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天光無盡,讓人難辨時日,無人叨擾,閉合的門扉直至第三日才打開。
很快,兩人被綠嬈帶到了思無邪的居所,珩宸依舊是那副冰冷的模樣,見得幾人,自床邊退開身來,開門見山道:「解印祛火。」
兩人被帶到這裡,怎會不知所為何事?不過思無邪是珩宸的師尊,心急也是應該,但旁人便不是如此了。
金郁琉不緊不慢地牽起身側人的手,上前道:「此火來自小荒山一戰?」
認識神火,並能想到小荒山的一戰的人不多,珩宸側首看去,見他神情不見異色,心下思量了幾息,不答反道:「前事你知曉多少?」
「略知一二。」金郁琉打量一眼床榻上的人:「此火詭秘奇譎,非尋常之火,世間所現也只有那場大火,而從火海中活下來的為數不多,如今可見她能活命是因濯君回的鎖靈印,依當時情形,濯君回尚不能祛除神火,你怎認為我能救她?」
「鎮魂鈴」珩宸視線落在沉睡之人身上:「師尊曾道鎮魂鈴可以救她,而御器之人只有她的師尊,也就是你,若無鎮魂鈴,她不會想著出世。」
鎮魂鈴,魔族此次動亂的源頭,兩人已經有所察覺,並不覺意外,如今言明,只是加深了一些人之間的牽連。
蘇清絕透過斜角的薄紗,看著朦朧的人影,心緒複雜起來。
她曾聽林青羽提起過鎮魂鈴,數千年前鎮魂鈴曾出世過,後來被持有者沉入無妄之海,直至金郁琉讓其重見天日,如此,思無邪與金郁琉的淵源的確可追溯到數千年前。
也正因這數千年的相識,思無邪知曉神石的存在,適才有了自己這一世的劫難,可她為何要如此行事?
當初神石就在她的手上,何不直接讓其解去神火的束縛?
這一疑惑不僅她奇怪,金郁琉亦是。
「解靈還需系鈴人,她已得到神石,何故不讓她來解?」
「神火勢微,不足解印,你……」話至一半,地面突然一震,珩宸眉頭微擰:「先救人。」
這一震不同尋常,金郁琉未再多言,鬆了蘇清絕的手,指間結印,一盞古樸的銅鈴出現在了半空中。
金光自鈴身上傾瀉而下,漸漸將思無邪籠罩,隨即一滴血飄出,他以指作筆,以血為墨,筆走如龍,血里金紋漸顯。
若說屋內最為擔心之人非珩宸莫屬,只見他緊盯金郁琉的一舉一動,目光不移分毫。
蘇清絕垂目,摸了摸脖頸,細絲如發,落在肌膚上很難令人發覺。
神火的威力她再清楚不過,一旦出了差錯,金郁琉有鎮魂鈴相護,其他人難逃一死。
攸關性命,珩宸自然慎之又慎,絕不會放過任何能牽制局勢的人,方才金郁琉擋在身前不便動手,眼下他分身乏術,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雙靈生息鎖,是福亦是禍,不過可惜的是兩人並未結契。
「破」
良久,隨著一聲輕喝,封住神火的鎖靈印被浮現的金紋破開,霎時自思無邪的周身噴湧出一團詭異的紅焰,那紅焰帶著沖天的熱浪席捲而來,似要將人吞噬一般。
好在有鎮魂鈴的屏障攔著,並未近幾人身,但那灼熱的氣浪透過屏障迎面而來,珩宸恍然不覺,仔細將床上之人打量一番,見身處紅焰之中的人面上微露出任何不適,適才鬆了一絲心神。
與此同時,蘇清絕只覺襲來的氣浪分外熟悉。
那日為救蜃龍,神火之力幾欲用盡,自知思無邪體內異火之時,她便在想此火能否為己所用,眼下一見,頓覺兩人脫身的機會多了一些。
不過時機尚不成熟,未免被人察覺,她只得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
而隨著紅焰的顯現,鎮魂鈴顫動起來,蕩漾的金光似有聚合之效,將遍布在思無邪周身的紅焰匯聚到了一起,漸漸凝成一簇火苗,火苗比尋常的火濃艷熱烈許多,在金光的映照之下更添幾分不同尋常。
未幾,金郁琉手上法印一變,火苗逕自飛入鈴身中,隨即撤手退開一步,珩宸立即上前。
蘇清絕跟著上前兩步,伸手一扶,金郁琉便朝她靠了過來,那壓過來的力道頓時讓人懸起心來。
氣若遊絲,體虛無力,若非身受重創不會如此,之前的三日休養不過是杯水車薪。
未等開口,珩宸鋒利的眉眼投了過來:「何時醒來?」
金郁琉抬手一招,金光驟散,鎮魂鈴飛回他的手中。
珩宸猛然回首,便見沉睡之人的眼睫顫動起來,他的氣息倏的輕緩起來,視線再不移分毫。
不久,緊閉的雙目睜開,清冽中透著幾分疏懶,是再熟悉不過的神情。
「師……尊」
「阿珩」
思無邪眯了眯眼,很快坐起身來,燦然的雙目逕自看向珩宸身後的兩人。
有面具遮擋,男子的容色平平無奇,她看著他,過往快速自眼前閃過,叫人百感交集。
對視片刻,終是出聲道:「師尊」
這句師尊此刻並未在金郁琉心中激起任何波瀾,在他看來,前世已盡,這一世兩人的師徒緣分無從說起,何況道宗魔門素來兩立。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疏漫道:「姑娘所識之人應是我族中先輩,並非在下。」
思無邪卻認真道:「不論重生幾世,你就是師尊,不會有錯,師尊不記前事只因發生了一些事,忘記了而已。」說著,她下了床,朝他一步步走去,隨著靠近,那眼底的眷戀愈發濃烈。
「若是不信,師尊一探便知。」
過往真實如何,全憑口說只會惹人疑心,而妖的識海里卻是真切發生的事情,但那裡是命門所在,沒有妖願意暴露自身的弱點,她能如是,是金郁琉想為又不想為之的猶豫。
對視片刻,他道:「冒犯了。」說罷,抬指點在了她的眉宇之間。
思無邪微微揚著面,在指尖落下的瞬間闔起了雙目,那滿滿的情愫跟著化作眼尾的清淚落在了旁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