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秦翰林:「燈光、道具、演員,各就各位!預備開拍了!」

  夏以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

  近前,陸飲冰正一臉探究地望著她:「幹嗎呢?臉紅得這麼厲害,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中暑?」

  夏以桐看看周圍,所有人都在自己該在的位子上,秦翰林還在喝水,不過已經是坐在監視器後了,沖她指指舞台的位置。

  頭頂的太陽燈照得夏以桐有點恍惚。

  陸飲冰:「還不上去,發什麼愣?真中暑了?」陸飲冰把手指按在她胳膊彎內側,又收回來,「我現在也不能給你看一下,你暈不暈?」

  夏以桐失焦的目光落在她不停開合的嘴唇上。

  陸飲冰:「???」

  她推了一下夏以桐的肩膀,夏以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說什麼?」

  陸飲冰:「……」

  「說你是個傻子,開始了,還發呆等著被秦翰林罵吧。」陸飲冰坐到了屬於自己的角落席位里。

  夏以桐把外套脫了,遞給助理,走到宮殿中央、鏡頭中心。她裙琚如月華,步態柔美,三千青絲以髮帶束在腦後,頭插一根樣式簡單的紅玉簪,一縷青絲垂於胸前。粉黛薄施,兩頰若隱若現的紅緋更襯托出她容姿勝冰雪。

  場記打板:「《破雪》第二場一鏡一次,action!」

  劇組斥巨資請來的專業古典樂團開始奏樂,高山浩渺,響遏行雲。

  夏以桐跟著起舞。

  剛跳一段,秦翰林喊:「ng,沒感情,重來。」

  夏以桐調整呼吸,打板重來。

  秦翰林:「卡,ng,眼神不能飄。」

  「ng,別老盯著一個地方。」

  「ng……」

  「ng……」

  ……

  「ng,攝像休息,小夏你過來一下。」

  反覆的ng,讓夏以桐精神疲乏。一場戲ng了這麼多次,絕對是夏以桐進入演藝圈以來最多的一次了。本來秦翰林對演技要求就高,她還要一邊跳舞一邊達到他要的感覺,談何容易?

  秦翰林也知道自己苛刻,所以沒責備她,而是和顏悅色露出笑容,道:「來我給你重新說一遍戲。」

  夏以桐點頭,聽著。

  陸飲冰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

  秦翰林沉了沉語氣,問:「你是誰?」

  「陳輕。」

  「陳輕是誰?」

  「姑臧派來的奸細,」夏以桐補充道,「目前是。」

  「你的目的是什麼?」秦翰林繼續引導道。

  「勾引楚王,引起荊秀的注意。」

  「什麼樣的人能夠引起楚王和荊秀的注意?」秦翰林不驕不躁的,又露出那種慈父般的笑容,雖然笑得很像他在前面挖坑等人跳。

  「什麼樣的人?」夏以桐迷茫地陷入了思索。

  秦翰林:「是那種流於媚俗,看上去就有所圖的人嗎?一舉一動都寫著,我要勾引你的人嗎?」

  「不是。」夏以桐飛快地否認。

  「那是什麼?」

  腦海中一抹靈光迅速閃過,夏以桐抬起眼,肯定道:「是看上去拒人千里、不好親近的人,是高山冰雪難以企及,是激起他們征服欲的絕世美人,是和宮裡所有人都與眾不同的人!」

  陸飲冰嘴角微微揚起,勾勒出微笑的痕跡。♠🐳 ➅9sħ𝓤א.ᶜⓞ๓ 👻👤

  秦翰林道:「對,這就和現在那些霸總文是一樣一樣的,哎呀你這個人好清純好不造作和外面的妖艷賤貨好不一樣哦!不一樣,是最重要的。你要像汪曾祺說的梔子花那樣:『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夏以桐忍俊不禁道:「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跳,跳得酣暢淋漓,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愛看不看,愛封妃不封!」

  「對,男人都是賤種!越看不上他的越眼巴巴去追。」把自己一起罵進去的秦翰林搓手大笑,「就是這種感覺,記住這個感覺,去吧,去跳,勾死那些賤男人。但是張揚的感覺不能太過,稍微露一點鋒芒,收放自如。」

  「好的知道了。」

  秦翰林:「各就位。」

  「《破雪》第二場一鏡十六次,action!」場記打板完快步出鏡。

  鏡頭推到夏以桐臉上,一張青銅面具赫然蓋住了她的左半張臉,於是半張臉冰冷,半張臉妖冶。那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鏡頭前的人,如水一般,嵌著淡淡的灰色,清凌凌如山間雲霧。

  秦翰林屏住了呼吸,很好,感情到了。

  樂隊奏樂,仙音渺渺。

  夏以桐沒動,楚王手裡的酒樽停在了半空,抬眸看向殿前,似乎在奇怪這個美人為何舉止異常。陸飲冰拒絕了給她倒酒的侍女,自己拿起酒壺,倒了一杯,自始至終沒有抬頭。

  忽然,夏以桐動了,腳踝輕踢,「咚」一聲重響——

  緊接著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激越而出,在這樂聲中居然沒有被完全掩蓋住,執著地發出自己的聲音。她手臂如游蛇,腰肢如藤蔓,明明看上去輕佻無比的舞姿,在她那張面具和眼神的襯托下卻宛如仙人之姿,墨髮長披如瀑,傲世而立,令人不敢逼視。

  她的眼神也動了,鈴聲清越,她不帶任何感情地掃視過席下所有人,從楚王到王公大臣,從王公大臣到每一個皇子皇孫,別國使臣,再到姑臧的使臣。她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像看著虔誠的子民,好像她不是一個小小的進獻的舞女,而是一名神祇。

  她怎麼能這樣驕傲?她憑什麼這麼驕傲?

  所有人卻由衷地升起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她本該如此,於是甘願在她的目光里沉淪。

  陳輕的目光掃過一眾人等,落在了皇子席位最角落的地方。全場的人都在看她,只有那個人沒有。她知道那人……是誰。

  荊秀感覺到一道異樣的目光,她抬起頭,和命中的那個女人注視,溫文有禮地點了一下頭,好像在向她問好似的。

  她的眼裡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的迷戀和征服欲,乾淨透徹極了。

  陳輕看了她一會,慢慢對她笑了起來。

  似乎胸有成竹,似乎是玩味而饒有興致的,又似乎……是什麼呢?荊秀看不懂,只覺得這個女人很好看,宮裡的奶娘說:宮裡沒有單純的女人,越好看就越危險。

  這個人這麼好看,一定危險極了。她再遙望一眼席上已然沉醉的楚王,心裡湧起不安的感覺。

  秦翰林立刻揚手,一台機位鏡頭往後拉,陳輕看著荊秀,荊秀看著楚王,三個人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鏡頭定格在這裡。草蛇灰線,伏延千里。

  陳輕的視線在荊秀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陳輕是光腳站在一面大鼓上的,小腿勻稱筆直,腳背光潔如雪,十根腳趾根根分明,每一下跳動便有一聲悶響傳出。

  咚——咚——咚——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急,樂聲越來越激盪高亢,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樽,屏住呼吸,看著鼓面上的身披輕紗的美人急速旋轉,白紗飛舞,在殿中如同一道明亮的月光。鼓點扼住了眾人的心跳,他們呼吸加速,隨著陳輕的動作不斷睜大著眼睛。

  一道妖冶的艷紅色雲紋從陳輕雪白的腰間一閃而過,耳後面具的系帶悄然解開,陳輕墨發一甩,青銅面具從她的臉上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青光,噹啷落在鼓面上——

  鼓點、樂聲、鈴鐺聲隨之戛然而止。

  在座眾人心中一空,心臟都突兀地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疼意,那是刺激過後毫無徵兆的中止造成的。

  鏡頭推在夏以桐的背影上,長發繾綣,慢慢調轉一百八十度,定格到夏以桐的臉上。

  那面具掩蓋下的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秀眉淡雅,幽瞳如夜,長睫如扇,貌比芙蓉。更令人驚奇的是她左半張臉眼角畫著的那隻蠍子,蠍尾高掛,將她原本的丹鳳眼勾得更加奪人,蠍子張牙舞爪地趴在她的眼角,生動得要立刻鑽出來奪命。

  ——沒有比她再高傲再像神祇的妖精了。

  不知道是誰打翻了手裡的酒樽,「登楞」一聲,酒液傾瀉在桌面上。

  楚王回過神,撫掌大笑:「好,重賞!」

  他望向姑臧的使臣:「孤好久沒見過這麼特別的美人了,告訴你們的王,陳妃——孤收下了。來人,帶陳妃娘娘去玉秀宮!從今天起,那兒就是陳妃的住處了。」

  陳輕撿起面具,重新扣在臉上,跟著人出殿。

  經過的時候,荊秀聽見她身邊座位上幾個貴族子弟在小聲爭吵。

  「看見沒,美人方才是在看我。她又看我了。」

  「是在看我才是。」

  「看的是我,也不看看你們倆什麼德行……」

  荊秀給自己斟了盞酒,望著陳輕離開的背影,眸子沉了沉,慢慢飲下。

  美人都是禍害,這個是特別大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