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徒》片場。

  張遠和宋嘉二人剛才還像人，現在化完妝，便都像鬼了。

  不過他倆還未完工，導演組那頭，便來了好幾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貨。

  「走開啊！」

  「我警告你們不要過來！」

  幾位道具和燈光大哥正攔在拍攝設備前。

  導演爾冬生問詢，趕到了吵鬧現場。

  「幾位有什麼請教。」

  爾冬生眉頭緊皺。

  其實他還未到場，就大致猜到了事情原由。

  現在來到人前一瞧，更是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見三四個香江衰仔，染著一腦袋黃毛，帶著大金鍊子……就是那種一泡澡就會漂起來，還掉色的鏈子。

  腳踩著破舊的白球鞋，指尖夾著抽了半根的香菸。

  黃臘蠟的眼珠，黑燦燦的皮膚，個個都是窄肩膀長脖子，長得就跟清遠雞似得。

  就這模樣，拖出去挨個槍斃都不帶冤枉的。

  那麼這幫貨是什麼人呢？

  港島特色，古惑仔！

  「這地方又不是你家開的。」

  「我們來逛逛不行嗎？」

  「就是萬一不小心路過，撞倒了什麼東西，那就抱歉啦。」

  領頭這位大長臉油膩且囂張的揚這下巴說道。

  「呵……呸！」

  說罷，還朝著攝像機的位置吐了口痰。

  「幹什麼啊撲街！」

  攝像大哥立馬就惱了，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爾冬生趕忙攔住。

  他在影視圈混多少年了。

  這時候不能上去，真動手了，流氓變無賴，訛死你。

  別看97年就回歸了，並且在回歸後，大力整治了一波街面。

  可香江幾十年來形成的地痞文化並未徹底消散。

  尤其是針對影視圈的敲詐勒索，也算是香江老傳統了。

  畢竟回歸前，不少影視公司就是幫派大佬開的。

  華哥被左輪指過腦袋。

  李連界經紀人被當街槍殺。

  劉佳玲被綁走拍裸照。

  梅艷芳被打耳光。

  龍叔吃飯被五十個「帶刀侍衛」圍堵。

  這些事都太過常見。

  從小明星到巨星，個個都吃過幫派的虧。

  早年間還有幾個說話算數的。

  比如14K大佬陳惠敏，劉佳玲就是他幫忙找關係把人帶回來的。

  華哥被槍指頭那次，也是他去打了招呼。

  這大哥早年就加入幫派，後來還當過多年獄警。

  那年頭他這種情況非常常見，黑白勾結，黑白通吃。

  不過回歸後這位就老實了，話語權也消散了大半。

  幾年後更是被上面好好敲打了一番，抓緊去關了幾年。

  因為這位家裡不光有好幾把槍，還有幾百發子彈。

  除了他之外，能在香江娛樂圈能平事的，就屬任達樺了。

  他老哥任達榮是現任警務處副處長。

  現在管的是人事，明天調任後，就成了行動處處長，專管掃蕩街面和處理大案。

  所以任達樺在的劇組，不會有人去搗亂。

  因此，杜琪峯拍攝《黑社會》這種直刺幫派問題的電影時，都沒人去打攪。

  可《門徒》劇組沒有這些「話事人」參與，很自然的，一些爛仔便聞風而動，打算前來敲一筆。

  別說是香江劇組了，白人的好萊塢劇組又如何。

  後世《變現金剛》劇組來香江取景，被人勒索一百萬。

  不光劇組成員受傷，導演麥可貝也掛彩了。

  並且就連前來維持秩序的警員都有好幾個被揍成了花瓜。

  香江這邊，《變形金剛》這種大劇組被打了就打了，幾個小弟進去蹲幾天就又出來了。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哎嘿，還真沒有……

  有些地方，有些人，你對他越客氣，越和善，他們就越蹬鼻子上臉。

  好好收拾一頓就好了。

  「你們想搞什麼啊？」爾冬生還挺扛事，作為導演沒有躲在後邊。

  「這裡是林家的劇組，我警告你們不要壞事。」

  他先報上了背後老闆，環亞老總林建岳的名頭。

  只可惜，林家老爺子剛走，他們家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我管你什麼家。」領頭這位依舊不服不忿：「這裡是我們的地頭。」

  「想拍戲要交管理費啦。」

  所謂的管理費，就是保護費，也就是香江當地所說的「坨地費」。

  「吶，看你是大導演，給你打個折嘍。」

  「五十萬，拿來吧。」這位朝著爾冬生招了招手。

  爾冬生都快氣笑了。

  五十萬，你怎麼不去搶？

  「我告訴你，一分都沒有。」

  「你們再不走我就報警！」

  「餵……」這幾位爛仔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我們可是講法治的。」

  「我們什麼都沒做，你報警做咩啊。」

  「我們合法收管理費嘛。」

  「你不願意一次性付清，那我們就跟著你，每天一萬塊，可不可以？」

  爛仔明顯在威脅爾導。

  「導演，怎麼了？」這會兒搞定妝容的張遠走上前來。

  「沒事。」

  爾冬生剛想讓他離遠些。

  主要是怕傷到演員。

  可這幾位先不幹了。

  領頭這位一指張遠。

  「喂！」

  「你哪條道上的。」

  「敢在我們的地盤上搶食！」

  張遠：……

  這是把我當同行了？

  他定了定神，回道。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騙鬼啊，你這樣子一看就是粉仔。」

  「說，大佬是誰？」

  張遠見解釋不通，便無奈的轉過頭去。

  「爾導……你解決？」

  「你去準備，沒事的，這裡我來處理。」

  他便躲到了一旁。

  人在異地，況且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少惹事，免得對方真掏出刀來砍自己，那就虧大了。

  「呵呵呵……」回到化妝師身旁，宋嘉正掩嘴輕笑。

  「你樂什麼啊？」

  「那幫古惑仔都把你當同行了。」

  「他們眼瞎。」

  「不不不，說明你的外形塑造已經很成功了。」宋老師夸道：「獲得了『業內』人士的認可。」

  行吧……張遠只得點點頭。

  「阿SIR，我們就在這裡吃個菠蘿包，不犯法吧。」

  不久後兩位警察到場，爛仔們擺出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

  經過一陣扯皮，那幾人這才悻悻散去。

  不過臨走前後囂張的回瞪了幾眼。

  「好了好了，趕緊開工。」爾冬生回頭拍了拍手，讓所有人動起來。

  「抓緊，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

  他和宋嘉兩人趕緊來到鏡頭前排練走位。

  這場戲的詞不多，內容也挺簡單。

  宋嘉飾演的阿芬主動來到戒毒所，領取免費的戒毒藥物。

  她在遇到阿祖扮演臥底警察阿力後，覺得自己的人生中出現了一縷光。

  這縷光，讓她提起了戒毒的希望。

  而張遠的出現，則將徹底掐滅這一道纖細如絲的初生希望！

  根據昨晚爾冬生的解釋。

  他在設計阿芬這個人物時，是參考了大量資料的。

  因為不少粉妹，就是因為想幫男友戒毒而以身試毒，卻也沉淪其中。

  最終甚至因此被操縱賣肉，成為了粉仔的賺錢工具。

  的確有不少傻姑娘老有種「犧牲」，「獻身」的精神。

  這種心理不光容易被粉仔利用，也容易被渣男利用。

  所以……

  不要聖母。

  不要聖母。

  不要聖母！

  聖母就是作死，見到屎山後，要做的不是思考如何清理，而是趕緊躲得遠遠的。

  因為清理垃圾自有專業人士。

  戒毒所提供的，用於緩解海X因症狀的藥物，名叫美沙酮。

  這東西對任何阿片類成癮性都有一定的治療效果。

  但是！

  美沙酮本身也會上癮！

  說到底，其實就是以毒攻毒，用一種毒性差，效果弱的D品，來緩解重度D品的戒斷反應。

  並且，這種手段其實沒啥用。

  因為根據官方數據，離開戒毒所後，那些粉仔粉妹三個月內的復吸率高達80%以上。

  一年內的復吸率高達95%！

  剩下5%也未必是不吸了。

  大多不是查無此人，就是跑去了別的地方，難以統計。

  綜合來看，真正能夠戒D的患者，可能連0.1%都不到。

  就像當你連吃兩周重慶特辣江湖菜後，再吃淮揚菜。

  還能嘗出味嗎？

  因為舌頭和味覺的記憶已經被重口味的刺激體驗所覆蓋，你再吃口味清的菜系，咋吃都覺得沒味，不夠帶勁。

  也像黃聖衣一般。

  被張遠「開發」過後，現在找誰都覺得不帶勁……

  那若是把這種帶勁的感覺放大10倍，100倍，1000倍呢？

  吸D就是這樣，大腦的感知和神經中樞再也回不去了。

  鏡頭前，宋嘉從窗口中接過了一小杯亮藍色的液體。

  美沙酮這種管制藥物，一般會添加色素作為提示。

  不是亮藍色，就是亮橙色，非常顯眼。

  當然，劇組不能真用美沙酮，用的是藍莓味的佳得樂。

  宋嘉手臂微顫著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老婆……」

  就在此時，張遠出場。

  在她身後輕輕伸出腦袋，與其耳旁輕聲語道。

  「啊！」宋嘉被嚇得身體一怔，隨後驚恐的轉過身來看向他，同時瞳孔地震。

  「卡！」

  「張遠表現很好。」爾冬生想起了試鏡那天。

  那日如今日，這小子入戲都很快，挑不出毛病來。

  「宋嘉稍微收一點，不要那麼浮誇。」

  連拍幾次後，兩人嘗試了三四種不同的演法。

  爾導覺得差不多了，讓他倆來到監視器前看回放。

  「等會你們跟著這個節奏走。」

  「你跑，你追，一路到門外。」

  「我卡掉後，再去室外接一鏡。」

  「好，這個鏡頭就這樣……」

  爾冬生剛想說這鏡通過，張遠卻在旁搖了搖頭。

  「我覺得還差了一點點。」

  爾導本就覺得時間不夠，怕耽誤下午的戲，想要趕緊走下一場。

  「我覺得可以了，達到了我的目標。」

  「我覺得還可以更好。」張遠卻不依不饒。

  我廢了那麼大功夫減肥，還自毀形象給了這種妝造。

  當然得做到百分百滿意才可以。

  爾冬生撓撓頭。

  到底誰是導演？

  張遠懶得和他繼續掰扯，直接開口。

  「剛才我從背後喊阿芬那一下，我覺得有個細節可以調整。」

  「現在是拍到阿芬喝完美沙酮，再被我嚇到。」

  「我覺得不如改成她剛想喝，就被我嚇到。」

  「手裡的戒毒藥墜地。」

  「再單拍一個裝著藥物的紙杯墜落，拋物潑灑滿地的慢鏡頭。」

  「這樣一來，給以給出一種鏡頭暗示。」

  「美沙酮撒了。」

  「暗示只要老公一出現，阿芬就不可能完成戒D。」

  爾冬生聽完後，抬了抬眉毛。

  可以啊！

  他本以為張遠是對自己的表演不滿意。

  想要更出戲。

  年輕演員，想要表現自己也很正常。

  若是平時他會給機會的。

  但剛才那幫爛仔浪費了他很多時間，所以為了拍攝計劃，他才拒絕的。

  但沒想到，人家提的不是自己的表演，而是動作和鏡頭設計……這不都是我導演的活嗎？

  的確有不少老演員會幫新人導演規劃拍攝。

  可爾冬生想著，我是老導演，他是年輕演員，怎麼他還指導我呢。

  關鍵他說的還挺有道理！

  並且連分鏡都想好了。

  加這個一個杯子灑落的勁頭，的確更能體現出那種他想要的宿命感。

  這裡的宿命，便是阿芬這個粉妹，哪怕她再可憐，再無助，再無辜。

  但只要沾了D品，就是必死的結局。

  這便是爾冬生想表達的意思。

  「嗯……行，那麼再來一遍。」爾導緊急思考後，點頭答應。

  【收到來自爾冬生的感謝，潛水基礎+1！】

  你看看，名導就是名導，還是知道好賴的……張遠瞧了眼屬性。

  心想聽說這位挺厲害，跳傘，潛水，賽車啥都會，老愛搞極限運動。

  宋嘉則在旁不敢吱聲。

  年紀比我還小，拍第一場戲就敢在現場和導演嗆嗆。

  反正自己是沒這膽的。

  宋老師早就感受到張遠與眾不同。

  但在片場如此直觀的感受到，還是頭一回。

  「這種認真執著的樣子還挺帥的。」宋嘉心裡嘀咕道。

  「要不他年紀輕輕就能當老闆呢。」

  「能力的確比一般人強得多。」

  他倆又拍了幾鏡後，很快便到了中午放飯時間。

  阿祖已經趕到這邊，他們的戲份雖然沒拍完，但也只能先放下拍攝阿祖的。

  因為群演都到了，不用也得給錢。

  他倆在這次的剩餘戲份就只能明天再開工了。

  有空閒，張遠便拉著宋嘉到一旁對詞對戲。

  爾導則按計劃拍攝阿祖的內容。

  一個下午過去後，爾冬生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阿祖的表現中規中矩，並沒有什麼明顯短板。

  但無法帶來張遠所給與的那種強烈反饋。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啊。

  一路工作到下午即將收工前……

  「哇，忙了一天，辛苦哦！」

  一道流里流氣的嗓音飄然而至。

  上午那幫爛仔又來了！

  並且這次來的人更多。

  上午才三四個，這會兒則糾集了至少十多人，小二十人的樣子。

  「要不要我們幫你們保管器材啊！」

  這幫爛仔知道拍攝器材價格高昂，便用此威脅。

  「你們要做什麼？」這次爾導的語氣更加嚴肅。

  因為他看到對方手中明晃晃的那這些管鉗，鋼棍等物。

  「這個呀？」領頭的黃毛笑著露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爛牙。

  「大家不要緊張，我們本身就是水管工。」

  「隨身帶著些維修工具，很合理吧。」

  這樣子，在帝都，津門一帶，叫耍青皮。

  各地的流氓其實都一個樣。

  不過一個樣是一個樣，這邊的顯然更無法無天。

  瞧這架勢，明顯是不打算空手而歸了。

  張遠起身，拉著宋嘉躲到一旁。

  「一會兒要是出問題，趕緊跑路，保住自己最要緊。」

  他關照道。

  「哎。」宋嘉蹙眉答道。

  不過又想到，這位年輕老闆還挺會照顧人。

  這種時候還想著罩著我呢。

  宋嘉沒怎麼遇到過這種事，心裡有點慌。

  但見到張遠擋在他身前，便生出了不少安心感來。

  然而就在這雙方焦灼，罵罵咧咧，動手動腳，一觸即發的檔口。

  一道走路四仰八叉，個頭不高，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自不遠處大喝一聲，鎮住了在場眾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