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紅楓飯店。
這是一家在京城極富盛名的飯店,其最富盛名的便是,在這家飯店裡,可以吃到國宴上的頂級料理。
甚至飯店的後廚,都是比照國宴中不同菜系組來進行劃分。
一些國宴上,讓國外來賓讚不絕口的菜餚,在紅楓飯店裡幾乎都能夠品嘗到,而且幾乎是原汁原味。
飯店整體設計上,並不是那種傳統古韻,而是沿襲了近代的一些多元風格。
飯店內部各個包廂,是以不同國家的特色裝飾。
所以哪怕是不在飯店裡吃飯,光是在飯店裡拍照,飯店裡融入了世界各國特色的多元化裝飾,也真的是很吸引人的風景。
莊哲斌今天一大早便跑來紅楓飯店。
他今天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那便是要找這裡的副廚師長,石晉斌。
莊道忠沒有直接給石晉斌打電話,是因為石晉斌是個非常痴迷烹飪的人,如今已經快70的他,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會在後廚,帶著徒弟研究各種菜品。
所以很多時候,可能打電話未必能夠找得到他人。
而且莊道忠覺得有些話,電話里可能說的不夠清楚,所以就讓重孫莊哲斌專門來找他。
莊哲斌因為家裡的關係,在紅楓飯店後廚自然也是出入自如的。
剛剛踏入後廚中,莊哲斌專門負責菜系所在的廚房,立刻就聽到一個聲音。
「你們幾個一定要記住,做菜講究的是個功夫,這個功夫就是要在平時不斷的磨練自己,關鍵時刻才能保證不會發揮失常。」
聽到了聲音,莊哲斌知道,自己這位石爺爺,又在教徒弟呢。
不過沒等莊哲斌開口,石晉斌卻已經先開口:「小莊,你今天過來,是你太爺爺還是你爺爺讓你來的啊?」
莊哲斌聽到石晉斌的話,馬上笑著打招呼:「石爺爺早啊,您這整天泡在後廚,我太爺爺想找你都找不到,所以只能讓我跑一趟,不過您這也要適當休息啊。」
石晉斌將手上的活放下,讓徒弟們先幹著,洗了洗手,領著莊哲斌走出後廚。
出來後,石晉斌才認真問:「師叔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莊哲斌倒也沒有廢話,直接把這次他跟著太爺爺去了一趟淮城,見到的一些事情說給了石爺爺聽。
在說完整件事情後,莊哲斌認真說:「太爺爺的意思是,石爺爺您若是有時間去一趟淮城,一來是見見榮爺爺,二來也算是去做個見證。」
石晉斌神情嚴肅,沉聲說:「蘇瀾馨回來了,還把錦榮給氣得中風了?」
莊哲斌趕緊說:「榮爺爺也沒有怪馨奶奶的,而且也是榮爺爺的身體本身不太好了。」
石晉斌臉上已經浮現出怒色:「哼,當年不是蘇瀾馨拉著那些師兄們離開,你榮爺爺怎麼會失去參加國宴的機會?蘇記又怎麼會至今還是那麼個小館子?」
看到石爺爺動怒了,莊哲斌又說:「石爺爺,當年的事情你們老一輩自己去說,剛好這次我太爺爺在,聽說馨奶奶也找了您們的其他師兄一起作見證。」
石晉斌聞言冷笑著說:「那幾個忘恩負義的廢物,也有本事當什麼見證?」
這句話很刺耳,但莊哲斌從太爺爺和自己爺爺那裡知道一些當年蘇記分家的事情,倒也能理解石晉斌對那些離開蘇記師兄的記恨。
莊哲斌想了想問:「那,石爺爺您去嗎?」
石晉斌認真地回應:「去啊,為什麼不去?那幫廢物都能去當那個見證,我為什麼不能去?」
莊哲斌鬆了一口氣:「那行,地點您肯定知道的,時間就是六一兒童節當天。」
石晉斌有些奇怪:「為什麼會選在六一兒童節當天?」
莊哲斌愣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石爺爺,那個榮爺爺家的那個姑父,也就是現在蘇記的掌勺人,很疼自己的女兒,所以這場比試,是給他女兒過生日的。」
石晉斌先是一愣,接著就樂了起來:「哈哈哈,好,好,有意思了,錦榮家的外孫女,我都還沒見過,這次過去要見一見。」
接著,石晉斌又問莊哲斌:「小斌子,你那個姑父的手藝怎麼樣啊?是陳威對手嗎?」
莊哲斌首先是有些驚訝:「石爺爺,你怎麼知道會是陳爺爺跟姑父比?」
石晉斌笑著說:「我當然知道,因為蘇瀾馨那邊,也就只有陳威能有資格比,蘇瀾馨的那個兒子壓根不會做飯,還有蘇瀾馨那個關門女徒弟,花拳繡腿而已。」
莊哲斌接著便把自己太爺爺對馮一帆的評價給石晉斌說了一遍。
石晉斌聽了有些驚訝:「哦?師叔竟然對錦榮家的女婿評價這麼高的嗎?」
莊哲斌點頭:「對啊,石爺爺我也進過蘇記廚房,那位姑父確實很厲害,無論是刀工還是火工,都掌握的非常嫻熟,而且做菜非常的沉穩老練。」
說到這,莊哲斌思考著說:「看他做菜,感覺像是在面對一位廚藝大師,很享受。」
石晉斌聽莊哲斌這麼說,心中對馮一帆充滿好奇,但表面上也只是淡然點點頭。
畢竟他還沒有見到真人,也沒有親眼所見,所以對莊哲斌所說,還是抱有著一點點保守的態度。
「行了,小斌子你先回去吧,早上還有課吧?別耽誤了上學,被你爸知道了,肯定又要揍你小子,我知道時間了,這邊安排一下,我過去跟師叔匯合。」
莊哲斌聽說上課,也是一陣頭大,他是個好動的人,本來還想這次能跟石晉斌一起去的。
結果被自己父親給抓住,勒令他不許去,必須要好好上學。
莊哲斌無奈,只能是跟石晉斌告別,離開紅楓飯店,回家去拿書包趕著去上學。
石晉斌回到後廚,心裡還在嘀咕著:錦榮的女婿,真的會有那麼大本事嗎?這麼多年不見了,也不知道錦榮現在怎麼樣了?
想到這裡,石晉斌其實心裡對蘇錦榮那個師弟有著深深愧疚。
他原本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廚子,後來也是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蘇記的存在,就辭了職跑去蘇記求學。
雖然石晉斌在蘇記學徒中排在末尾,但實際上他去蘇記學廚年紀已經不小。
當時在蘇記十個徒弟中,除了大師兄陳威之外,就是石晉斌的年紀最大。
不過按照拜師的先後順序,石晉斌依舊是被排在了第十位上。
而石晉斌和陳威有所不同,陳威雖然拜師的時候年紀大,但陳威拜師前已經接受過系統的訓練,所以很多基本功陳威很紮實。
石晉斌原本是一個小廚子,屬於自學的野路子,很多基本功完全不行。
再加上年紀又比較大,所以他學習起來實際上相當費勁。
所以那時候,在蘇記的十大弟子中,石晉斌算是最不起眼,廚藝上也完全比不了其他師兄弟。
不過蘇老爺子並沒有介意,依舊還是一視同仁,非常認真教導每個弟子的。
所以石晉斌在師父的手下,算是非常刻苦的那個。
後來發生了分家事件,石晉斌自然是不願意跟著蘇瀾馨離開,選擇了留下蘇記。
那時候,師父的身體已經不太好,後來就是石晉斌和蘇錦榮兩個人掌勺,也算是支撐起了蘇記。
再後來師父去世了,很多師父生前的好友都專門到蘇記弔唁,這其中就有莊道忠老爺子。
莊老爺子在弔唁後,向蘇錦榮發出邀請,讓他跟著莊老爺子北上。
但是蘇錦榮放棄了北上機會,反倒是把北上的機會,給了石晉斌和當時留在蘇記的另一個師兄。
這也成就了如今的石晉斌。
而另一位師兄,也算是和石晉斌關係很近,只可惜那位如今已經去世了。
如今回想起來,這麼多年時間過去,師兄弟們都已經年紀不小。
年紀最大的陳威和石晉斌兩人,更是已經接近70的人。
再去回想當年的一些恩恩怨怨,石晉斌也是不禁搖頭嘆息:「何苦來哉?不過就是當年的那麼一口氣罷了。」
確實只是為了爭一口氣,結果這件事情就這麼延續了四十多年。
後廚里,石晉斌的徒弟們,看到師父從外面回來,一言不發地愣在那裡,一個個都感到有些奇怪。
良久,還是大徒弟開口問:「師父,您怎麼了?沒事吧?」
石晉斌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大徒弟,然後正色說:「康晨,師父要請假大概兩到三周的時間,這段時間裡,你來負責後廚。」
大徒弟有些驚訝:「師父?您要請假?」
石晉斌點頭:「對,師父要出門一趟,你記住了,給我帶好師兄弟們,後廚我交給你們了,要是鬧出了什麼亂子,回來了,我可饒不了你。」
大弟子康晨趕緊說:「師父您放心,我和師弟們肯定把後廚給您守好。」
石晉斌點點頭,目光掃過了自己的這一班徒弟。
突然他開口說:「師父年紀大了,其實也應該把位置讓出來,康晨你也是跟著師父參與過國宴的,以後這後廚,你要扛起來了,明白嗎?」
康晨有點懵,本來以為師父是離開一段時間,可能是去散散心之類。
可是現在聽師父這話里的意思,怎麼感覺有一點想要退休了呢?
儘管石晉斌早就過了退休年紀,但是紅楓飯店仍舊是高薪把他給返聘回來,原因就是他的手藝在那,可能因為年紀大,一些刀工不太行,但是有他在,飯店的牌面就在了。
現在石晉斌突然說,讓大徒弟扛起後廚,這明顯是有了退意啊。
康晨和師弟們趕緊說:「師父,您別走啊。」
石晉斌看到一班徒弟們的樣子,立刻正色說:「都幹什麼?你們一個個的,好幾個都參與過了國宴,還在這裡跟師父矯情嗎?」
聽到這麼一句話,徒弟們也都是瞬間就肅然起敬。
石晉斌繼續說:「你們要記住,後廚是你們的站場,你們要對得起自己這身衣服,對得起你們國宴廚師的名聲。」
徒弟們聽完了這番話,一個個也都是認真了起來。
石晉斌最後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師父不可能帶你們一輩子,你們也該要自己肩負起這份擔子,明白嗎?」
徒弟們此時異口同聲應道:「明白了師父。」
石晉斌將自己的帽子取下來,走上前給大弟子康晨戴好,拍拍大徒弟肩頭:「好了,康晨以後要多負點責,後廚師父就交給你們了。」
康晨也是個已經四十多歲的人,此時見到這一幕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最終,康晨還是認真說:「師父放心,我肯定不能給您丟份。」
石晉斌滿意地點頭,跟徒弟們一個個告別後,他轉身走出了後廚。
找到了飯店的經理,石晉斌也就直截了當,告訴經理他要退下去,要把機會更多留給年輕人。
經理和石晉斌也很熟悉,知道這位老爺子的脾氣,只是沒有想到老爺子會突然要退。
石晉斌不給經理勸說的機會:「不用多說了,我已經決定,我那邊呢,我私心了,推薦我大徒弟康晨,你們也可以商量一下,換別人也可以,但我那些徒弟還請給留口飯吃。」
經理馬上說:「石老,您這說的什麼話?我們紅楓飯店怎麼可能會換人呢?您放心,就按照您說的,讓康晨師傅負責,接替您的位置,您什麼時候想要回來看看,隨時歡迎。」
石晉斌點頭說:「行,那我就先走了,還要回去收拾東西,然後要出門,至於退休手續方面,等我回來再辦吧。」
經理自然也是馬上答應:「都按照您老說的辦,我們等您回來再給您辦理隱退。」
告別了經理,石晉斌沒有再跟後廚其他人接觸,一個人離開紅楓飯店。
石晉斌離去後,經理也是趕緊就通知了老闆,以及股東們,還有就是通知了一下紅楓飯店如今的總廚。
這件事情很突然,有點出乎所有人意料。
但是大家也都能夠理解,畢竟石晉斌確實年事已高,萌生退休意思也可以理解。
離開飯店,石晉斌坐公共汽車回到自己家。
進門,走到去世多年老伴的相片前:「老伴啊,我要回蘇記了,你不是常問我,為什麼不回去看看?這次我要回去了,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