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劇組，尤其是頂級大組，都會在合同簽訂時附加保密協議。
《滿城盡帶黃金甲》也一樣。
要知道，後世老謀子拍攝《金陵十三釵》前，對女演員進行集訓時，就因為有四個貨把劇組信息和選角內容發了微博，而被老謀子直接開除。
張遠前往老謀子工作室簽合同時，也有開拍前不能泄密的合同條款。
不過合同歸合同，如果真的觸犯了，執行與否還得看關係是否到位。
可張遠不太確定自己在老謀子那邊有幾分臉面。
所以當記者提問他參與《滿城盡帶黃金甲》與否時，張遠的臉都差點綠了。
「估計又是從樺宜那頭泄露的消息。」
張遠一瞧大鬍子那張樂的都快繃不住的老臉就知道，肯定是這老小子特意安排，給自己整的活！
他向來是只管宣傳，不管藝人死活的。
這也是他後期完全沒人答理，被市場拋棄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用說，老謀子這三個字一出現，張遠立馬成為了全場焦點。
莫說媒體，就連其他一同出席的演員都齊刷刷的講目光投向了他。
台下的劉曉麗都嚇了一跳。
「剛拍完馮曉剛的電影，又要去拍老謀子的……」
怎麼辦？
張遠有點慌。
說沒有，否認？
過幾天出現在演員名單上，肯定得被媒體群嘲。
如實回答？
那又觸犯了合同。
張遠現在都想脫下帽子一甩辮子，邁著八字步走到大鬍子面前。
「張紀忠，我艹你嗎！」
但罵街肯定不行啊。
張遠的大腦飛速旋轉。
「對了，合同只說，我個人不能泄露關於電影的選角以及其他相關事項。」
「這是大鬍子找記者泄露的。」
「所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了，但只要不是我親口確認的，其實就不算違約。」
張遠先想出了權宜之計，得把自己給撇出去，再說之後的事。
「嗯，感謝你的提問。」張遠表情恢復，面帶微笑看向記者。
「關於我之後的工作安排，暫時無法公之於眾。」
「那您到底有沒有參與《黃金甲》的拍攝？」
「每位媒體朋友只能提一個問題，請把機會留給其他人。」張遠立馬招呼道。
先擺出不作答的態度再說。
因為他也清楚，接下來九成的提問，肯定都會圍繞他和老謀子的片子展開。
「請問您近期見過張易某導演嗎？」
「請給近期一個定義，如果近期是只一周內的話，我沒有見過他。」張遠很嚴謹的如實回道。
「傳聞鞏利老師加盟《滿城盡帶黃金甲》，您是否期待與她的合作。」
「鞏利老師是我非常仰慕的前輩，從我出道起就一直期待與她合作。」
「聽說周杰輪加盟了影片，您與他是否會有很多對手戲。」
「我和杰倫在之前的《頭文字D》就有很多對手戲，大家想看的話可以去買光碟……」
港媒有多缺德，基本是華夏公認的。
可經過這幫刁鑽人士的全面攻擊，大家驚奇的發現，台上這位年紀輕輕的男主演，竟然無死角的全都防了出去。
基本把陳氏太極拳練到了極致。
傳統採訪是講化勁兒的，四兩撥千斤。二百多位香江狗仔都撬不動張遠這一張嘴。
防出去以後，自然是傳統功夫以彼之道到還施彼身。
「好了，今天是《神鵰俠侶》發布會，大家應該問些與電視劇相關的問題。」
「你說呢，張導？」張遠轉頭看向張紀忠。
大鬍子只得立馬正色，打斷了所有提問。
台下的劉曉麗，一直伸著腦袋張望。
她也清楚劇組會有保密條款，所以剛才見到記者提問後，足為張遠捏了把汗。
讓她沒想到的是，張遠非常老練的圓了過去，基本邁過了所有坑。
劉阿姨心說，這小子反應真快！
一般人遇到這情況，不是黑臉就是慌亂。
他還能淡定自若的和媒體周旋，的確很了不起。
又看向自家閨女，想到她在媒體採訪時時常出現的「掉線」表現。
去寶島宣傳《天龍八部》時，張菲大哥，也就是費玉清的老哥說：「劉茜茜從小就看我的電視節目對不對。」
「說實話，我其實還真不知道你……」
後來拍《四大名捕》時，宣傳發布會後台，溫瑞安和她握手。
「你最喜歡我書中的哪個角色？」
「我沒有看過您的原著……」
突出一個耿直，倒是從不說謊。
人前人後，鏡頭前後都這樣。
但多少容易讓別人下不來台，劉曉麗對此也頗為困惑。
因為在家和她說話也這樣。
「這點要是能和張遠學學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發布會結束，張遠起身鞠躬感謝所有人後，面帶笑容離開了演播室。
一出門，瞬間掉臉。
其餘幾位一看就明白，大鬍子肯定事先沒和他溝通。
「這個大鬍子，真缺德！」陳紫寒不滿的斜著一雙水潤的大眼睛。
「是不好，還好他反應快，換做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孟廣鎂老姐也在背後罵了幾句大鬍子臭不要臉。
只有劉茜茜憨嘻嘻的沒想到這層，還滿面笑容的拉著他問呢。
「張遠張遠，你真的要去演老謀子的戲啦？」
張遠：……
剛才採訪你不在場啊？
這都不是暗示，是明示了，你都沒聽出來？
轉念一想，她也是為自己感到進步而高興。
「嗯，但記得保密。」
「知道啦。」小龍女歡欣雀躍：「一會兒你有沒有時間，陪我逛街吧。」
「好，不過得先走完所有通告。」
跟她約好後，張遠轉頭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趕緊給張衛平打了過去。
把事情和這位說了下。
「這個大鬍子……呵呵呵。」
嗯？
張遠一愣，怎麼這位不怒反喜呢？
他一拍自己後腦勺。
「忘了，這貨也是炒作高手。」
「你還和大鬍子互相欣賞起來了是吧。」
張衛平又不在乎保密不保密，那是老謀子的事。
他只在乎宣傳是否到位，畢竟這關乎自己的收益。
這麼一鬧，港媒肯定得連篇報導，到時候再出口轉內銷炒作一番，白收一波熱度，美滋滋。
除此之外，張衛平之所以感到高興，還和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有關。
他正在和十幾家院線的老總開會，討論《滿城盡帶黃金甲》的票房分成問題。
幾年前，張衛平憑藉《英雄》，將製片方的票房分成談到了40/60。
也就是製片方，宣發方，出品方獲得40%的票房，剩下60%由電影院和院線分帳。
在此之前，國內的票房分帳模式，一直都是35/65！
到了《十面埋伏》時，老張又拉院線博弈，將比例談到了41/59。
這次憑藉《滿城盡帶黃金甲》，他想再拉高一個點，談到42/58。
直到09年，廣電出台政策，將分帳底線規定在了43/57。
並且電影院的分帳比例不得高於50%。
所以就變成了影院50%，院線拿7%的模式。
到了11年，張衛平「王者歸來」，攜《金陵十三釵》，想要將比例談到45/55，結果被八大院線圍毆，首次失利。
來年中影，樺宜，博納，星美，光線這五大發行公司攜一眾大片在18大後集體發布公告，再次要求將比例提高到45/55。
可張衛平能夠成功，是因為他作為領頭羊，單挑院線。
而五大發行商看似實力強悍，實則各懷鬼胎。
尤其是博納和樺宜。
前一年博納的《龍門飛甲》在張衛平鬧事時，主動提出降低分成比例，換取了更多排片。
剛好坑了晚他一天上映的《金陵十三釵》。
並且因為這事，造成了《金陵十三釵》票房六億但依舊虧本，間接導致張衛平和老謀子徹底決裂。
所以這回五家聯合，大家都怕博納又跳反。
就這麼互相猜忌，再加上院線態度極其強硬，最後變成了囚徒困境。
表面上，樺宜為了《1942》帶頭妥協。
其實這片子的背後是中影，星美也和中影交集頗深，再加上博納這個老二五仔，五大發行商變成了四大天王加一個光線。
光線回過神來，看了眼四周撓撓頭，我成馬國成了！
你們都喊「好樣的」，「別給咱們發行商丟份」，結果大殿裡就我一個人！
光線的王老闆心說你們這幫帝圈的就這麼玩人是吧！
因為就他祖籍是東北，上學還是在魔都，與帝都關係最遠，也不是大院子弟。
但那年的票房冠軍就是光線投資的《泰囧》，把樺宜的《1942》打成了傻逼，也算是出了口氣。
這會兒的張衛平就在和院線掰扯呢。
大鬍子和張遠憑空送來一波熱度，等於又幫他磨了磨手中的長槍。
呼……張遠放下手機，張衛平說會幫他去和老謀子打招呼。
隔天老謀子知道這事後，也只能咬咬牙忍了，同時罵了幾句大鬍子不講武德。
畢竟劉葉還在醫院呢，張遠已經是他此時最好的選擇。
換做別的時候，他還能再開選角。
但如今他兩頭忙活，一手電影一手奧運開幕式，實在沒工夫來回折騰了。
此時《滿城盡帶黃金甲》其實已經開拍。 只不過在拍攝武隆天生三橋部分的戲份，整個攝製組都在川蜀。
劇組光修建驛館就花了三百多萬。
等這部分拍完後，劇組來到橫店時，張遠才會進組工作。
並且張遠為了自證，還將發布會的全稱錄像都發給了老謀子。
老謀子大概看了下後，便笑著關上了電視。
「這小子還挺有意思，愣是裝睜眼瞎，就是死不承認也不正面回答。」
「腦子還挺好使的……」
瞧著他在刀尖上跳舞的樣子，老謀子不光沒有不滿，還挺欣賞。
說回現在。
開完宣發會，大鬍子便拉著張遠和劉茜茜二人，前往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大餐館。
來到一個大包間，張遠手裡拎著兩個禮盒便走上前去。
「金先生好。」
「哦，你好。」金老顯然不太想出席這種宣傳活動。
雖然大鬍子提前打過招呼，並保證只帶男女主角，並且只有一台機器拍攝，稍微說幾句就行。
但人家在家歇的好好的，出門就覺得煩。
對幾人的態度都不冷不淡，直到……
「金先生，我特意帶了點酒來。」張遠從禮品袋裡，掏出了幾瓶白酒。
雖然撕了包裝，但誰看都知道，這玩意是茅台。
張遠還在代言劍南春呢，當眾拿出別的品牌的白酒不合適。
反正就和剛才的發布會一樣，你知道是茅台，我知道是茅台，但我就不說這是茅台，你就拿我沒辦法。
千里迢迢來看一趟老頭，張遠覺得還得是茅台夠意思。
金老一見酒，眼睛都亮了。
對他的稱呼都變了。
「來來來，我的楊過，快坐。」
你瞧瞧，就說茅台是老男人的硬通貨吧。
一有酒喝，老爺子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一通鼓勵，勉勵，激勵。
就著下午茶的蝦餃都喝了好幾杯，顯然是真饞酒。
要說大鬍子的確不地道。
待到吃的差不多了，又和發布會時一樣使了個眼色。
他的助理便從公文包里拿出了文房四寶。
金老一瞧，你之前沒說又要讓我寫字啊。
頓時面色一暗。
張遠一看金老的樣子就知道他和自己同病相憐了。
便撇了眼大鬍子，心想你給我整活，我也給你整一個。
便開口道。
「金先生，上回您來劇組，給我寫了副字。」
「我對書法也頗有研究，這回來到香江，要不我給你也寫一副吧。」
大鬍子一怔，沒想到張遠此時搶活。
金老什麼人物，別看年紀大了，心思敏捷的很呢。
瞄了眼大鬍子的表情，再看張遠給他使的眼色，就知道這小子是在幫自己一起給大鬍子找麻煩呢。
「好，我就願意和年輕人交流書法！」金老立馬接道。
老爺子都這麼說了，鏡頭還拍著呢，大鬍子只得噤聲。
張遠笑著提起一隻狼毫，研墨輕沾，隨即提筆。
劉茜茜在旁插不上話，但想起自己生日時，張遠將金老送他的勉勵詞句轉贈給了自己，心裡甜甜的。
張遠想了幾秒後，終於落筆。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好！」
一氣呵成，十四字正楷如刀砍斧剁般，落在了雪白的宣紙上。
金先生立馬拍手叫好。
「我的這位楊過夠厲害的。」他心想道。
這兩句詩來自辛棄疾的《鷓鴣天·送人》。
在金老的《天龍八部》中，慕容復有位手下叫風波惡，其名正出自此詩。
所以他一眼就瞧出，張遠特意挑了這句與自己這個作者關係近的詩。
同時張遠又演過慕容復，所以也和他自己很近。
而這句詩的意思是：江頭風急浪高，但遠不及人間行路之難。
而人間行路為何難……那是因為有小人。
金老瞥向大鬍子，小人是誰，不言而喻。
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找到符合兩人身份，還順帶諷刺了大鬍子的詩句，這小子的腦筋和性格的確很像楊過。
金先生抬了抬眼鏡，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眼這幅字。
「不光是反應快，腦子好。」
「關鍵這字也好！」
金老可是跟啟功交流過的，在文學圈，書法算是不錯的，但只是在文學圈。
所以他一瞧就明白，張遠這字絕對有功底，不是瞎寫瞎練的。
他估摸了一下，沒個五年苦練，十年積累，怕是很難有這般成就。
「好字，好字……」金老誇獎道。
劉茜茜見老爺子都誇張遠寫的好，笑的眯起了眼鏡，比自己被誇都高興。
「沒想到我的楊過還有如此高的書法造詣，很好，當勉勵。」金老說罷，撐著拐杖起身。
「既然楊過都寫了，那我也寫一副。」
「好！」大鬍子趕忙鼓掌，咧嘴笑了起來。
要的就是老頭寫字。
並且現在變成了金大俠和楊過互贈書法。
豈不妙哉。
可當他看著金先生一字一句的落筆後。
豈和哉沒有了，單純不妙！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這句詩來自宋代唐婉的《釵頭鳳·世情薄》。
這位女詩人很多人不熟，但她的前夫就是寫出了「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陸游陸放翁。
夫妻二人因為唐婉婚後數年不育，在家族的要求下被迫合離。
這句詩都不用解釋了，純字面意思就能看出，是在說世間人情涼薄多惡。
大鬍子清了清嗓子，知道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心說，小說家罵人真髒！
又瞧了瞧張遠。
嗯，演員罵人也髒！
「金老松鶴延年，筆力蒼勁，寫的好啊。」張遠也立馬捧著說。
「字好，立意更好！」他又接道。
大鬍子：你直接罵出聲得了……
「我看你也是年輕有為，落筆有神，以後有機會來香江，可以找我交流書法。」金老主動發出邀請。
除了練字，還能一起罵張紀忠，開心。
「一定前來拜訪。」張遠鞠躬道謝，收下墨寶。
「哎，先別收，二位舉著字我們拍一張……」攝像師還安排呢。
「別拍了。」大鬍子卻擺手道。
「要拍的。」張遠和金老都樂呵的舉起了字畫。
兩人一副祖孫親慕的和諧模樣。
在場的誰看了都覺得這一畫面溫馨融洽……除了大鬍子。
劉茜茜在旁沒看出端倪來，這妞心思單純，只知道金先生很喜歡張遠，還邀請他以後一起研究書法。
但劉曉麗到底是老江湖，看在眼裡，懂在心裡。
「張遠越來越有大將風範了。」
「無論是剛才面對媒體，還是現在和金老一起諷刺大鬍子。」
「都有大明星的風采，穩重而不怯懦。」
「換了別的這個年紀的演員，誰敢當面諷刺張紀忠啊。」
「呵呵呵……」劉曉麗輕笑道，這點上，她倒是挺喜歡張遠的。
與金老又聊了會兒，對方年紀大了，禁不起長時間折騰。
大家便早早散席。
劉茜茜心裡高興，現在光景還早，能拉著張遠陪自己逛好一會兒街呢。
幾人邊走邊說，這就出了飯店大門，然後……
咔嚓！
咔嚓！
咔嚓！
快門聲四起！
「張遠先生，您參與《滿城盡帶黃金甲》拍攝一事是不是真的？」
「你是否已經確定成為下一位謀男郎？」
張遠：……
我只聽說過謀女郎。
一下子就湧上來無數的記者媒體，十幾隻話筒一起朝著他杵上來。
要不是他閉嘴快，差點體驗到前陣子在《夜宴》劇組時李曉冉每晚的待遇。
而且這幫記者的問題愈發離譜。
「你有沒有可能與鞏利發展出一段姐弟戀啊？」
鞏利就比劉曉麗小五六歲，你問這種問題……
張遠明白，剛才發布會上的消息肯定已經傳遍了香江，這會兒全港記者都盯著他呢。
金先生見到這陣仗都搖搖頭，轉過腦袋看向他。
「楊過，你現在這麼紅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