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章 紫檀的來歷

  蘇清絕掌心燃起一道火焰繞上浮空的血咒,不多時,火光隱去,朱紅的咒印活了過來,似如赤色小蛇一般朝傾九淵的心口鑽去。

  心火與咒印身出同源,一路無阻,很快兩者就融為了一體,而那昏睡之人仍舊是沉沉睡著。

  他以心火挾制自己,而今心火同樣挾制於他,也算扯平了。

  蘇清絕收了手,靜坐片刻,起身出了結界。

  月色西斜,殘星寥落,結界的一角正有一人單手搭著眼緊貼結界朝里瞅。

  她看了看,開口道:「可有驚動蛇族?」

  青玄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顫,忙回身看去,便見所找之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後,他穩了穩心神,一邊偷偷打量一邊道:「沒有沒有,近些日子特殊,姚長老不在不會惹人生疑,何況姑娘行事乾淨利落,那黑土經風一吹便無影無蹤了。」

  身處蛇族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清絕並不想與蛇族起衝突,眼下傾九淵暫且無事,便問起了紫檀的下落:你可知曉來蛇山的仙門弟子現在何處?

  青玄一改眼底的打量,面露得色道:「我就知姑娘要問起,方才我打探過了,他們在護山大陣外,我為你帶路吧?」

  護山大陣進出不易,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還得靠熟悉地勢的青玄,只是當下傾九淵不知何時醒,而蘇清絕也有一事要與紫檀獨聊,便道:「給我路引,你留守此地。」

  青玄聽了身子頓時一僵,眼神閃了閃,小心試探道:「他,他,若未猜錯他該是魔族的那位吧?」

  傾九淵殺死姚箏時兩人都在場,那突然散發的陰冷魔氣不得不讓人起疑,蘇清絕心下無奈,不置可否道:「他一時半刻不會醒來。」

  身份雖未言明,可如此顯而易見的事,青玄連連擺手道:「姑,姑娘,這事不妥,不妥,且不說我是妖叫同族發現會如何,就說他醒了一個不悅要殺我可怎生好?再者,眼下可是你脫身的好時機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近日魔君傾九淵的惡名再次遠揚,蛇族不長眼,擄掠他在先,難保他醒來不會遇妖殺妖,這霉頭誰愛觸誰觸。

  經神域秘境一事,傾九淵的身體已是虛弱不堪,方才借心火之力強行殺了姚箏,導致氣力散盡才有了玉琉光掌控身體的機會,他若醒了也已沒什麼威脅,何況結界是她所設,若想出去也得她回來解除才是。

  「無需擔心,他殺不了你。」

  這話倒是像是熟識之人說的,青玄雙手一停,狐疑看她:「姑娘怎如此肯定?你……你與他……」他話語一頓,一時不知該如何問,之前姚箏死得太過突然,兩人又走得急,他尚未回過神,但之後一想,魔頭受制對她而言可是大好事啊,她未藉此脫身反而施救,且見兩人舉止言談非似水火不容,還……有些親密,這可太奇怪了。

  蘇清絕知他所想,若無玉琉光,眼下的確是脫身的好時機,但此事不宜為外人道,為打消他的疑慮,只道:「我受他挾制,一方身死一方魂滅,當下即便離開也脫身不得。」

  攸關性命,身不由己,青玄心下瞭然,不過:「既是要離開,眼下不該帶上他一起?」

  傾九淵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等他醒了再來蛇山折騰一回,不如順勢而為,何況他所為之事亦是蘇清絕所想之事。

  「尚有一些事情。」

  青玄來蛇山時便被告知神石轉世之人有可能會在此出現,果不其然,他雖好奇是何事,但也知不該過問,只道:「你確定他不會殺我?」

  「離開蛇山還需你帶路。」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此話倒是不假,青玄猶豫片刻,道:「醜話在前,若於我不利,我會遁走。」

  「無妨」

  說罷,蘇清絕御劍離去。

  青玄目送她離開,轉身看向一方碧水寒潭,潭面平靜無波,周圍不見一人身影,然而一旦有人靠近便會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了去路。

  能映射真實之景的結界他還是頭一次見,打量一番,見瞧不出什麼門道就尋了一個偏遠角落坐了下來。

  夜色寂寂,林中無風無月,只一堆篝火照亮方隅之地,篝火四周有三人圍坐,一人正將火上的蛇肉翻烤開來。

  兆月寒戳了戳火堆,不滿道:「師兄,修行至此定是不餓的,你何故給她吃的?」

  明錦鈺一面轉動手中的木籤一面道:「她說餓了便是餓了。」

  程子夜「誒」了一聲:「師妹,你快快打坐療傷吧,別多管閒事。」

  「師兄才是多管閒事。」兆月寒扔了柴火,嘴上雖抱怨,但還是照著做了。

  程子夜朝人跟前挪了挪,壓低聲音道:「師兄啊,只二人模樣相似,定不是阿妹的,你便放了她吧。」

  「錦繡已故四十多年,她自然不是。」明錦鈺看他一眼,道:「蛇山危險重重,放她去救人不是去送死?」

  程子夜拍拍他的肩:「你不言明,師妹自然會吃味的。」

  「我一心向道,她該是知曉。」明錦鈺將蛇肉移至眼前看了看,起身朝一側走去。

  紫檀正坐在結界裡撐著頭看著三人,見他移步過來目色一亮:「好香。」

  明錦鈺撤了結界,將串成串的蛇肉遞給她:「山中蛇最多,你且裹一裹腹。」

  紫檀抬手接了,放在鼻端聞了聞,頓時燦然一笑:「多謝」

  明錦鈺席地而坐,目光落在她身上,靜默片刻,道:「姑娘與家妹模樣相似,在下見到姑娘似見故人。」

  紫檀眨眨眼,口齒不清道:「這可巧了。」

  明錦鈺見那靈動的模樣微微一笑,道:「家妹十八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大夫曾斷言她活不到年末,但家妹卻是多活了兩年,可見那大夫所言不真。

  不過自修道後所見妖魔之事,才知世間無奇不有,那多出的兩年裡她整日身體寒涼,不聞心脈,但卻精神奕奕,不似病重之人,如是想才覺蹊蹺,然往事已無從得知,不論那兩年裡是何因果,在下及雙親皆是感激不盡。」

  紫檀鼓著腮幫子,聞言,咽下嘴裡的東西,道:「唔,那妖也很感激這一家人。」

  明錦鈺瞳孔一顫。

  紫檀一雙明亮的眼看了過去:「我方入人世,所遇皆是溫良之人,我很歡喜,所以數年過去也時有想起,近些日子有了化成人身的機會適才用了這副面貌,你,你可會介意?」

  明錦鈺抬見她問的小心,抬手安撫似得拍了拍她的頭:「如此甚好,多謝你。」

  熟悉的觸摸讓紫檀眼底一紅,她垂首將蛇肉塞進嘴裡。

  「來者何人?」

  一聲大喝突然響起,紫檀抬眸看去,便見一道灰影頗為熟悉,當即似見了救星一般趕忙起身:「誒,我,我在這兒」說著迎了過去,忙問道:「只你一人?」

  「他在別處養傷,我來尋你。」蘇清絕對三人施了一禮,發覺她眸色微紅,詢問道:「發生了何事?」

  紫檀鬆了一口氣,道:「無事,只是得見故人,惆悵一二。」

  關於舊事蘇清絕無意追問,轉而道:「可走?」

  紫檀垂眸一瞥手中的蛇肉,回身看向身後之人:「我會好好活著的。」

  明錦鈺微微一怔,隨即含笑點頭:「保重。」

  那柔和的神情一如當初,紫檀眨了眨眼,回以一笑:「保重。」

  兩年閒適之景於修士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天時流淌不歇,所遇人事也跟著沉在了夾縫裡無人問津,不想一見故人,悉數想起。

  俗世之人壽數至多不過百年,天人永隔之痛猶如噬心,紫檀能做的便是不去驚擾,過去數十年,忽然一遇直叫人徒增傷感。

  「唉」

  一聲嘆息隨風而逝。

  蘇清絕腳下一停,回身看她,這妖平日裡難見憂慮,怎今夜連連嘆息起來:「你可好?」

  紫檀已經連嘆數聲適才得她問起,也不知此人怎會冷情冷性至此,一雙靈動的眸滿是哀怨:「我見他有些歡喜,現離開又有些難過,我可是中了那讓人抓心撓肺的情毒?」

  兩人並不如何熟識,蘇清絕不知事由,也不知她這番定論從何而來,微默片刻,道:「人世萬般情,有手足之情,舐犢之情,同門之情,此狀為人之常情,非一言蔽之。」

  紫檀抬手,手中的蛇肉已經涼了:「都道是男女之情,無怪乎見之歡喜,不見時常惦念,我雖未常常惦記,但當再見之時,歡喜有之,卻更多的是後悔變成這副模樣。」她咬了一口蛇肉,口齒不清道:「他本為俗世之人,壽數不過百年,誰知竟會修了道?」

  「這樣貌與他幼妹別無二致,他怎會生出男女之情來?何況人妖殊途,真是無妄,無忘。」

  話至最末,聲音已見哽咽,她垂著首,夜色掩去了面上的神情,蘇清絕只能瞧見有幾顆晶瑩剔透的東西落入草叢中,此情此景,似如那日,既然無妄,該是趁早斷了念想才是。

  「世間人與妖萬千,往後自有兩情相悅的緣分。」

  紫檀吸了吸鼻子,抬手一抹眼角,扔了手中的木籤:「我只是有些難過。」

  蘇清絕頓了一頓,詢問道:「昨日酒肆之中,我聽聞有人曾與你說起天上一事。」

  紫檀一早便想向她打聽此事,當下見她問起,抹了抹眼角,悶聲道:「不錯,不過是幾千年前的事兒了,那人曾說等我養好身體便來接我,帶我去天上看萬里華景,我等了很久,卻是等來一群貝妖占了我休養之地,若非君上來此幫我滅了貝妖,我怕是早已與星湖一道被貝妖吸乾了靈氣,欸,你且說,那人可是在騙我?」

  果然,蘇清絕抬頭看天,她未帶上傾九淵與青玄同行便是為了詢問此事。

  三族分境,復星盤,開星軌,這些事宜需合四明之境的天地之力,地靈石在柏靈體內,她原當阿元是天靈石才得以引起金郁琉、青淵等人的重視。

  但自神域秘境裡,參商兩劍合二為一,重現神印,她適才得知自己的來歷,也知那天宮星物圖原是四明之境的星盤,而傾九淵手中為何會有以假亂真的星圖,那必是因那片星湖的緣故,如今聽得此話,天靈石是誰不言而喻。

  「並未騙你,只因他身陷囹圄幾千年,自顧不暇,一直未能去接你,如若他脫身,你可願跟他走?」

  紫檀移目,正巧對上蘇清絕投來的目光,她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很快又清明起來:「我想留下來。」

  那空等的千年終沒有之後數百年來得實在,但天靈石在傾九淵身側總是不妥,蘇清絕點點頭,也未就此事多言,兩人朝寒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