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劍靈了卻一樁心事,不過晌午時分,天公不作美,沉沉的雲海遮天蔽日,煙雨朦朧,將落霞峰攏在一片蒸騰的雲澤里,遠遠瞧去只見與天相接處半邊灰濛半邊白茫。
蘇清絕來到落霞峰的時候,峰上已經有妖修侯在那裡,只是比昨日來的少了很多,且不見面熟之人,直到對戰開始時才出現幾張熟悉的面孔。
姚祟遠遠瞧見她大為驚異:「你這修為又上去了?」
蘇清絕搖頭,道:「恢復了一些,不及大梵天境。」
「瞧著不像,」姚祟將人打量一番道:「可有把握?」
蘇清絕如實道:「保一條命吧。」
姚祟嘆口氣:「見機行事。」
兩人閒話幾句,未幾,雲台開啟,如往常一般,白光之後,蘇清絕便瞧見了與她切磋的修士,今次倒是運氣不錯,排上了道尊閣的弟子息持。
雙方見了禮,蘇清絕執劍而立,看向息持,他手裡亦是一把烏金長劍。
昨日戰了兩場,疲乏的是心神,今日終於可以酣暢淋漓的比試一番。
蘇清絕手中的靈劍似是覺察到劍主的戰意,劍身亦跟著鳴顫起來。
隨即一道赤紅的殘影直刺過去,攜著凜冽的劍氣一同襲向息持。
息持的修為在她之上,其出劍速度之快,目不能及。
那烏金的長劍自左側劈,化去劍勢,隨即右腳掃出,直擊她的左腿。
蘇清絕身形後仰,左腿微弓,以右腳為支點,身子向右微移,避開那一腳,隨即身形暴起,右手挽劍自上而下朝人劈去。
息持右手一翻,長劍逕自橫掃過去,森冷的劍氣迎面而來。
蘇清絕體內氣海運轉,皆匯於劍身,兩劍相碰,發出一聲錚鳴,她的身子頓時被彈開,息持足下生風,帶劍朝人逼去。
蘇清絕退後幾丈,驟然收勢,只見長劍已近在咫尺,見此身形一動,消失在原地。
一刺落空,息持皺了眉,身形停滯一瞬,驟然側翻向右側避開,而那把赤紅的劍突然出現,見一擊未中,蘇清絕劍鋒微轉,又直劈來人。
息持身形如影,迎身橫劈,輕而易舉的化去了攻勢,繼而朝她攻去,攻勢比之方才又快了不少。
蘇清絕節節後退,而息持只攻不守,劍身與他身形一般,化作白光劍影,快如疾風,步步緊逼,兩把劍你來我往,不久她的袖間衣擺被劍氣劃開幾道破口。
蘇清絕面色沉沉,息持長劍所攜力道之剛勁,每一次正面迎擊,她執劍的手臂都會被震的發麻,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強自接了一劍,右腿踢出,息持左臂成肘擋下她的攻勢,繼而長劍一轉,斜劈過來,蘇清絕右腳借力,身形逕自朝後退去。
一劍落空,息持逕自代劍橫掃。
一股讓人心悸的劍氣猶如實質一般攜颶風橫掃過來,直逼不遠處的蘇清絕。
她瞳孔微縮,呼吸一滯,體內靈氣驟然極速流轉,在劍氣掃來之時,身影突然消失,隨即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響,其身後的巨石被劈裂開來,繼而又是一聲,劍氣將巨石擊穿直劈石後的山嵐。
兩道劍氣一前一後,讓人始料不及。
蘇清絕沉了目色,避開四落的石塊,將劍橫在身前,靈珠一顫,氣海激盪,全身靈氣驟然一滯,隨即身似流火,向息持襲去。
息持一劍斬出,徑直斬向那抹紅影,劍氣如刃,瞬間穿身而過,將周遭的空氣與地面劈開一道裂口。
他長劍微收,正欲去看,突然手腕一轉,長劍勾起一道圓形的劍弧,擋下刺過來的長劍,而本該斃命之人卻出現在眼前。
但更令人驚異的,他的身後又見一劍襲來,息持移形換步,白衣翻飛,擦劍而過。
蘇清絕並未留有停頓的餘地,一擊不中,帶劍直逼過去。
息持長劍橫身,攔下一劍,然劍上力道未消,又有一劍自上襲來。
他借力後閃,想要看清來勢,不想此人攻勢迅猛,讓人應接不暇,莫名生出一種以一敵二的錯覺。
他神情一凜,身子擦劍而過,左手化爪,襲上來人,蘇清絕肩膀受制,身形猛然一頓,繼而躬身迴轉,以臂擋之。
這方近身肉搏,只見身側赤光一閃,又有一人執劍劈來,兩方赤手空拳,打得難捨難分,倒叫這一劍鑽了空子,傷了他的手臂。
這架打得有些憋屈,息持體內靈氣驟然一震,將二人震了開來,隨即長劍一轉,劍氣以彼身為軸向周圍襲去,頓時無數雷光朝四面八方襲去,空氣炸裂,罡風四起,所過之處轟響連綿,只見山石崩裂,黃土滿天。
這招式與丹塵的朱弦三嘆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其範圍之廣,蘇清絕竟找不到分毫安全之地,只得在那要命的一擊落下之時棄了比試,便見一道屏障突然出現,兩兩相撞,激起千層漣漪。
息持的劍剛勁霸道,每一招都要用比之更強的力道去壓制,一場比試下來,蘇清絕體內靈氣幾乎耗盡,連提劍的手都不受控制的抖起來。
她甩了甩手,出了雲台便見光幕上的名字暗了下去。
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下了雲台,頓時冰涼的雨水從頭上淋了下來。
因著下雨的原由,雲台下觀戰的修士不多,蘇清絕未瞧見姚祟,便自乾坤袋裡取出把傘撐上,視線落在光幕之上。
不想息持自雲台出來後走了過來,道:「小梵天境?」
蘇清絕微微點頭。
方才比試,雙方修為如何一目了然。
息持一向面無表情的面上露出抹複雜神情,看了兩眼,逕自轉身離去。
「方才你在笑什麼?」
突然一道低低的聲音自身側響起,蘇清絕側首垂眸,便見柏靈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身旁。
她未布結界,細雨落在眉眼與發梢,顯得人愈發楚楚可憐。
蘇清絕微移紙傘:「自是因歡喜。」
「人輸了會歡喜?」柏靈抬眸看著上方的紙傘。
輸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此次於蘇清絕卻沒有性命之憂,她如是道:「不關乎生死,活著便是幸事。」
切磋而已,怎會言及生死?
都道是人性複雜,果然如是,柏靈視線自傘上離開:「師兄下山了。」
柏靈的同門眾多,譬如姚祟,諦江,禹疆,蘇清絕一時不知說的是誰,便道:「何人?」
「諦江師兄。」柏靈話音一停,見她面上不見異色,也未出言詢問,不由疑惑:「你不擔心?」
諦江下山怕是與昨日交談之事有關,他既心悅姜瑾琅,聽聞此事後自會有所動作,蘇清絕並未驚訝,而柏靈提起此事,怕是因一些流言蜚語:「我與他並無干係,為何擔心?」
她神色平靜淡漠,與昨日著急尋師兄的人判若兩人,柏靈不禁有些迷茫:「當真?」
蘇清絕點頭道:「我與他曾切磋過一次,今次來不過是想再次切磋。」
柏靈還想追問,見蘅疏下了雲台正朝二人走來,她只得止了話頭喚了一聲:「師姐。」
蘅疏方一出來便見那一人一妖立於傘下不似旁人一般撐了結界,正心下奇怪兩人怎會站在一起時,忽聞柏靈的聲音,她走過去道:「在等柏溪?」
柏靈點了點頭。
蘅疏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對蘇清絕道:「你在此,倒不用我去尋你了。」
尋她?蘇清絕疑道:「尋我有事?」
蘅疏遞給她一塊玉牌:「師尊讓我交於你,攜此牌可在宗內自由走動。」
蘇清絕心下驚訝,方才向姚祟打聽過,自己因身處道尊閣的緣故,所需閣中的玉牌才能在宗內行走,不想不待向蘅疏開口她就已備好送上門來,莫不是這閣主當真是要收下那隻劍靈?
想至此,她幾不可察的皺了眉頭,抬手接過玉牌:「閣主可有囑咐?」
「不曾」蘅疏笑道:「聽聞閣主救下的童子是你阿弟?」
蘇清絕不動聲色得點了點頭:「我帶他去找些吃的。」
「去外門即可,不過,」蘅疏眨了下眼:「外門弟子尚未全然化形,看好你家小阿弟呦。」
蘇清絕點頭應聲,施禮離開。
紙傘不在,蘅疏將柏靈拉至身邊:「小心著涼。」
柏靈似乎並不喜歡被結界束縛,她的小手貼在結界上,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影小聲道:「師姐,人當真可怕?」
蘅疏聞言看向雲台之上:「靈兒覺得我們妖族可有善惡之分?」
柏靈抬眼看她:「師姐是說人也有善惡之分?」
「不錯」蘅疏垂眸道:「不經世事便如隔霧看花事事看不真切,靈兒不妨走出來親自看一看。」
柏靈轉首看向雲台之上:「阿姐不喜人族。」
「無妨」蘅疏摸摸她的發:「靈兒心下如何想才是最為重要的。」
柏靈卻是未言,蘅疏心下一嘆,靜立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