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局觀

  大菊（局）觀是哪家道觀……江總在心中問了句。

  他沒明白張遠的意思，但還是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對方說下去。

  「雖然咱們這部戲拍的是《倚天屠龍記》，但做劇本時不能只看《倚天屠龍》，而是得把射鵰三部曲結合在一起看。」

  賴水青張了張嘴，這小子又扯我不熟悉的領域，好憋屈。

  「三部曲分別是《射鵰》，《神鵰》，《倚天屠龍》。」

  「我們可以先看看三個故事的核心。」

  「《射鵰》的故事，其核心其實就是一個「俠」字。」

  「雖然在《神鵰》中才提及，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句話才是《射鵰》的核心。」

  「以俠為中心的戲，必定有很多武打戲，可以看歷代《射鵰》版本都是如此。」

  「而到了《神鵰》，故事的核心則變成了一個情字。」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便是《神鵰》的總綱。」

  「所以《神鵰》的電視劇普遍文戲比較多，注重表達人物情感。」

  「而到了《倚天屠龍》這裡，金老爺子的寫作功力愈發醇熟，這個故事也從之前兩部的一個偏武，一個偏文，變為了文武俱佳。」

  「所以，若按照原著的意圖，這劇本中文戲武戲兩者至少應該相當，不易偏頗一方。」

  賴水青聽完張遠的話，心中暗罵。

  「艹，這小子句句不說減少我的戲，可句句又都在提減少我的戲！」

  現在劇本現狀是武多文少，張遠說要平衡，那不就是說要增加文戲嘛。

  「呵呵，張遠小兄弟，你可能不懂，影視劇是影視劇，小說是小說，我們拍電視劇是在做改編。」

  「可改編不是亂編，戲說不是胡說。」張遠說完，身體往後一仰。

  「故事情節能刪改，但故事內核和人物內核不能改，否則就和原著成了兩個作品。」他針鋒相對道。

  「《倚天屠龍記》的故事是圍繞張無忌這個人物描寫的，而張無忌這位主角的人物內核就是一個字。」

  「合！」

  「陰陽融合的合！」

  賴水青看向江總，見對方在認真聽張遠說，便也只得沉下氣來。

  「《射鵰》的主角郭靖，忠肝義膽，耿直不屈，人物性格為陽。」

  「《神鵰》主角楊過，孤傲狂放，不屑世俗，與傳統大男主的性情剛好相反，是為陰。」

  「但到了《倚天屠龍》這裡，張無忌父親為名門武當五俠，母親為邪道天鷹教妖女。」

  「兩位師傅，謝遜為邪，張三丰為正。」

  「而且他出身的地方還名為冰火島，乃陰陽交界之處。」

  「所以張無忌的身世就是陰陽融合。」

  張遠聊到陰陽學說後，江總明顯坐直了身子，神色也愈發認真。

  他很感興趣。

  「再說到功夫。」

  「郭靖用的是至剛至陽的降龍十八掌，與他的人物一樣，屬極陽。」

  「而楊過則使用玉女心經和黯然銷魂掌，明顯為陰。」

  說道玉女心經時，張遠腦中突然出現了舒淇，李麗珍和徐錦江三位老師，他晃了晃腦袋，趕緊把這仨甩了出去。

  「那到了張無忌這裡呢，太極劍肯定是陰陽融合的功夫，乾坤大挪移也是一門接化發的功夫，陰陽交合。」

  聽到這裡，賴水青猛然抬頭，像是抓住了張遠的破綻，興奮開口。

  「哦，那找你這麼說的話，張無忌的功夫都是陰陽融合，那他的心法九陽真經又該如何解釋！」

  終於到老子擅長的東西了……賴水青心中的憋悶終於暢通，覺得自己抓住了張遠馬腳的他，高興的像個孩子。

  「不用解釋呀，原本九陽真經的設定是至陽的功夫，可在後來的修訂版中，金先生將這功夫改成了陰陽調和，剛柔並濟的無上內功。」

  「這反倒證明了金先生就是想將張無忌設計成陰陽平衡的角色，否則為何要改呢？」

  賴水青被噎的說不出話，我也沒看新版呀。

  楊濤看到賴導反倒被自己的問題將了一軍，心中爽的一批，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既然主角都是為陰陽平衡的角色，那文戲和武戲，哪個過多都是在破壞這種平衡。」

  張遠為啥要從陰陽學說入手呢？

  因為在賴水青不熟悉的領域，他無法辯駁。

  其次，他還提前向楊濤了解了江總的性格和愛好，知道對方上了年紀後喜愛國學。

  再說了，當老闆的十有八九都迷信，陰陽一說能切中他們的興趣點。

  90年春晚準備階段，馮鞏和牛群表演了一個名為《小偷公司》的小品，獲得了評委的讚賞，卻因為內容過於諷刺而被刷掉，其中就有這麼兩句話。

  「說你行，伱就行，不行也行。」

  「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橫批，不服不行。」

  雖然在諷刺，可卻是職場金句。

  能力強沒用，資格老沒有，領導認可你才有用！

  所以打從一開始，張遠就沒打算在劇情上和賴水青爭辯，沒用。

  他的目的一直就是贏得江總的信任，就像他贏得趙得財的信任一般。

  華夏本就是人情社會，搞定人，才是最有效的。

  現在江總被張遠一通「忽悠」，明顯對他和他的理論產生了興趣。

  「有道理，沒想到張遠年紀不大，懂得還不少，連陰陽學說都有涉獵。」江總笑著誇了一句，然後回過頭去。

  「賴導，修訂版和老版《倚天屠龍記》內容有出入這事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賴水青扯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只得調轉話題。

  「張遠，就算你說的有一點道理，可武俠武俠，觀眾看的就是武打場面，少了可不行。」

  張遠輕笑一聲：「賴導，若是有武打場面觀眾就愛看，那您為什麼還要北上呢？」

  賴水青第二回被張遠給噎的說不出話來。

  對啊，如果武俠這麼受歡迎，那香江影壇為何會沒落，你又為何要來帝都討生活呢？

  張遠留下賴水青獨自懷疑人生，接著說道。

  「江總，其實我說的大局觀，不只是要將三部小說連起來看，了解金老的核心思想外，還有別的方面。」

  「詳細聊聊。」江總對這位年輕人愈發感興趣，都沒理會鬱悶的賴導。

  「從劇組成本來說，武戲非常費錢，訓練，威亞，拍攝的場地，還有大量群演，武戲過多容易造成超支。」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市場和觀眾口味已經變了！」

  「這兩年崛起最迅速的電視劇類型是什麼？」

  「什麼？」江總完全進入了張遠的節奏。

  「偶像劇！」

  嘶……江總稍加思考，的確如此。

  無論寶島的，還是棒子國的，這幾年在大陸影視圈可說是橫行霸道。

  年初時《流星花園》播出，結果才幾天就被廣電下了禁令，認為其對青少年造成了不良社會影響。

  可即使如此卻依舊無法阻擋大家趨之若鶩，盜版碟都賣翻了。

  張遠很清楚，華夏後世年輕人最愛看的古偶其實就是武俠劇的延伸，特別是《仙劍奇俠傳》後仙俠崛起，為後世的古偶爆發種下了萌芽。

  「既然大家都愛看偶像劇，那我們把《倚天屠龍記》也當做古裝版的偶像劇來製作，多增加些俊男靚女的感情戲。」

  「既能吸引年輕觀眾，又沒有拍攝武打戲那麼貴，豈不是一舉兩得。」

  男人愛看啥，答：美女。

  女人愛看啥，答：靚仔。

  其實就這麼簡單。

  哦……江總這會終於明白，張遠所說的大局觀原來在此。

  賴水青和楊濤反覆折騰，可看到的都只是故事內事。

  而張遠則看到了故事之外。

  作者的想法，成本考慮，市場考量……

  江總看了眼賴水青和楊濤，又看看張遠，心說這兩位導演成天打架，反倒是張遠的話說到了我心縫裡。

  作為投資方，他只關心兩件事。

  1.要花多少錢。

  2.能賺多少錢。

  張遠對成本和市場的判斷剛好戳中了他的G點。

  「賴導，你對張遠的說法有什麼意見？」江總和氣的問了句。

  賴水青心說我還有什麼意見，我說的每句話都被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子給懟了回來。

  而且賴導也不是傻子，張遠對武打戲成本一說他最了解，的確費錢。

  至於市場喜好這個想法，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也隱隱覺得張遠的判斷沒錯。

  賴水青撇了眼楊濤，將對方神色得意，氣的直咬牙。

  可氣完後，又有一絲羨慕。

  老楊哪裡找來的能人，我怎麼就沒遇到過這麼厲害的年輕人呢？

  賴導無助的搖了搖頭。

  「好，那我們叫上編劇，對劇本的重心再進行一些調整。」江總下了結論。

  「江總，賴導，楊導，我該說的已經說完，就不打擾了，您幾位接著聊正事。」

  張遠起身，江總愣了愣，隨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點頭應允。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賴水青看著張遠離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李白的《俠客行》。

  勝而不驕，不像其他年輕人那般浮躁，有點成績恨不得別人把他夸上天。

  他反倒在這時候退了一步。

  這小子可太會了！

  賴導此時生出了惜才之心。

  這個張遠還真有幾分少俠風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