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人誠不欺我

  方一踏入,蘇清絕的名字出現在半空之中,名後有線牽引連著另外一個名字——丹塵,繼而光景變化,四周的人影消散,只留交手二人獨立雲台之上。

  空間開物之術將雲台分成眾多獨立的小空間,且與世隔絕,互不相擾,身處其中,除了對手之外,不見它物,而台外之人卻能觀其戰況,不得不說很是便宜。

  與蘇清絕交手的是位女修,聽名字似出自煉丹閣。

  丹閣的弟子長於煉丹,而煉丹的火需用自身靈力燃之控之,不論它物,只論靈氣的精純與熟煉,其他四閣沒有比得過的,但因煉丹需常年閉關,對於殺伐決戰之事尚有不及,所以很少有丹閣的弟子來雲台。

  蘇清絕心下有了比較,抬手施禮。

  一人一妖見了禮,丹塵指尖靈光一閃,手中便多了一把月琴,月琴身圓而琴頸短,色呈翠玉,列有朱弦,細看有遺光流淌。

  琴者,中虛外實,天地象也;盤圓柄直,陰陽敘也;柱石四弦,靈華擷也。

  梵音閣,以樂器制敵,需輔琴曲,雖不見兵刃,但其音律曲調皆暗藏殺機。

  果然不可妄自定論,古人誠不欺我。

  蘇清絕執劍而立,與她兩兩相望。

  丹塵將琴斜抱於胸前,左手持琴按弦,右手起指掃弦,琴弦狂顫,靈氣激揚,其勢如破竹,摧城掠地,自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琴聲起音高亢,殺伐之氣撲面而來,這一出手便是殺機,是要速戰速決。

  蘇清絕氣海激盪,執劍迎了上去,身姿掠影,劍如流火,這一刺,亦是用了八分的氣力。

  以樂器為兵器者,適合遠攻而非近戰,蘇清絕速度已是極快,但在刺來的那一刻,丹塵身形如魅,翩然於空,指尖未亂,音律不絕於縷,其琴聲愈發鏗鏹頓挫,攜著威壓襲向來人,其勢洶湧,捲起無數氣浪。

  蘇清絕執劍立擋,身姿輕靈,青衣隨風獵獵作響。

  見她尚能抵擋,丹塵指端橫掃,自指尖傾瀉而出的曲調音律化成無數音刃,快如奔雷,盡數朝那青影襲去。

  音刃無形無色,近身時只激起一道轉瞬即逝的氣浪波動,待常人察覺之時音刃早已近身,這便需要極強敏銳力和靈活變通力才能應對。

  一邊要耗費靈力抵擋琴音迷神惑智,一邊要分出靈識去察覺那微弱的變化,感受音刃的軌跡,勞其神,乏其體,將對方置於雙重險地,一旦一方勢弱便是滿盤皆輸,這正是樂器的精髓所在。

  且妖尚能御空於無物,安步自如,而人卻不行,所以場中一妖舉重若輕,飄然如仙,一人身影如飛,執劍四竄,頗顯狼狽之姿。

  場外有不少妖修駐足,不論其他,單就蘇清絕是人的身份,便吸引來了不少目光。

  五閣弟子對戰的次數數不勝數,榜上名數順序早已定格,若說有變動也僅僅是鄰近名次的變化,排名靠前的大多出自道尊閣,偶爾有其他四閣的弟子橫插其中,所以每日來掛名的沒有多少,像今日滿額的現象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向不對盤的五閣,因有名數限制,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今日掛名的都是一閣之內修為上乘的弟子,而無事者皆聚在台下,群狼環伺,羊入虎口,其命由天吶。

  若說群妖之中惦記蘇清絕的身家性命的也就只有一個姚祟了,他開口問道:「柏靈小師妹可是看出什麼?」

  柏靈修行不過七載,但修為已是羽化巔峰,乃大荒宗千年難遇的奇才,宗門上下對她寄予厚望,然因性子怯懦,素來不太上雲台。

  她極快的看了旁邊的姚祟一眼,小聲道:「丹塵所奏為破陣曲,曲調高昂不竭,不見起承轉合,無喘息餘地,乃招招殺機,至使音律迷其神,音刃殺其身,這是一場持久戰,氣竭者敗。」

  台上蘇清絕要應對自四面八方襲來的氣刃,還要壓制琴音入靈台,已是分身乏術。

  姚祟道:「丹塵勢在速戰速決,以修為境界緊緊相逼,但靈氣畢竟有限,可一而不可再,若她撐過去,便能轉海回天。」

  柏靈道:「一步之差,千里之遙,兩人境界不同,師兄怎能認定她能撐過去呢?」

  姚祟側首看她,笑道:「聚靈陣。」

  柏靈雙目微睜,看了光幕一眼,搖頭道:「她自顧無暇,何來時間畫陣法?」

  姚祟嘿嘿一笑,道:「不如打個賭,若她贏啦,你幫師兄修復群山法陣,若她輸了,師兄帶你去山下,如何?」

  柏靈又看了眼場內的情形,見蘇清絕的身姿已有遲緩,點頭道:「一言為定,師兄不許騙人。」

  修復陣法是個耗力的活計,柏靈羽化巔峰的修為做這些綽綽有餘,姚祟頓覺前路坦蕩,雙眼一眯:「不要說於柏溪哦。」

  柏靈想起自家阿姐,忙點頭:「不說的。」

  姚祟一笑,抬頭朝光幕看去,光幕之上,交戰的有二十五場,但眾多目光卻投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隔行如隔山,姚祟是布陣閣的弟子自然對陣法研習頗深。

  起初見她狼狽四竄也覺此人自顧不暇,逐漸顯出頹勢,然而看了良久才發現那台上四竄的青影以靈劍為媒,將猶如實質的音刃借力打力,在本是平滑的檯面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而這些痕跡看著雜亂無章,但就是在這雜亂無序的痕跡之下,陣法逐漸形成,不提那對靈氣的掌控力,單說這份心性與耐性,就非常人所及。

  朱弦三嘆,百鳥喧啾,萬馬馳騁,每一道音刃都似攜了千斤之力。

  破陣曲是殺伐之曲,每一彈指皆含殺機,丹塵所消耗的靈氣不比蘇清絕少,但她未曾想過此人不過大梵天境修為,卻能堅持如此長久。

  她目色微凝,左手推、拉、揉、移,右手彈、撥、掃弦,指端千變萬化,曲調也驟然一變,似昂霄聳壑,遏山裂石。

  朱弦三嘆,一嘆生,一嘆死,一嘆滅,破陣曲終,萬物伏誅。

  數道音刃在蘇清絕周身炸響,頓時山搖地晃,爆起無數落土飛岩,遮天蔽日,掩了雲台上的光幕,台下的嶢祟身子一震。

  音刃爆炸只是一瞬間,蘇清絕根本沒有時間去聚靈陣里恢復靈氣。

  柏靈看了眼一片霧蒙蒙的光幕,目露期待:「師兄,我們何時下山?」

  姚祟顧不上回答,只道壞了,司央可是托他照顧這個小師妹的,這第一天便出了事,那斯出來怕不是要反了天了。

  台上風霧肆虐,目不及寸,丹塵只得落下一抹靈識,待探到對方的靈氣消失,她停在半空之中,右手覆在琴弦上,但僅僅只停留了須臾,驟然起手反推。

  然電光火石之間,一玉手化爪,自雲霧中乍現,力拔琴弦,靈氣化刃,琴弦頓時如弓弦,攜箭刃三千,一併齊發,朝丹塵襲去。

  兩人離得及近,即便丹塵為妖能御空而行,但這一招,且快且准且狠,根本沒留反應的空隙,避無可避,一絲懼意自心底油然而生,一時竟忘記逃生的本能,身形僵在了原地。

  她雙目圓睜,瞳孔劇顫,那箭刃便在眼裡無限放大。

  生死之間一股大力將她的身子彈開,隨即一道轟響,激起塵土四散,台面龜裂,丹塵也脫力跌落在地。

  一人御劍而下,赤光一閃,一柄劍身通紅如血玉的長劍便指在了她身前。

  相比于丹塵的衣衫未損,髮絲未亂,容光攝人,蘇清絕卻沒有好到哪裡去。

  方才的琴音昂霄聳壑,遏山裂石,直擊靈台,她直覺此招不簡單,便以天衍萬象之術將靈氣盡數抽空沒入靈體,自己飛身避開。

  然而音刃的爆裂讓人始料未及,雖跑的快,但仍是被餘波波及,導致飛沙泥土蓋了一身。

  而後聚靈陣起,身體的靈氣一枯一盈間,經脈筋骨,五臟六腑盡數叫囂,若是方才猶豫分毫,自己必將血肉橫飛,屍骨無存。

  蘇清絕咽下血腥,面色慘白如紙,但目色卻沉沉如幽冥:「道友可要繼續?」

  丹塵順著長劍看去,只見那人一身狼狽,卻脊骨不折,腰身不彎,似有遠山在懷,巍峨不動。

  丹塵搖了搖頭:「在下技不如人。」

  話語方落,周身光景一轉,一人一妖便落在了雲台之上。

  光幕之上與蘇清絕相連的名字已經消失,台下眾妖修雖未看清最後局勢,但誰輸誰贏不言而喻,自一人一妖出來,台下便私語聲不絕。

  丹塵看了一眼見蘇清絕要走,動了動唇,最終未問出口。

  方才音刃爆炸,她身處刃海中心是如何避開且有餘力反擊的?而那本該枯竭的靈氣突然暴漲且空前強橫,直接壓製得人不能動彈,可是她在隱藏實力等自己步步入局?若真如此,可見此人定性之強。

  丹塵看了眼懷中的月琴,琴身完好,朱弦已斷,唯留那股懼意久久不見消失,此人是想殺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