從一開始,就沒盡全力。」

  所有人都認為,走到這一步的他早已該是窮途末路,黔驢技窮。

  可在絕境之際,眾人方才知曉,他們的所見仍舊是井中蛙觀天上月,恰似蜉蝣論蒼天。

  若非凰棲雲成了他的唯一弱點,他本該是真正的舉世無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