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最後一天。」
「陽光似乎也被帶走。」
「是否可以選擇一次無悔的夢……」
《青紅》劇組下榻賓館門口，一間頗具當地特色的麵攤上。
油膩泛黃，早就看不出本色的折迭桌。
藍綠色，邊角處早已發白的塑料凳上。
秦浩正抖著腿，吃著碗表面紅油飄蕩的腸旺面，同時口中哼著首調子輕快的歌謠。
張遠走出賓館大門，便瞧見了這位老哥。
這位剛從中戲畢業沒幾年，那名校高材生的傲慢還掛在臉上呢。
但張遠並不討厭。
因為人家有真本事。
有本事，傲是可以接受的。
就像在公司上班，若領導很傲慢，很嚴厲，但人家真能辦事，能扛事，大部分手下小弟最多有怨言，但可能還是願意跟著乾的。
大家真正討厭的，是那些不辦正事，誇誇其談，還搶部下功勞，往自己臉上裝典的關係戶。
面對秦浩時，張遠不是以員工心態，而是以領導心態來看待他的。
一個有能力的員工，真能為公司帶來效益，那隻要不騎脖子拉屎，老闆都應該有容人之度。
對秦浩這樣的人材，張遠自然是要拉攏的。
而且昨天他才瞧見自己和高媛媛兩人從小樹林裡出來。
不堵住他的嘴，萬一給王曉帥知道，多少會有點麻煩。
張遠正想著該如何與他打開話題，便聽到了他輕哼的歌曲。
頓時輕笑一聲，便走了過去。
並順口接到。
「愛情，只牽牽手，書本變的好重……」
嗯？
秦浩抬起頭來，詫異的看向他。
「你也喜歡這歌。」
「是啊。」張遠坐到了他身旁，向老闆招了招手，要了碗素酸湯。
「《十九歲的最後一天》嘛。」給對方遞了根煙，打上火，張遠笑著回道：「伊能鏡的成名曲。」
「哎，不是。」秦浩趕緊擺手：「她的成名曲是《爸爸不要說》，但這首《十九歲的最後一天》更有名。」
他聊起這個，便來了興趣。
「你也喜歡她的歌啊。」
「那可是我的偶像。」
「我九歲那年，頭一回用零花錢買磁帶，就是《十九歲的最後一天》這張專輯。」
「是是是，歌唱的好，長的還漂亮。」張遠應和道。
他發現，秦浩聊起這位偶像，平日裡相對沉默的他，話明顯多了起來。
「對，漂亮極了，大眼睛長頭髮，多好看啊。」秦浩興奮的說著：「就是不怎麼來大陸開演唱會。」
沒事，你會追星成功的……張遠暗暗想到。
這年頭，年輕人都追周杰輪，蔡依林，梁靜茹之類的流行新人。
稍老一點的也是喜歡王非，那鷹，張惠妹之類的……
喜歡伊能靜的著實不多。
秦浩見張遠能合上調子，便把他當做了很少見的同好者。
兩人的關係一下子就拉近了。
邊吃邊聊，東西都吃完了，這位還在那兒說呢。
童年女神這東西，殺傷力太大。
自帶濾鏡，很容易陷入一種類似單相思的情感當中。
現在的秦浩就多少有點。
說著說著，還是這位主動提起的。
「昨天，你和高媛媛兩人……」這位眯著眼睛，嘴角帶著壞笑。
「啊。」張遠點點頭，想著怎麼找些冠冕堂皇的話解釋一下。
沒想到這位反倒為他開脫了起來。
「我懂！」
「一個劇組拍戲，相處時間長了，看對眼也正常。」
「你和圓圓樣貌也般配。」
「不過……」他瞧了眼賓館方向，而後小聲說道：「我聽說王導對圓圓興趣很大。」
「你可得小心啊。」
「你放心，昨晚我什麼都沒看見，幫你保密！」
你瞧瞧。
他原本以為和這位傲氣沖天的中戲學子溝通得老費勁了。
沒想到一個伊能鏡就讓對方態度一改。
有傲氣的人，其實大多很寂寞。
秦浩偶爾見到一個「同好者」，原本有些「冰」的關係，一下子就打開了。
「對了，你和圓圓是認真的，還是……」秦浩擺著張八卦臉問道。
張遠瞧出來了，這位不是真冷漠，是悶騷。
「你有沒有那種經歷。」張遠悠悠的說到。
「就是一個沒去過的地方，一種沒吃過的美食，在你心裡存了許久，無比期待。」
「可當你真的去到了，吃到了，卻發現那地方，那食物好像並不太適合自己。」
「哦……」秦浩也是高材生，自然聽懂了。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可挺麻煩的。」
「女人要是不理智起來，可是很恐怖的。」秦浩提醒道。
「嗯，是有點麻煩。」張遠也琢磨著。
這會兒，高媛媛和導演，副導演剛好一起從樓里出來。
張遠笑著和幾人招招手。
高媛媛瞥了眼王曉帥，隨後只是淡淡的與他點了點頭。
和前幾天晚上那熱情的模樣反差極大。
張遠挑了挑眉，心中有了想法。
「浩子。」
「啊？」
「看我操作。」
「什麼事？」秦浩不解道。
「過幾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原告打成被告。」
……
和往常一樣，乘著劇組大巴來到了拍攝現場。
今天白天，又是拍攝張遠和姚安濂老師的對手戲。
具體內容為青紅被強姦後，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父親知道實情後，前來小根工作的車間泄憤。
這場戲算是劇組少有的「動作戲」。
因為姚安濂老師得追著他打。
「你毀了我女兒！」
鏡頭前，姚老師抄起一根鋼管，便朝他沖了過來。
憤怒的父親。
憤怒的，不光是自己的女兒遭到了姦污。
更憤怒的是，自己苦心計劃的一切，遭到了破壞。
女兒被強姦後，精神恍惚，顯然沒法參加高考。
而高考則是他為女兒規劃的，回到魔都的正規途徑。
所以父親到底更愛女兒，還是更愛他自己，這是一個問題。
叮叮噹噹！
舊倉庫內金屬擊打之聲四起。
姚老師身穿一件墨綠色的雨披，如發了瘋的獅子般左突右撞，不斷朝著張遠襲來。
而他則失魂落魄的在倉庫的機器間不斷閃躲。
最終，青紅的父親被幾位工友攔住，而小根則連滾帶爬，失魂落魄的跑出了工廠，逃命去了……
「卡！」王曉帥點點頭。
這兩位表現的都不錯。
情緒有力，基本能達到一條過的標準。
只有些許動作細節需要調整。
「姚老師，一會兒你追打他的時候，可以再近一些。」
「就是棍子打的離張遠近一些，這樣更有壓迫感。」
王導將兩人喊道身邊後，詳細說道。
「我怕敲到對方。」姚老師邊抽菸邊回道。
「沒事，我練過，真打到也沒問題。」張遠笑著回道。
「你確定……」姚老師見他配合，倒是挺高興，覺得這年輕人不嬌氣。
「可以的。」張遠也掏出根煙抽了起來。
現在片場都是一幫大老爺們，這戲拍的都廢煙。
抽完說完，大家便又來了一回。
不過這次張遠卻主動開口。
「有點問題。」
「怎麼，我真不小心打到你了？」姚老師瞪眼問道。
「不是您的問題，是人物。」張遠指了指自己。
「我覺得劇本這塊的設計有問題。」
王曉帥和姚安濂對視一眼，心說這小子說什麼呢。
不拍的挺順嘛。
「是這樣的。」張遠見他倆不明所以，便解釋了起來。
「我覺得小根這人物，被青紅父親攻擊後，落荒而逃這事，其實有點不合理。」
「怎麼說？」王導詢問道。
他還挺耐心。
但也不是對所有人都有耐心的。
若不是張遠頭一天拍戲時，就展現出了對鏡頭語言的超常理解能力，否則他才不會那麼客氣的聽對方說話呢。
「小根在強姦青紅前的台詞是。」
「你們魔都人怎麼了？」
「是不是因為我不是魔都人！」
「他很自卑，自卑讓他憤怒。」
「他恨青紅，也恨青紅的父親。」
「而且這個人物其實很偏執。」
「根據劇本中所寫，他在強姦青紅被抓後，甚至不認罪。」
「直到青紅自殺，他才感到悔恨，全都招了。」
「剛才那場戲從時間軸上看，是在青紅自殺之前。」
「所以這時候的小根，應該不覺得自己錯了。」
「他認為自己對青紅的所作所為，都是對拋棄他的女人，和逼女兒拋棄他的父親的報復。」
「甚至還帶著些對魔都人的報復情緒。」
地域歧視嘛。
這玩意其實是雙向的。
不止大城市會看不起小城市，小城市人，也時常會看不起大城市的。
我笑你腐朽落後。
你笑我奢靡淫亂。
大家互相看不上對方。
但說到底，其實都是莫名其妙的心理偏見在作祟，都是在給自己尋找優越感，物質上的，或者是精神上的。
「所以我覺得，面對對方的攻擊，手無寸鐵時，他自然本能的會逃跑。」
「但當青紅父親被工友們攔住後。」
「小根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為什麼要跑？」
「他恨青紅父親，還被對方追的如此狼狽。」
「此時心中應該是憤怒多過害怕的。」
「所以我覺得，他不應該跑，而是應該要反擊。」
他語畢，王曉帥低頭沉默，而姚安濂則面帶笑容看向他。
「嘿，你小子可以啊。」
「的確這樣更符合人物邏輯。」
「小人物的倔強，對吧。」
「是。」張遠回到。
「好，試試看。」王曉帥也同意道。
於是兩人便將剛才那段又來了一遍。
只不過道最後，張遠見姚安濂被人攔住後，便也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鋼管，持握在手，面露不屈之色。
面子，自尊，人格……這些在小人物心中往往被看的極重。
因為除了所謂的面子外，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卡！」
「好，的確這樣更好。」
「人物的性格曲線更完整了。」王曉帥看了遍回放後，不由的誇獎道。
到了晚上吃飯時，王曉帥還在飯桌上說起了這事呢。
「張遠對劇本和人物的理解值得大家學習一下。」
「他的表演很自然，就是基於對人物的理解之上的。」
一旁的高媛媛聽導演這麼誇他，心中雀躍，便把一隻腳從鞋子裡褪了出來，隨後用腳趾輕輕磨蹭他的小腿，隨後不斷往上走。
張遠面無表情，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但心裡想著。
不深入了解不知道，這高女神的性子和長相反差實在太大了。
溫柔恬靜的背後，是海一般的人格……裡邊全都是浪啊！
秦浩就坐在他身旁，吃著吃著筷子掉了，彎腰去撿。
一低頭，便看見了那隻位於張遠大腿根處的白皙玉足。
他憋住吃驚的表情，抬頭看向對方。
張遠攤了攤手，做出一副我是無辜的，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秦浩直嘬牙花子。
有個那麼漂亮的女人，陪你玩的那麼花，你還無奈上了……
他又想到。
TM的，導演夸著，女人陪著，想想都覺得爽！
秦浩都有點羨慕嫉妒恨了。
「我演技好，我是專業的……」他心中不停默念道，這才維持住了略微動搖的自信心。
吃過飯，今晚依舊有夜戲。
王曉帥淘換了許久，從城裡的劇團中，借來了一套老式幕布和放映機，以及一卷老電影的膠片。
今晚拍攝的，是秦浩帶著青紅閨蜜，出門私會，前去看露天電影的橋段。
秦浩騎著輛老式的三八大槓，后座則坐著飾演小珍的王雪陽。
被照亮的幕布上，播放著一部島國老電影，名叫《阿西門的街》。
這片子講述的是，在經歷戰後工業化的島國，手工小工廠遭到新興大工廠的技術和資源碾壓，逐漸被擠到了破產邊緣。
主角無論如何努力，在時代的洪流面前，始終無法振興自己的家族小工廠。
王曉帥特意播放這部片子，作為畫中畫。
因為就和《阿西門的街》一樣，《青紅》所處的時代，剛好是八十年代處的改革開放時期。
因為三線建設而興起的國有老工廠，正在遭受新興市場和外國資本的圍攻。
這就是時代洪流，無人可擋。
他們耗費青春建立的工廠，在改革開放後瞬間失去了競爭力。
更讓他們陷入了對自己人生的自我否定之中。
張遠在不遠處看著，悲從心頭起的同時，也更清楚的知道。
順時代者昌，逆時代者亡！
華夏娛樂圈也在悄悄變化，網絡時代的萌芽已經出現。
只有趕上網絡時代，他才能真正崛起。
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網絡時代積累資本。
是在餐桌旁拿著刀叉，還是在餐桌上任人宰割。
得看你有多少本錢。
高媛媛也在一旁看著。
可她完全不明白這老電影有啥好看的，更不明白張遠為什麼看的這麼入迷。
「張遠，昨天在小樹林中，我被蚊子咬了好幾口。」她側身在張遠耳旁悄悄說到：「要不要幫我撓撓？」
「哪兒呢？」
高媛媛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處。
你確定是被蚊子咬了才癢的？
張遠想了想後，立馬表情變幻，擺出溫情和渴求的目光，充斥著欲望，對她說到。
「那你晚上來我房間，我幫你撓一整晚。」
「你可別想跑？」
「咯咯咯……我當然不跑啦。」高媛媛目閃淫……精光。
晚上，高女神準時前來。
張遠如約幫她止癢整晚。
只不過，高小姐發現，張遠無論是動作，還是情緒，都與之前略有不同。
就好像是……特別粘自己。
扒拉都扒拉不開的那種。
還不斷說著讓人迷醉的情話，遠比之前幾天溫柔的多。
高媛媛對他的變化非常滿意。
他粘我，不說明我有魅力嘛！
哼！
那些女人怎麼和我比。
之後幾天亦是如此，張遠表現得越來越粘她。
晚上，早晨，中午休息時，都不斷拉著她表達愛意。
漸漸地，高媛媛有種空口吃白糖的感覺。
突然覺得有點膩的慌。
「圓圓。」這天，兩人剛練完九陰真精後，躺在床上，張遠便開口道。
「我想過了，我決定和程好徹底分開。」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每時每刻，都想和你呆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分開！」
張遠雙目含春，用愛慕中甚至帶著些崇拜的眼神看向對方。
高媛媛見狀，撤回了被張遠握在手中摩挲的胳膊。
她面露難色。
我還是喜歡你之前桀驁不馴的樣子。
要不你恢復一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