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看了過去,視線如刀,破開黑夜落至一人身上:「你為何在此?」
結界之外兩道黑影逕自離開朝一方掠去,與周遭的夜色融為一體。
忽然,無盡的墨色之中乍現兩點明亮的辰星,眨眼又轉瞬即逝,而自明滅間隱隱有黑色的齏粉浮空。
結界外的黑衣人忽然停手靜立一旁,既不有所動作也不出聲,猶如死屍一般。
寂靜片刻,一道明艷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我為一人而來」
柏溪目色定定:「非妖?」
「為人」蘇清絕道:「我所找之人恰在結界之中」
「唉」一聲嘆息響起,接著一道火焰亮起,照亮方寸之地,幾人便見一模樣俊朗的男子撫著額首,面上一副無奈的神情:「我與姑娘並不認識,何故找我?」
「有事」
男子指間一頓:「何事?」
「要事」
寥寥兩字,無意多說,男子攤手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你我先合力破了結界?」
他的話正合了三方的用意,方才敵我不明,如今知曉來人身份,既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正有此意」
話音一落,靜立的身影齊動。
黑衣人見狀身形輕似細葉卻又有驟雨疾馳之勢攻向四人。
被幾方圍困,一人一妖出手狠戾,招招朝死穴攻去,但因光線微弱,目不及寸,偶有誤傷之時,柏溪避開一劍,怒道:「你與他們是一夥的罷」
男子忙轉劍峰,一面刺向另一人影,一面道:「我人族夜裡不能視物,你擔待一些嘛」
「並非所有妖都能夜裡視物」柏溪冷聲道:「人與妖所煉之靈氣皆有跡可循,且各有其不同,你靜心觀之」
男子卻是不滿:「人非妖,我怎比得過你們得天獨厚?」
「分開破之」柏溪不想與他廢話,冷冷丟下一句,劍勢緊逼一人,漸漸離他遠了。
而最為年幼的柏靈周遭圍攻人數眾多,似乎是想將她一舉拿下,不過雖是小丫頭的模樣,但身形遊刃有餘,比之一眾人要更勝一籌,不一會兒,黑衣人似乎察覺出來轉而朝柏溪一同襲去。
柏靈瞳孔一顫,指間結印,那矮小的身影忽然自原地消失,復又逕自出現在柏溪身後替她攔下一劍。
柏溪長劍一掃,左掌落在她的頭頂:「靈兒,死生一念,莫要心慈手軟」
柏靈抬頭看她,明澈的眼底有些慌亂。
「無妨,阿姐在」
這安撫之言有定心之效拂去柏靈略顯不安的神色,她鬆開禁錮的長劍,右手靈氣化刃徑直沒入攻過來的兩人身體。
氣門受制,黑衣人身體僵硬動彈不得,柏靈五指隔空一收,凝結在兩人氣海的靈氣頓時化作萬柄細刃襲向四周。
其勢快如急雨,那兩具身體忽如松泥軟沙堆成一般,頃刻之間散作一捧黑色的齏粉。
柏靈拂袖震退襲來的三人:「阿姐,人死後會化成土?」
男子見狀,長劍一絞,飛身避開齏粉:「這似乎是屍灰,不妙,此乃御屍鬼術,屍灰遇水生毒,快設結界」
方過時雨,四周潮濕陰寒,霧氣及於空,二者相合避無可避,而周遭又一片黑暗之景,很難讓人發覺屍灰所在。
柏溪當即布下結界:「方才她斬殺那兩人時屍灰就已經散在了結界裡,而今經一番打鬥更是不妙,這毒有何異常?」
男子一手執劍以結界抵擋黑衣人的攻勢,一手掌燈將黑衣人打量一番,適才道:「御屍鬼術,死者為屍鬼不具五識,無法言語,這布結界的人既未入內,若想控其身體需為屍鬼開以天眼,你們且猜猜是哪一個?」
「這等險境誰有閒心與你作鬧?」柏溪不耐道:「你快說此毒有何徵兆?」
「你這妖真是無趣」男子輕曬:「此毒腐蝕血肉筋骨,你且看看周身有無潰爛的地方」
人族的術法竟是如此惡毒,柏溪暗自咒罵一聲,忙垂了首:「靈兒」
「坎位」
久在一旁迎敵的蘇清絕忽而出言打斷幾人交談,她似有幾重身影加身,身形飄忽不定,其蹤跡難察,幾人只見三道青光掠影襲至柏溪布下的結界前。
劍勢很快,黑衣人卻未躲閃,以身迎劍,鋒利的劍刃逕自刺進了他的胸膛,而他竟無知無覺一般抬手握上劍身阻了劍峰。
劍身受制,又有兩道黑影襲來,蘇清絕側身避過一擊,手中長劍攜劈山斷水之勢斜斬而下,繼而長劍迴旋,斬落另一人的長劍,左掌化爪,破腹取珠,其時機精準,招式一氣呵成,不帶絲毫停滯。
借著結界的螢光這狠辣的一幕恰落入了柏溪和柏靈的眼裡。
劈開人身,刨腹取珠,這等血腥殘暴的手法猶如妖族未開化的野獸,若非親眼所見很難讓人相信是仙門中人所為。
兀自心驚間,柏靈忽見方才抽身避開的人復又朝她襲來忙出言提醒:「小心!」
蘇清絕眼尾快速一瞥,劍勢之快,避之不及,劍尖穿身而過直抵柏靈眼前!
柏靈明澈的雙眸微微一顫,不及眨眼,只見身後青影忽現,一柄長劍悄無聲息得抵上黑衣人的脖頸,而眼前被長劍穿身之人突然化成一縷輕煙逕自沒入蘇清絕的身體。
天衍萬象之術,自大荒宗蘇清絕掛名雲台之上柏靈便好奇她的功法,後聽師尊提及才知是天衍宗的無上絕學,但世間能修習的人除了所創功法的人外便只有眼前之人,而至大成者,以無象而衍萬象,此為功法精妙所在。
仙門妖宗所修靈珠妖丹是為內修,外修輔以心經,功法,禦敵之術,兩者相輔相成。
自雲台之上,她的功法天賦即便是得天獨厚的妖都為之驚嘆不已,想起師尊叮囑,柏靈凝神間正對上一雙幽深沉靜的眸,她身形一側,避到柏溪身後。
蘇清絕不過無意一瞥不想卻是驚著一妖,她別開目光:「你是何人?何故抓這兩隻妖?」
「誒,竟問我為誰?你不曾聽過我屍鬼仙的大名?」一道嬌嗔自黑衣人身上傳來,頓時周身陰冷寒涼之氣直逼身後之人。
蘇清絕未曾聽過此等人物,話鋒一轉,道:「御屍鬼術為邪佞之術,數百年前曾被盡數滅之,你從何得來?」
「自是機遇啦」女子嬌笑一聲,道:「我見你功法詭異,出手狠辣不似仙門中人,不若來我門下如何?」
「是何門派?」
女子聲音一低,生出幾分魅惑之意:「你若雙手奉上他們的靈珠妖丹我便告訴你」
「她又不蠢,你何須多言?」
一直冷眼旁觀的柏溪忽然插言,話里透著的幾分嫌惡之意惹來女子低低一笑:「這般不領情你可是瞧見了?我也是為姜瑾琅而來,你不若與我聯手如何?」
柏溪本就不慣那人,忽聽禍端因她而起,面上慍色驟顯:「我與姜瑾琅並無關係,你何故追殺?」
「誒,你自是與她無關了」女子明媚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動聽:「你呀,可是飼餌哦」
柏溪聲音微沉:「此話何意?」
「可是與諦江有關?」男子突然插言,頓時引起兩妖注目,他卻未看一眼,只盯著黑衣人道:「諦江失蹤是你所為?」
「說來那隻好看的妖是叫這個名兒,唉,真是不聽話呢,可惜一副好……」
「他身在何處?」
柏溪出言打斷她的話音,一雙秀目殺氣騰騰。
「想知道?」黑衣人微微低首:「我帶你去見他可好?」
黑衣蒙面,不見容貌,更不見其中真意,柏溪看了片刻,道:「人族與妖族已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抓他?」
「我家主上為一物找他,誰知他死也不交出來,這不我才找上姜瑾琅嘛,不過今日見你倒不必費心思找她了」
世間之情有骨肉之情,舔犢之情,愛慕之情,同門之情諸如此類,以命要挾該天打雷劈才是,柏溪聲音微冷:「何物?」
黑衣人微一搖頭,鋒利的劍刃劃破頸間的皮肉,一縷黑氣自傷口溢出,他似是不覺,悠悠道:「等你見了,問他可好?」
柏溪看他兩眼,忽然道:「你在等什麼?」
「嗯?」
這話問得不明所以,那人面容一揚。
蘇清絕抬眼一瞥,一掌震碎身前之人的靈珠,那黑衣人驟然潰散成塵浮於半空。
不待動作,突然自眼前閃過一道微光,她方一凝神,霎時間爆裂與轟鳴聲吞噬整個結界。
與此同時,結界之外響起一道嬌艷的聲音:「哎呀,怎麼突然動手了?屍灰遇水生毒,遇火自爆,我可未來得及告知他們呢」
茫茫雨夜之中立了兩道身影,天色朦朧,只見一人身形玲瓏有致,一人身形高大挺拔,兩人之間正懸著一塊黑色的玉盤,玉盤之下是一片漆黑之景。
男子似是不滿,詰問道:「此行是為活捉而非斬殺,你殺了他們如何誘敵?」
被詰問之人卻並不在意:「主上說了魚餌是姜瑾琅而非旁人」
「姜瑾琅足不出府如何捉?」男子不悅道:「這兩隻妖亦可為餌」
女子嬌嗔一聲,道:「結界之中並非只困住了兩隻妖還有跟在身後的姜氏人,那些低等的屍鬼原本不是對手,誰會料到他們自己作死呢?哎呀,你別臭著一張臉,既有姜氏人跟著,他若久未歸府,姜氏定會派人來尋,這不就有時機了?」
男子似乎不願多言,只丟下一句:「去姜府」便飛身離開。
「真是不知趣」女子低嘆一句,抬手接過玉盤,如墨的黑忽而消失,顯露出一片斷壁殘垣之景。
屍鬼十數,屍灰散於結界各處,一經引燃其威力無窮,結界亦無法抵擋。
她瞥了眼下方,收起玉盤御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