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倉庫改造的地下舞廳內。

  高媛媛依舊是那身暗紅色的呢子外套，土裡土氣的打扮。

  她正拿著秦浩的那本娛樂雜誌看著呢。

  翻到介紹張遠的那一頁，這位也很浩子一樣，眼波流轉，瞪大雙目看了好一會，隨後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卻又很快咬了咬嘴唇。

  「他可真利害。」

  「參演的電影票房都好幾億了！」

  高媛媛盤算了一下。

  模樣，身材，能力，前途，張遠基本都做到了滿分。

  關鍵說話還好聽。

  可偏偏自己下手慢了！

  竟讓那女人得了去。

  想到這裡，她轉頭看向張遠，目光愈發熾熱。

  而張遠卻沒有發現她投向自己的目光。

  因為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秦浩身旁的一位小個子身上。

  這位名叫章余，其貌不揚。

  從個頭到長相，挑不出一點優勢來。

  氣質也不好，黑黑瘦瘦，還有點「毛臉雷公嘴」的樣子。

  但張遠可是知道的，這位的能力可不弱。

  說別的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我不是藥神》中的黃毛，《無名之輩》中的胡廣生，大家總是曉得的。

  我愛你媽賣麻花情……這個就是他了。

  就像《天下無賊》中，飾演黎叔的葛大爺的那句台詞。

  「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

  「人才！」

  章余也能算的上一枚人才了。

  張遠這就往前走去。

  高媛媛與秦浩等人站在一個方位，見張遠面帶笑容走過來，還以為對方是來找自己的呢。

  她快速的瞥了眼王曉帥，看到對方正在忙活別的事，便趕忙整了整頭髮。

  「張遠，你找我……」

  「你好。」

  高媛媛：……

  芷若剛擺出笑臉迎上去，想和這位有了她人男友BUFF加成的男藝人曖昧幾句。

  卻發現對方壓根沒搭茬，反倒朝著自己身旁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走了過去。

  「你好……」張遠正和秦浩說戲呢，忽然聽到有人喊他，便回過頭去。

  隨後就是一愣。

  這不是那位「三億票房新貴」嘛！

  這外號現在就張遠自己不知道，別人都聽說了……

  「你好，我是張遠，很高興認識你。」

  「遠哥你好！」章余趕忙擺出笑臉來，低頭哈腰的和他握了握手。

  片子的男主角，從電視劇到電影，人家出道才幾年就演了一堆。

  現在主動上來和我打招呼，我能不客氣嗎？

  章余如此想到。

  一旁的秦浩見狀，心裡很不是滋味。

  「剛才還浩哥，浩哥的喊我呢……」

  「這遠哥一來，浩哥就沒人搭理了。」

  章余如今在貴州話劇團工作，還是主力演員。

  個不高，長的一般，還能成為主力演員，可見其實力。

  王曉帥去挑人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了他。

  除了演技外，王導會看上他，主要因為章余和自己經歷類似。

  他本來是重慶人，但父母和外公外婆一同支援三線，便把他帶來了貴州，成為了一名「廠礦子弟」。

  當地的廠礦子弟很多，自成一派。

  甚至有自己的方言，名叫「鐵道話」，是一種川渝方言和雲貴方言結合後的特殊語言。

  就和這些三線支援者的孩子們。

  他們究竟是重慶人，還是貴州人？

  老家人把他們當貴州人，當地人把他們當重慶人，總之里外不是人。

  章余便是在這種身份矛盾下長大的。

  他在貴州大學表演系畢業後，加入了話劇團。

  但在他心中，一直有個去大城市，尤其是帝都闖蕩的夢想。

  秦浩是中戲的高材生，他當然羨慕。

  而對張遠這般當紅的演員，他更是崇拜。

  與他聊了許久，了解了大致情況後，張遠笑著邀請到。

  「有機會來帝都玩，我招待你。」

  「如果你想來帝都發展的話，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劇組。」

  「你留個我的電話吧，如果來的話，直接找我。」

  說罷他便掏出手機。

  章余大喜過望，他一直想去帝都，苦於沒有熟人。

  這會兒熟人竟然自己送上門了。

  而且還是個挺厲害的熟人。

  「一定不要客氣，隨時聯繫我。」張遠有關照到。

  「哎哎，我來帝都一定找你。」

  張遠想著，他雖然不像保強那般草根，但身上也有股草根的蠻荒勁，還挺獨特的。

  如果有機會，且對方願意的話，把他簽到自己公司也是件好事。

  張遠說完便跑到了一旁，不再打攪他們拍戲。

  「遠哥慢走。」

  「常聯繫……」章余如獲至寶的捧著手機，一回頭，便瞧見秦浩那憤憤的表情。

  「張遠這小甜甜一來，我成牛夫人了……」

  秦浩氣惱，他本和章余聊的挺投機，沒想到對方一出現，就把自己的「小弟」給拐跑了……章余在片中飾演的，就是他的小弟。

  大致排練了一遍走位後，劇組便正式開拍。

  高媛媛飾演的青紅臊眉耷眼，做出一副很不習慣這種地下舞會場面的模樣。

  張遠在旁看著，輕輕搖頭。

  說實話，她的演技比較一般。

  而且相較兩年前的《倚天屠龍記》，並沒有太大的提升。

  古裝劇本來就是賣臉的，還好些。

  一到這種文藝片，她的表演短板就比較明顯了。

  對人物的處理相對片面，老是一副唯唯諾諾，木木杵杵的樣子，對青紅這個矛盾體的內心表達很少。

  「果然，上帝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會關上另一扇門。」張遠搖頭道。

  劉茜茜也這樣，演小龍女時就比較單純，人物難受便是難受，高興便是高興，情緒有，但層次比較少。

  但小龍女本就是至情至性的，單純點剛好契合角色。

  她倆都是演技不夠，長相來湊的典型。

  高媛媛的身旁，站著飾演她閨蜜小珍的演員王雪樣，是個挺漂亮的女生，小圓臉。

  但在高媛媛的映襯下，就顯得非常一般了。

  這位的經紀公司是亞華，就是如今星美老總劉永輝之前公司的人。

  兩人在女生堆里站著，圍成一圈。

  而此時，帶著蛤蟆鏡，身穿藍色外套的秦浩，帶著以章余為首的小弟，晃晃悠悠的來到了舞池中。

  這位掏出根煙，點上，隨後便開始打量周圍的女人。

  臉上那輕浮的模樣，即使隔著墨鏡都能一清二楚的落到鏡頭中。

  「這才是高手嘛……」張遠瞧見他的表演，露出了笑容。

  此時，拍攝現場的背景音樂一變。

  從華夏抒情舞曲，突然改成了七八十年代極為流行的迪斯科。

  「wowowowowowo……」

  著名迪斯科樂隊Boney M的《Gotta Go Home》迴蕩在了閉塞的空間內。

  秦浩則借著音樂，來到了人群中央，自然形成的空地，也就是所謂的舞池中央。

  嘩啦！

  他脫下了那間藍色外套，露出了裡邊明黃色的襯衫，以及下半身的格子紋喇叭褲。

  腳上還穿著雙大尖頭皮鞋。

  這打扮，一眼穿越時光，回到二十多年前！

  這年頭再穿喇叭褲，可是會被人嘲笑老土的。

  但在小二十年後，這玩意卻又流行了起來。

  時尚就是個輪迴嘛。

  無非是將父母，祖父母穿膩的東西重新剪裁設計一番，再用到年輕一輩頭上。

  張遠瞧見他這身打扮，猛的用手護住了嘴。

  「噗……」

  他差點沒笑出聲來！

  倒不是因為這扮相丑或者土，而是因為他這身實在是太眼熟了。

  「彪子，你可太愛跳舞了……」

  秦浩現在這套裝扮，幾乎和小二十年後，那部《漫長的季節》中他的那套裝扮一模一樣！

  明黃色的上衣，咖啡帶灰的褲子。

  既視感實在是太強了。

  張遠一手捂嘴，一手掐大腿，這才勉強繃住。

  可他還是小看了對方。

  秦浩動起來了。

  踢腿，轉身。

  扭腰，擺手……

  噗……哈哈哈哈……　　　　張遠在看到他的舞姿後，徹底繃不住了。

  和《漫長的季節》中一模一樣！

  很明顯，辛爽導演是在致敬他在《青紅》中的這段舞蹈。

  「不虧是樺林舞王……哈哈哈……」

  不光他繃不住了，鏡頭前的秦浩也繃不住了。

  「你笑什麼呢！」

  張遠站在暗處看他們演戲。

  秦浩本就關注他。

  畢竟一想起張遠，他心裡就火燒火燎的。

  對方學歷不如自己，經驗不如自己，可卻比自己混的好那麼多！

  他好不容易接到《青紅》這個自己能看上的劇本，卻為了這小子白等幾個月時間。

  想想就來火。

  尤其是看到那雜誌對他的吹捧後，秦浩更火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在這位面前，產生了一種名叫「自卑」的情緒！

  這是他絕對不能忍受的！

  所以在見到張遠旁觀後，他便盡力表現著。

  一開始，他發現張遠對他的表演不住點頭，心說。

  「怎麼樣？」

  「專業吧！」

  心氣順了不少。

  可才剛順，自己一跳舞，便發現對方開始狂笑。

  笑到肩膀連帶身體都在一起發抖的那種。

  而且越笑越誇張，後來甚至拍起了大腿。

  跳舞這事他本就不擅長，心虛的很。

  還是開拍前特意找了老錄像帶和當地老人，特意去練習的。

  一直到這場戲開始前，他都在練習。

  因為跳舞也是長鏡頭，從頭到尾，兩分多鐘不停歇，更沒有替身可用，全得他自己來。

  本就不自信，張遠還在旁拍著巴掌了，這位瞬間就破防了。

  「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沒笑啊……噗。」張遠見對方突然停下，憤憤的質問，趕忙解釋。

  可對方這造型他是在憋不住。

  「吶，你還在笑！」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高興的事情。」張遠實話實說。

  「你分明就是在笑我的表演！」

  「沒有，我受過嚴格的訓練，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噗！」

  「除非忍不住……」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秦浩朝著他沖了過來。

  而張遠此時為了憋笑，已經把手指插到了嘴巴里。

  「他一直都在笑，根本沒停過！」秦浩來到他身旁，拽起他的手臂，隨後嚮導演王曉帥說道。

  「不好意思啊，我出去一下，不影響你們。」張遠抱歉，這就想往外走……到外邊再笑會兒。

  「你別走，說清楚，我跳的有那麼好笑嗎？」

  「跳的不錯，很有時代感。」張遠憋氣，回道。

  秦浩也在憋氣。

  「導演，他嘲笑我！」

  王曉帥也頭疼，他知道秦浩很傲氣。

  劇組主演一共才那麼幾個人，如今還出現矛盾了。

  「好好好，你笑……」秦浩不爽道：「你行你上！」

  他到現在還以為，張遠是在嘲笑他跳的不好。

  他說完，便一甩胳膊，氣鼓鼓的走到了一旁。

  王曉帥見狀，趕忙上前安慰。

  「他不是故意的。」王導也頭疼。

  「他就是故意的。」秦浩倔著呢：「我練了那麼久，結果一跳還嘲笑我。」

  「我覺得你跳的不錯，很好。」

  王曉帥想著，得和張遠談談，讓他給浩子道個歉，別影響拍攝。

  導演就像個大家長，劇組裡什麼屁事都得管。

  演員和演員之間，演員和劇組成員之間發生矛盾是常有的事。

  一個班級二三十人還成天有打架的呢。

  一個劇組少則大幾十人，多則幾百上千人，哪天沒點矛盾啊。

  導演幹這事可熟了。

  「行啦，張遠人不錯，肯定不是有意的。」

  「明天一起吃個飯，一個劇組的，不叫事……」

  不過幾分鐘，王曉帥便把秦浩這頭倔驢的毛給縷順了。

  「先工作吧……」

  可就在他剛想拉著浩子回去演戲的檔口，那邊的人群卻傳來了道道歡呼聲。

  兩人不明所以的轉過頭去。

  就見到大家鼓著掌，打著拍子，整齊劃一。

  扒開人群，兩人這才發現，張遠在那片空地上，用秦浩的同款舞步，輕盈的扭動起了身體。

  秦浩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血來。

  他練了許久，所以特別明白，跳舞這活不好干。

  但對方的動作絲滑流暢，每一次踢腿和擺手都渾然天成。

  他竟然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了人類軀體的性感之處！

  尤其和自己剛才的舞蹈動作一比，他覺得自己那都白練了。

  莫說是他，在《神鵰俠侶》時，余敏將楊過小龍女兩人修煉玉女心經的場景意化。

  就像「龍騎士」那場，也拍成了茜茜在水中游泳的場面。

  玉女心經則安排成了兩人同步跳民族舞，表達那種兩人心神合一，既優雅又浪漫的狀態。

  拍攝的時候，倆人一開始跳舞，一旁看戲的劉曉麗都震驚了。

  「張遠跳的怎麼那麼好？」

  「肢體流暢，動作舒展，關鍵還……有點像我女兒……」

  張遠大半舞蹈相關的點數都是從她們母女倆身上薅的。

  劉茜茜又是老媽教的，能不像嗎。

  劉曉麗看完，都想給張遠介紹去武漢歌舞劇院了。

  「這小子干演員可惜了……」

  在跳舞這點上，張遠是讓劉阿姨生出了不少親近感的。

  畢竟舞蹈就是老劉的命，當初會和老安分手，就和跳舞這項事業有關。

  連劉阿姨這種華夏一等水平的舞者都覺得他跳的不錯，更何況是這幫演員了。

  雖然舞種不同，但他基礎好，秦浩剛才跳的迪斯科又簡單，基本看一遍就會了。

  「我……」秦浩張了張嘴。

  「他剛才笑我……好像挺應該。」

  他都沒想到，對方比他強那麼多！

  王曉帥看完也是眼前一亮。

  「早知道讓他演呂軍了。」

  「這舞跳的可以啊！」

  張遠跳完，向大家鞠躬道謝，然後跑到秦浩面前。

  「這舞我也會跳，所以真的不是在笑你。」

  「只是剛才想起了一個朋友，他跳舞很搞笑，不好意思啊。」他解釋道。

  他跳著一場，一來是為了解釋自己並非故意嘲笑。

  二來，他也看出了秦浩的脾氣。

  這小子太高傲！

  不給點厲害瞧瞧，把他這股傲氣給壓下去，以後還怎麼為我所用？

  這位的演技在整個華夏都能算上一號，張遠當然饞他身子啦。

  「早知道你跳的這麼好，就讓你教教浩子了。」王曉偉面露喜色。

  演的不賴，對鏡頭語言有研究，連跳舞都這麼厲害。

  這小子到底還藏了多少驚喜？

  「互相學習。」張遠親熱的拉過秦浩的肩膀。

  「要不我教你跳舞，你教我演戲？」

  「呃……」

  秦浩一聽，對啊！

  我擅長的是演戲，不是跳舞。

  「好！」他立馬答應下來。

  張遠心說，這位城府不深啊，說句場面話他還當真了。

  這場小風波就此過去。

  張遠給他指點了幾下後，秦浩在鏡頭前的舞蹈表現明顯流暢了不少。

  這場戲也很快拍完。

  隨後，他便看到秦浩從口袋裡掏出只牙刷和酒店那種一次性牙膏來。

  「你這是……」

  經過剛才那事，秦浩對他的態度客氣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會兒拍吻戲，刷牙。」

  還挺有素質。

  他剛才的鏡頭有抽菸戲份，一會兒拍吻戲的確容易讓對方感到不適。

  而《青紅》的這場吻戲也很有意思。

  因為拍攝時，全場燈光都會一齊熄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