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
人造滑雪場中。
等待許久的狂梟終於等到了天降神兵。
但不是己方的隊友,而是對面的。
他張了張口,很多壓在喉嚨里的問題都被咽了下去。
走到這一步就不必去故作愚蠢的發問來拖延時間了。
白玉京到了這裡,那麼啖槍鬼想必是已經死了。
……沒用的廢物!
白榆手裡提著獅心槍緩步走出:「沽名已經死了,你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正義的二打一。
占據著優勢,自然不可能放跑狂梟。
對方又是凶名赫赫的十凶,殺之於國於民都有利,白榆找不出讓對方活著離開的理由。
狂梟抓起一捧雪,揉在臉上,冰冷刺骨的雪融化成水流淌過傷疤,灼熱和刺痛兩股感受交織在一起,他的目光更加冷冽了幾分,漸漸變得沉靜。
他望著凰棲霞和白玉京,沉悶道:「果真是後生可畏,我們這些老東西反倒是成了你們的踏腳石了。」
「不過,我活了兩百多年,曾經縱橫江湖,曾經怒而殺人,該經歷的一切都經歷過,此生已經足夠精彩。」
「若是臨終前,還能帶走你們兩人或者其中一人,也算是活夠本了。」
白榆反手拖槍而行,聽到這番言語,不怒反笑:「不愧是十凶,等你火化了還能剩張嘴。」
凰棲霞行至另一側,堵住了狂梟的退路,手中青絲寶劍劍罡縈繞:「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嗎?」
「呵……」陸水虎低沉笑了一聲,旋即昂首道:「當年我向漕幫復仇的時候就發過誓,誰敢傷我血親,我必殺之復仇,我乃十凶狂梟,根本不惜一死。」
正說著,手中多了一個白玉瓷瓶,拇指一彈打開木塞,仰頭將瓷瓶中的一物吞入腹中。
「過去有一道魔功名為天魔解體,不過時代久遠早已失傳。」
「現在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它的恐怖之處!」
嗑藥了,這是要拼命啊?
白榆微微皺眉,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平淡回應:「那就讓我們瞧瞧,伱的捨命相搏能有幾分火候。」
他暗中給凰棲霞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先手,讓自己試探一下。
天地間驟然安靜下來,只有造雪機正在轟鳴作響。
服下了天魔解體丹的陸水虎從心臟位置擴散出了漆黑的紋路,一道道經脈連接全身,他的呼吸逐漸粗重,皮膚從古銅色轉為黑黢黢的鉛色,頭髮如同針刺般倒豎起,心臟的跳動變得如同戰鼓般,每一次震動都讓方圓幾十米的雪地起伏一次,同時伴隨著強烈的溫度升高,空氣都被燻烤的扭曲。
狂梟雙手緊握,肌肉爆綻,像只徹底入魔的癲佬,身材更是直接膨脹了十多厘米,氣勢陡然攀升到了極限。
下一刻踏步而出,攻擊對象不是凰棲霞,而是正前方的白榆。
御神之騎開啟,貓貓守護裝甲。
白榆往後跳開,避開了狂梟的第一拳,但對方接連的一套組合拳轟了出來,幾乎變成密不透風的一堵牆壁。
天魔解體狀態是完全燃燒生命和修為根基解放潛能,陸水虎又是根基極其深厚的封聖,他的所有感官都被拉到了極致,除了靈魂和精神跟不上之外,其他一切屬性全部拉滿。
白榆見到這拳頭太過於猛烈,便立刻空間跳躍拉開距離,但閃現剛剛落地同時,右腿就被扣住了,像個棒槌般被掄起砸向地面,滑雪場迎來劇震。
陸水虎得勢不饒人,直接對著躺在地上的白榆踏出一記裂心腳。
即便是穿戴了盔甲,這一腳踩中,白榆感覺耐久度可能直接會歸零。
赤色劍罡緊隨而來,像是盤旋的龍蛇齊飛,凰棲霞隔空出劍,阻斷了陸水虎的踏腳。
狂梟滿目都是血絲,回身一拳砸在劍罡上,直接將赤色龍蛇毆打的偏離了方向,甚至將其撕裂了一部分。
武聖的體魄強悍,但終歸防禦弱勢,能徒手撕裂劍罡,可見肉體爆發力已經強的離譜,駭人聽聞。
白榆見到陸水虎分心,立刻空間閃現拉開距離,刺出獅心槍,近距離爆發的魔槍術無形無相,亦無法躲避。
狂梟揚起右手直接扣住了獅心槍的槍尖,雙手捏住了足以穿透空間的兵刃,手背被貫穿,鮮血淋漓,而他渾然不覺刺痛,徒手握槍的同時,左腿抬起,鞭腿橫掃。
白榆架起手臂防禦,被一腳踹上半空,他壓下身體,踩踏著虛空滑行同時抽出黑魔槍拋向地面,黑魔槍迎風便漲,遇雪增殖,如同一朵朵漆黑蓮花盛開於雪場。
凰棲霞也改變了劍招,不再以劍罡騷擾,而是淬鍊出一抹劍芒刺向狂梟眉心,她不想近身,便拋出手中青絲劍,瞬息流光。
面對兩人同時爆發的遠程合擊,狂梟仍然應付的過來,陸水虎靠著肉身撞碎了黑魔槍,同時左手抓向青絲劍芒,後者鋒利無儔,透體而過,穿過他的手指縫隙,射向狂梟眉心。
咯嘣——!
但聞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青絲劍芒被狂梟一口咬住,活生生的咬成兩段。
殘留的劍氣撕裂了他的腮幫子,口中如同被千把針刺穿,鮮血從孔洞中噴射而出。
陸水虎徹底摒棄所有對於疼痛的感知,以悍不畏死的打法再度俯衝而來。
凰棲霞都被這樣的瘋魔姿態給震懾住了……不,她不是被震懾了,而是中了狂梟的聖道震懾,反應遲鈍了半拍。
這也是封聖才能使用的手段,對於擁有聖域的白榆不起作用,但對沒踏入封聖的凰棲霞仍然有效。
生死之爭,哪怕是一秒的遲鈍都很致命。
白榆空間閃現至凰棲霞跟前,左手一拂攔住她的腰,以右側承住了狂梟的正面衝撞。
他立地之處立刻擴出一道巨大的裂隙,整個滑雪場都開始搖搖欲墜,鋼鐵支架中的鋼筋和螺絲開始扭曲和脫落。
得虧守護貓貓升級了一次,否則這一擊足夠讓他的耐久度直接清空,本來百分之八十的護盾現在只剩下百分之三十不到。
不過這不意味著白榆只是白白承受了這一擊,他承接攻擊的同時也將凰棲霞高高拋起,自己硬撐著沒後退,同時雙手鎖住對方拳腳,同時運用了多重神秘進行壓制。
陸水虎雙目赤紅的盯著不肯鬆手的白榆,左手扼住他的咽喉,要將他脖子活生生折斷於此。
居高臨下的凰棲霞從上方發起進攻,她再度截斷青絲……鳳凰涅槃滴血重生,她的頭髮根本用不完,左右手持雙劍,揮出十丈長的赤色劍罡,一左一右的劈在了陸水虎的肩膀和天靈蓋上。
狂梟承此重擊,身形一低,膝蓋一沉,滿頭白髮變成血發。
凰棲霞尚未結束,再度從天而落,雙劍交錯斬在狂梟扼住白榆咽喉的手臂上。
刷刷兩劍過後,白榆往後仰倒,緊接著是狂梟猛然衝擊而來的殘影,一擊膝撞命中他的胸膛,白榆飛出百米遠;另一隻手砸碎了凰棲霞的劍罡,她也被餘力震飛了幾十丈。
一番激戰交換,狂梟斷了右臂,而白榆也被打的退出了御天之騎的狀態,餘力損其根骨,站起來都感覺骨頭像是沒焊接好的框架,正在不斷的晃悠;凰棲霞也消耗巨大,傷勢恢復速度都變慢了許多。
兩人互相攙扶著站起來。
也才剛剛站起,陸水虎已經換氣結束,舉起僅剩的左臂殺來,天魔解體最大問題就是時間不足,他必須在力量耗盡之前把這兩人格殺於此地。
他的確是透支了一切,只為了換取這幾分鐘的爆發。
白榆回過身抱住凰棲霞,連續三段空間閃現爭取喘息時機。
眼下勝算實在不大,最好辦法就是拖下去,直至陸水虎撐不住為止。
白榆是有大招,奈何都不一定能生效,而且沒時間準備。
思索中,白榆注意到了凰棲霞的手中青絲,很快聯想到了什麼。
幾乎是同時凰棲霞扶住他的臉,貼著耳畔正要說話。
但不用說,他們想到了一塊兒去。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再兩次閃現,就會被陸水虎追上。
白榆不再拖延,調轉回頭,和凰棲霞同時轉身,左手牽右手,十指相扣,鳳凰體激活。
禁式·天地熔爐·淬金鍛玉!
淬金鍛玉是一種強化的招式,藉由天地熔爐,將兵刃的潛能激發至極限。
而後……
折劍式!
凰棲霞和白榆雙手一合,手中的青絲劍迸發出清脆的碎裂之音。
此時此刻,狂梟就在兩人正前方最後十步之外,他只要能更快一步就能來得及揮拳打爆至少其中一人的腦袋,但他還是慢了。
鳳凰折劍,劍罡破碎。
天地於一線間被切裂。
縱然此時此刻的陸水虎想要抗衡這一擊,但他僅僅往前走了不到三步,無窮無盡的力量便出現類似衰退跡象。
兩百多年的根基,以天魔解體,卻不過堅持了短短五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步入衰竭。
——!
一切都淹沒於無聲。
整個人工滑雪場徹底宣告變成了廢墟,投資龐大的設備掩埋在雪地里,巨大的天幕倒塌,運轉的造雪機迸發出電弧後陷入靜默。
一分鐘過去後。
一隻手從雪地中探出,推開了壓在上方的千鈞鋼鐵,白榆從雪中爬了出來,左手牽著凰棲霞,兩人看向前方。
狂梟遺留著的半個身體還站在那裡,殘破卻屹立不倒,而另外的半截已經埋入了戰場的廢墟中。
他終究是死了,而且沒留下一句遺言。
也是啊,留下了又能說給誰聽?
一代十凶就這麼死了,除了一地狼藉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白榆嘆了口氣,疲憊的坐下:「一日連殺兩封聖……我無敵了。」
凰棲霞就近坐下,扶著他的肩膀,輕聲道:「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知道就晚上給我暖床賠罪。」白榆開了個玩笑活躍氣氛。
凰棲霞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好的。」
白榆也沒說什麼,實在是疲憊到了極限。
剛剛這一戰看似贏的不慘烈,兩人都沒怎麼負傷,實際上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會被打爆腦袋。
陸水虎和沽名不一樣,他是真有仇也真拼命啊。
「陶如酥那邊還有危險。」白榆也沒忘記這回事,他說:「我得過去看看。」
事實上,在抵達滑雪場之前,白榆就已經放出了英靈去探探情況。
只是目前都沒消息,似乎是根本沒找到她的位置在哪,只有交鋒的痕跡。
白榆被凰棲霞扶著,兩人剛剛站起,忽然聽到聖域上傳來『噹』的一聲。
一枚箭矢彈飛了出去。
他望著箭矢的來源位置,認出這是黑煞弓使的箭,剛剛要開口,話到嘴邊卻愣住了。
地劫星站在兩百米外,手握黑煞弓,面色不善且神情極度不爽的盯著這邊。
白榆壓住凰棲霞的小手,搖了搖頭說:「熟人……」
他想了想,又改口說:「朋友。」
地劫星聽到朋友後表情更加複雜,大步跨近:「你,就沒什麼想給我解釋解釋的嗎?」
「我不想和你為敵。」白榆嘆了口氣:「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因為這件事根本無解。」
地劫星咬著牙:「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你還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我只是比較貪心,抓住的就不想放手。」白榆自賣自誇的笑著:「而且,我是個好人……否則我當初為什麼會救你?」
「是,我知道你這人是什麼個臭脾氣。」地劫星苦口婆心的勸道:「貪心是要付出代價的,現在後悔還不晚。」
「什麼時候後悔都是遲的,所以我寧可不要後悔。」
「收手吧,外面都是弓使,紫微星都已經到了,以你如今的情況,你是贏不了她的。」
白榆攬著凰棲霞的腰,認真道:「我是不會放手的……誰來了都一樣。」
「……好,那你就從我身上跨過去吧。」地劫星握住黑煞弓,張開誅魔箭對準凰棲霞。
「你確定?」白榆說:「我不想對你動手,因為我們是朋友。」
「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為了女邪去送死!」地劫星高聲道:「在我看來,你就是被妖女給迷住了,真是瘋了!我必須要把你打醒!」
白榆嘆了口氣:「她就在這裡,到底哪裡像是女邪了?」
「像不像不重要,是不是才重要……她不過是成心利用你做擋箭牌,她對你不是真……」
轟——!
不等這句話說完,忍無可忍的凰棲霞一腳踹在地劫星的身上,把他踢成了滾地葫蘆,一路滾出百米外。
「越說越過分。」凰首座蹙起不畫而翠的黛眉,情緒波動甚至比之前的生死搏殺更大一些:「你是他的朋友,因此我會對你保留幾分表面的尊重,但也請你不要口無遮攔的當面侮辱我,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地劫星鯉魚打挺的爬起來,擦了擦鼻血後再度衝上來:「有種你就在這裡弄死我,好讓他看清你的正面目!」
凰棲霞抬手扶額,平生第一次無語甚至無奈:「你,不可理喻。」
「動手啊妖女!殺了我!」
「……你是精神病嗎?」
這算不上爭吵的爭吵讓白榆頗為哭笑不得。
但地劫星的確是真把自己當朋友,雖然他是固執己見了一些。
爭論不休時……
忽然間,一陣漆黑的陰雲飄過了天穹,速度極快,整個天空的顏色變化了一個彈指,就像是一道漆黑的漣漪以某處為起點擴散了出去,無垠浩瀚的藍天被撼動了。
「怎麼回事?」白榆仰起頭:「你們也看到了,剛剛這是?」
凰棲霞搖頭表示不知。
唯獨地劫星臉色立刻化作慘白,他喉嚨滾動,神情幾番變化,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驚詫和震撼,就像是看到了核彈發射井的發射口被打開了一樣。
「走……快走!」
他不再阻攔兩人,而是催促道。
「快點離開!」
「羅睺,現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