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牧羊人(下)
白榆本打算繼續激將幾句。
倒是沒想到對方已經是完全不裝了。
一副直接攤牌的樣子。
並且平淡的話語中透露出一個極其重要的事實。
「你說……什麼?」
白榆眼瞳一瞬收縮。
周渡從椅子上站起,他按著桌面,笑容不減。
「怎麼,你還沒有徹底想起來?」
「不過想來也是,你的影子已經被取走了,記憶存在斷層也是理所當然的……」
白榆出言打斷:「影子,被取走……我的影子,是被伱取走的?」
牧羊人咧嘴一笑:「不然還能有誰?」
「你,為什麼要取走我的影子?」白榆立刻追問,他下意識往前一步,又被張摧山按住肩膀壓在原地。
老班能清晰的感受到此時周渡的瘋狂和危險。
「為什麼?」牧羊人手指摩挲著下巴:「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理由當然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一個,自然還是得問問你自己。」
「問我什麼?」
「問問你自己,為什麼要把影子交出來。」牧羊人露出森白牙齒:「這是一筆生意,白同學,你情我願的交易!」
他的話語正在暗示,甚至近乎於明示。
交易?
什麼交易?
還能是什麼交易!
幾乎不需要任何額外的構思,白榆的頭腦內部已經形成了風暴,心跳聲震耳欲聾。
「難怪……」
白榆恍然,微微出神,一句一頓的念道:「難怪一個普通的學生卻能夠脫離影世界,逃出你們布置的陷阱……那根本不是他自己逃出來的,而是被你放出來的!就連我身上的失影症也一樣是你的手筆……牧羊人!」
「自然是我……」牧羊人的笑容里藏著惡毒和戲謔:「你不會真的認為……就憑你一個普通學生,就能從我們的手裡逃出去吧?」
他輕輕嘆息:「年輕,真是太年輕了……」
「年輕人,你對這個世界的規則根本一無所知,以至於還抱有這種幻想,倘若真的有那億萬分之一的奇蹟發生,它又為什麼會發生在你的身上呢?!」
「你之所以還活著,還能說話,能呼吸……僅僅是因為我給予了你這個機會。」
「一個活命的機會。」
「而影子,不過是你所支付代價的一小部分罷了!」
聽到這裡,即便是個傻子也能夠明白對方話語裡的真相是什麼。
這樣一來,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所以找遍了整個影蛛巢穴都見不到影子!
它不是留在了影世界,而是被人取走的!
白榆頭腦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清楚的認識到,自己仍然是在圈套之中……
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巧合,有的只是殘酷的算計。
這算計並不是面向於白榆的,而是在他從這個陌生世界醒過來的第一刻就已經落入局中。
他就像是中途接手了一盤被將死的棋局,不論如何絞盡腦汁,最後還是要被將軍。
一盤死棋,如何才能盤活?
只有悔棋才可以!
巧合的是……白榆剛剛好擁有悔棋的資格,看似已經是死局,但他仍然有翻盤的機會。
所以,現在想要表示絕望,仍然太早。
白榆眉頭緊緊皺著,表現出了一副失神走神的垂頭喪氣的模樣。
但內心恰恰是興奮的,因為終於抓住了真相的狐狸尾巴。
多虧了自己年輕時候經常跑大學的戲劇社團,還參與各種二次元cos活動,否則他的神色表演也到不了這麼惟妙惟肖的地步,媽的我這演技,進入社會後更是變得出神入化了……!這得感謝老楊!即便到了異世界,你仍然在發揮你的餘熱吔!
白榆內心給好兄弟點了一炷香,繼續用絕望痛苦的神色凝視著牧羊人:「你取走了我的影子,應該還有別的理由。」
牧羊人大方承認了:「當然,其中一個理由為的就是封住你的記憶,避免記憶師和長夜司從你腦子裡挖出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來……我可不希望把你放出來,卻成為了長夜司反咬我們一口的機會。」
他微微沉吟:「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本以為你會變成完完全全的一個記憶空白的人,沒想到還保留了基本的人格。」
牧羊人眼神銳利而老沉,仿佛一條野間遊行毒蛇。
「而且,在我完全沒喚醒你的情況下,你……到底是如何醒過來的?」
……老子是穿越者,沒想到吧!
白榆很想這麼回上一句,但表情很違心的維繫著苦澀:「你在問我?」
周渡的眼裡飄著淡淡的血絲,他低沉的笑了笑:「……也無所謂,終歸你還是來找到我了,看來你也是想起來了什麼。」
白榆咬牙切齒:「我為什麼來找你,你心底沒數?如果我全部想起來了,還至於主動找你對峙?」
記憶完全喪失是因為沒有影子。
丟失的影子一定在這個人手裡。
白榆按捺住情緒,維持著冷靜,只要能拿回影子,就能找到坐標點,必須沉住氣。
「可你還是不夠聰明。」周渡哈哈一笑:「如果你是一個人來的……我或許還真的可以多告訴你一些事,但是很可惜,我是不可能和長夜司有什麼談判可能的。」
「什麼長夜司,我不知道。」白榆故意將扯謊說的很爛,一眼就能被戳破。
「你前呼後擁,穿著貼身護甲,口袋裡還揣著一件封印物……真以為我看不出來?」牧羊人搖頭感嘆:「你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你特意選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來見我,當然是有恃無恐有備無患;如果你真的是單獨來見我,大概率選擇白天,找個人流多的廣場裡,用其他人作為自己的盾牌——獨自一人來是代表著武勇,可也同樣是愚蠢,你不愚蠢,而且很聰明,可惜作為年輕人……你太缺乏經驗,否則你至少應該懂得,在談判的時候,不應該將一隻手始終放在口袋裡,否則這就是在明示,你口袋裡有個能保你一命的東西。」
他的言語裡滿是自信的拆穿著白榆的漏洞百出
白榆頓了頓,右手抬起,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枚觀音玉像。
「……你又猜對了。」
白榆用力一拍桌子:「不過這毫無意義……投降吧牧羊人,外面都是長夜司,你已經被包圍了!」
張摧山嗓音低沉著:「老周,真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當然,都是我做的。」周渡哈哈笑著,眼角忽的流下渾濁的眼淚,淚水裡含著淡淡的猩紅:「我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做這些,不是我的真心實意,只是偶爾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畢竟是為了更好的世界,總得有一些人做出犧牲,譬如我,譬如孩子們……」
白榆原本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了許多:「……你不是牧羊人。」
「我是牧羊人。」周渡眼角流著血淚:「牧羊人,有很多個。」
「不,你不是…」白榆眼神寧靜而憐憫:「你只是他的走狗。」
「走狗麼……哈哈哈……是啊,我沒的選擇……」周渡用鮮血滿溢的眼睛盯著白榆的方向:「你也一樣沒有!遲了,都太遲了,你也會死!我們都是一樣的下場!」
「我是個罪該萬死的罪人!」
「我就應該下地獄……終於,可以解脫了!」
他說著,抓起鋼筆,在兩人的注視中將鋼筆刺入喉嚨,從側面刺進去,大片深色的動脈血噴涌而出。
周渡倒在桌案上,鮮血順著桌案流淌,染紅了還沒改完的試卷,鋼筆的末端刻著『優秀教師』四個字。
他斷了氣,雙眼仍舊瞪大,眼眸通紅的宛若燒紅的玻璃球。
此時,長夜司終於破門而入,看到的卻只是一具漸漸冰涼的屍體。
……
十分鐘後,白榆坐在樓梯上發著呆。
「你還好嗎?」劉星漢走近後拍了拍白榆的肩膀。
他此時正在發呆,抬起眼來:「劉警官,我……沒事。」
「對你而言,可能視覺衝擊力太強了,好好發散一下心理壓力吧。」劉星漢關切的說。
……我都餵人吃了不少花生米了。
白榆笑了笑,點了點頭,仍然顯得有氣無力。
本以為抓到了機會,最後卻只是逼死了周渡……他也是受到牧羊人控制的走狗,後者下令,他便只能自盡……不過受制於人,這大概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沒抓到活口,是很遺憾。」
「沒有用的。」白榆說:「即便是咬舌自盡,他也一定會死。」
牧羊人對走狗有絕對的生死掌控權力……抓了活口最後也會變得屍體,沒有區別。
白榆所想的其實是另一點……之前和自己對話的,對自己百般嘲弄的,應該不是周渡的意識,而是牧羊人發起的遠程代聊。
影子毫無疑問是在牧羊人的手裡,所有一切關鍵線索都集中在了牧羊人的身上。
但他……遠比馴獸師苟太多了。
連上班都是走狗代替本人上班打卡,真……
白榆簡直想爆一句粗口,不當人子的苟東西。
他結束了散漫的思考,摸了摸口袋:「對了,劉警官,這菩薩像得還給你,挺靈驗的護身符……」
劉星漢笑道:「對吧,那可是我戴了二十幾年的好東西,有靈性的玉……不過也就是起個心理安慰,肯定比不過上頭髮來的那件護心鏡好用。」
白榆掏了掏口袋:「等等,好像不在身上,我是不是給弄丟了?」
他找了一下,確認沒找到。
「不好意思啊,劉警官,肯定是落在哪裡了,我這就去找。」
「沒事沒事,待會兒人看到會給送來的,你也別忙活了,我會跟同事打個招呼。」劉星漢擺了擺手,忙開解道:「待會兒要不要去吃點宵夜?也挺晚了這時間,晚上就吃兩塊燒餅沒吃飽吧?」
「沒有胃口。」白榆搖頭:「而且不吃宵夜,否則會長胖……老班說過,他有個弟弟就是太胖而死的。」
劉星漢奇怪:「你們班主任沒弟弟啊,他是獨生子女。」
白榆:「?」
劉星漢肯定:「是真的,你報警之後,整個南陵三中的教職工都查過了,我親眼看的,他獨生子女,早年被捲入影世界後生還,也是個幸運兒,說起來倒是跟你挺像的。」
白榆默然。
他忽然站起身來,問:「老班在哪?」
劉星漢沒察覺哪裡不對:「他被周隊帶去問話了。」
白榆立刻一個起跳,從二樓上翻過護欄落在一樓地面上,然後腳下傳來清脆聲響,低頭一看,撿起來……那是半截已經被摔碎的觀音菩薩玉像。
他忽然回想起了周渡在最後一刻說的那句話——都太遲了,你也會死,我們都是一樣的下場。
他看向的未必是自己……
一種強烈的預感在腦海里爆發,幾乎化作山崩海嘯。
你們先別急,讓我先急
話說那出圈指數,為什麼我這麼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