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似是有一段時間沒有上號命運編者了。
白榆看向自己身上的大衣,竟略微感到微微不習慣。
十七歲和二十七歲的軀殼硬要說,區別不算很大。
只不過隨著和這個世界的聯繫越發深刻,反而和上輩子的自己有了更多的疏離感。
他站在岸邊,聽著背後潮起潮落的聲音。
此時,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是一切都沒來得及發生的四年前的時間。
副本。
即是歷史重現。
「四年前的蓬萊,仍然是一派祥和。」
白榆邁步行走。
在這裡倒是不會有人查身份證什麼的。
蓬萊無所謂偷渡客。
倘若有犯罪分子跑蓬萊里,簡直就和阿茲卡班的囚徒跑去霍格沃茲里躲藏一樣的絕世大聰明。
時間還算充裕。
副本中的時間流速和現實里的時間流速並不相同。
白榆穿過林蔭,一路散步到了陣法學院。
路上學員往來,風景都和四年後並無不同。
站在校園中,看著青春活力的臉,也會覺得自己其實還並不算老。
他隨便叫住一人,問了一下路。
那名女孩原本盯著書本,看了一眼青年後便被驚艷到了,旋即非常友好的指了一條路。
白榆循著道路走向社團雲集的活動大樓。
午後時分,此地不算吵鬧,反而較為靜謐。
看著路牌,很快找到了掛著『千塵』二字的路牌。
門被虛掩著,透過縫隙能看到內部的情形。
窗簾被拉上了,午後的時光適合小憩,空氣里彌散著淡淡精油香氣,陽光穿不過窗簾,因為社團部室內有些微微黯淡,從縫隙里散出的光亮像是古董燈散發出的柔和氛圍光。
喜歡穿白裙的女孩趴在桌案上睡著覺,呼吸輕緩而均勻。
她抱著枕頭墊在臉頰下方,避免睡醒後留下褶皺的痕跡。
白榆推開了房門,但動作很輕微,行走時,空氣都繞過了他,即便走了進來也沒發出聲響,空氣凝固的仿佛不曾被人打擾過的千年古墓。
而趴在桌案上午睡的女孩,恰如精美無比的黃金雕塑,是一張覆蓋在女神像臉上的面具,探險家誤入了墓穴中也會驚嘆於這份美麗,從而愧於伸出手去摘下和觸碰。
生怕只少許驚擾都會讓這份美麗瞬間蒼老。
宛若懷抱著環印城一夢的美麗少女那般。
白榆對美麗的感官自覺已經遲鈍了,因為來到這個世界後,異性緣莫名其妙的好了太多。
不論是凰棲霞、蘇若離還是慕遙夕,容貌都是一等一,非要做個排行,他大可以說自己比較臉盲,看誰都像是x姐。
只是面對這張和蘇若離相似度超過七成以上的面孔,白榆還是有一種奇特的驚艷感,不是說她有多好看,而是有一種真實感。
蘇若離漂亮,但偶爾這份美麗上總是有著一份近乎於朦朧的完美,完美通常不能形容人,真正的八方美人並不存在;
相較之下,睡覺還會流口水的蘇若即就要真實了一整個檔次。
白榆甚至不著急去喊醒她。
而是自顧自的尋了個近距離的位置坐下,然後觀察著這個千塵社。
和四年後的千塵社,都是有所不同。
四年前的蘇若即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女了,她已經二十一歲,是漸漸走向成熟的年齡。
和七年前在許家鎮中見到的少女,的確有了些許的變化,耳朵旁的絨毛已經消失。
頭髮變短了一些,略微長高了些許,但也僅此而已,其他的還好沒變太多。
白榆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想著該怎麼打招呼。
……
蘇若即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內容在醒來時就忘記了很多。
只是殘留的感覺還記著。
有些悲傷,有些哀婉……
她緩緩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枕頭濕了。
下意識便認定是自己又流了眼淚,然後摸了摸臉頰,結果摸到了粘稠的手感。
做夢流眼淚不算什麼。
但流口水可就很有損形象了。
蘇若即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這時候,一張紙巾遞了過來。
她想都沒想就接了過去擦了擦嘴角,以為是好朋友來了社團:「謝了,千塵。」
「不客氣。」
回應她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但不是蘇若即熟悉的任何男聲之一。
社團里的男生大多不會擁有這樣醇厚成熟的嗓音。
可這聲音讓她感到熟悉,而不是警惕。
側過頭看去。
椅子上是名穿著墨雲服的青年。
微暗的光線中,青年坐在那裡,像是一名安靜的學者,知性優雅。
蘇若即呆呆的望著他,甚至能從對方漆黑的眼睛中看到束手束腳的自己。
「好久不見。」
白榆想了想很久,還是用一句比較常規的招呼作為開場白:「睡得還好嗎,蘇若即?」
蘇若即此時總算是回過神來。
她直接站起來,動作太大,把椅子都撞倒在地,然後第一時間衝到洗手池邊上,擰開水龍頭,開始擦掉嘴角的涎水。
她洗到一半又發現自己把水灑的到處都是,於是放慢了動作幅度,從拉布拉多撲泥坑變成了小貓洗臉。
等確定把自己收拾乾淨後,她抓著被打濕的衣袖回到了座椅上,有些侷促的說:「好久不見,白先生。」
「我很高興,你還能記得我。」
「我當然能記得。」蘇若即低聲說:「我怎麼會忘掉自己的恩人呢?」
白榆笑了笑。
蘇若即又問:「三年不見了,您倒是看上去一點變化也沒有。」
「因為時間對你,和對我,並不一樣。」白榆看得出她的侷促和好奇:「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直說,但說無妨。」
蘇若即也並不是喜歡彎彎繞繞的性子,她問:「您這次來蓬萊,是有什麼事嗎?」
聽到這句話後,白榆不由自主的安心了一些:「伱沒將我的忠告忘記,這很好。」
上一次道別時,白榆就提醒了蘇若即,她將來必然遭遇劫難,具體是什麼,當時的他也不清楚。
如今看來,這場劫難不可謂不是空前巨大。
以她如今的實力,斷然不可能避開。
但只要蘇若即記著這句話,就意味著她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不是徹底拋之腦後,享受青春去了。
白榆手指敲打桌案:「我來到這裡,自然不是為了和你敘敘舊,而是……你的時間到了。」
蘇若即心頭一陣緊張,在重逢的欣喜後,便是一個糟糕的消息,她的心情宛若過山車般上下顛簸起伏。
「我的時間?」
「也是你的命運。」白榆看向蘇若即,猶豫道:「其實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你,如果告訴你,對你來說很殘忍,就像是給重症患者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一樣殘酷。」
蘇若即望著他,忽然釋然的微笑:「我其實不相信命運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只是相信幫助過我一次的白先生……而且,我覺得我還有搶救的機會,是吧?」
樂觀的微笑讓白榆內心僅剩的絲絲猶豫也隨之消散,他坦然告知。
「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只能說……這會是一場豪賭。」
「這一次的對手和過去不一樣,與其說是命運,不如說是一種純粹的惡意。」
「我現在和他對賭一場。」
「而賭局要放在四年後。」
白榆說到這裡停頓一下:「同樣的,我也可以選擇和你共進退,我有暫時擊退他的把握,但後續是否會捲土重來,尚未可知。」
他抬起手,將選擇交給了蘇若即:「所以,我想把選擇權交給你來決定。」
「選擇賭,還是選擇穩。」
「選擇前者就意味著放棄當下,對你來說,最為直觀的結果便是註定邁向毀滅……而四年後能否有反轉的契機,也不清楚。」
「選擇後者則至少可以保護好你現在擁有的這些,但往後的未來會如何變化,將再一次陷入不可知的混沌。」
蘇若即目瞪口呆著。
她小聲說:「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你已經醒了。」
「可是,我剛剛才睡醒,就突然要面對這種艱難的課題選擇,是不是……」蘇若即侷促起來。
「不是剛剛。」白榆搖頭:「你有接近三年的時間做心理準備,還不夠嗎?」
蘇若即問:「不能白先生來決定嗎?」
「可以。」白榆說:「但我希望你也能做出自己的選擇,我會尊重你的意願。」
「這很重要?」
「很重要。」白榆確定:「雖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必須做出選擇,雖然都很糟糕,但總比一無所知的步入命運洪流泥沙俱下來的更好。」
蘇若即想了很久,然後說:「我選擇賭一場。」
白榆默然,他問:「你確定?」
「確定。」
白榆對蘇若即的回答略感意外,因為太多人不會選擇虛無縹緲的未來,而是會選擇現有的安穩。
至少現在的她什麼都還沒失去,保住現在不是最重要的麼?
「為什麼?」白榆提問。
「我沒那麼笨。」蘇若即眨眨眼,她笑著說:「白先生特意來見我,肯定不是單純的來讓我做個選擇那麼簡單吧?」
她指著自己的眼睛:「恐怕你自己沒注意到,你的眼睛裡一直藏著複雜……雖然我不會讀懂人心,但也能猜到,這件事影響的不止我,還有你。」
「既然如此,我們的選擇就不該背道而馳了。」
「如果是為了安穩,白先生就沒必要告訴我了,和上一次一樣,偷偷暗中把一切帥氣的解決掉就行。」
「所以,你是想要選擇賭一場。」
白榆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他說:「你沒有必要跟著我的想法走。」
部室內,蘇若即放輕了聲音,忽然開始聊起一件往事。
「你知道嗎?」
「我沒什麼修行的才能……父親都說了,我和若離不一樣,我的天賦只是一般略好。」
「我之所以能進入蓬萊學院,之所以拼了命的努力,是因為我在很小的時候,被一名老兵救過一命。」
「我記得他當時的表情,是那麼的溫和,那麼的滿足……即便是死去時,也是在微笑。」
「我啊,很羨慕那樣的人,羨慕對方走過的人生。」
「我很憧憬那樣的活法。」
「我想,若是自己快要死去時,也一定不能讓自己感到後悔,感到遺憾。」
「所以我想要活的更大膽一些。」
她的聲音並無激昂澎湃,僅僅是訴說自己的心中所想。
良久,她說:「我也很清楚,或許自己現在沒有想好。」
蘇若即按著怦怦直跳的心口。
「也許只是一時衝動吧,但是……」
「看到你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名老爺爺。」
「明明你們不是同一人。」
她壯著膽子走近,輕輕彎下腰,伸出手,去觸碰青年的那張臉。
「可為什麼呢?」
「我感覺我們真的認識了好久好久……」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
早在當年,當白榆觸碰那份百戰老兵的遺物時。
他窺見了老人的一生,也給蘇若即留下一份淺薄的記憶。
長大的蘇若即,因為憧憬,而追尋著他的在歷史中留下的背影。
未來的白榆,也在追逐著蘇若即在過去留下的一道道痕跡。
兩人都在照著彼此的足跡互相追逐。
像是組成了矛盾的螺旋。
既是因,又是果。
因果交替,循環往復。
最終在蘇若即觸碰到了白榆臉頰的這一刻。
她感覺自己真的觸碰到了過往。
抓住的不再是足跡,而是真實存在的人。
有溫度有心跳。
她甚至要忘記所有話語,心緒如潮水。
像個滿眼都是夏天的孩子,耳中聽不到一聲蟬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