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一夜無眠

  帳篷外,倩影搖曳。

  帳篷內,猶豫不決。

  若說張遠對舒唱的感情一無所知,那是自欺欺人。

  但他心中始終有兩條過不去的坎。

  一來,《刑法》壓著,雖然不多,但他還是有底線的。

  其二,就是舒唱這姑娘的家庭背景。

  人家無父無母的,本就孤單,你還玩膩了就扔,著實不符合他的道德標準。

  像賈婧雯這種本就好玩的,他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可若換了舒唱,他心裡有負擔,而且很重。

  「雖然都是老張家,可張遠和張三一字之差,結果便完全不同。」

  可再怎麼猶豫,總不能讓人家小女主在冰天雪地里吃閉門羹吧。

  帳篷外的舒唱等了有半分多鐘,原本帶著笑意的小臉已經逐漸僵硬。

  天氣寒冷,心又漸涼,嘴角也緩緩搭拉了下來,眼角都已經噙上了淚水。

  但就在這時候,帳篷的拉鏈打開,張遠探出腦袋來。

  舒唱瞬間轉憂為喜,重新掛上笑顏。

  「進來吧。」張遠微笑著,將披著月光的舒唱拉進了自己的「臥室」。

  劇組提供的帳篷不是那種只能睡一人的帳篷,還稍大一些坐下兩個人也不嫌擠。

  「找我什麼事?」

  張遠生怕她又遇到啥難事,開口便問。

  「沒什麼事……」舒唱把眼睛瞥向一旁:「就是有點冷。」

  張遠眨了眨眼。

  雖然我褲襠里有根熱得快,但公用好像不太合適。

  「劇組不是給你們準備了暖爐嗎?」

  其實張遠也有,只不過他體格壯,不需要,便給了別人。

  「小麗說她腳冷,我就借給她啦。」

  周小麗就是那位化妝師小姐姐。

  沒想到舒唱和自己一樣。

  不過他是不需要,而舒唱則是又犯了愛照顧他人,委屈自己的毛病。

  「你呀,不能老這樣,遇事得先想著自己,要自私一些。」

  說到這裡,張遠加重的語氣。

  「無論是誰,同事,朋友,哪怕是家人,親戚,也沒有自己重要,明白嗎?」

  他可是知道的,就因為這性格,舒唱被親戚坑的可慘了。

  「尤其在錢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他想到對方自降片酬一事。

  「哦……」舒唱輕輕點頭,可又很快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但總有比錢更重的人吧。」

  說罷,她便朝著張遠一步步的挪動過來。

  帳篷不高,兩人在內都盤腿坐著。

  不出幾下,舒唱便緊緊的貼了過來,兩人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半米。

  張遠趕忙扶住她的肩膀:「但還是自己更重要。」

  這動作,同時也止住了她的挪動。

  舒唱頓時小臉一苦,輕咬著嘴唇。

  「遠哥,我覺得最近,你好像一直有意與我保持距離。」

  張遠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他倆之間的空擋。

  再不保持,就要負距離了。

  「你好像老是有意躲著我。」

  「難道是因為美田姐。」

  「你和她練劍練的那麼開心,我不該來打攪的。」

  學霸!

  用用你的智力。

  不能和其他學生一樣,高考完了就把腦子扔了吧!

  「想啥呢,我們只是同事關係。」

  「哦。」舒唱嘴角抬了兩下,但有很快壓下。

  「遠哥,我冷。」她又說了遍,隨後繞開他的胳膊,撲到了懷中。

  噔噔,噔噔……

  張遠聽到了劇烈的心跳聲。

  來自自己,也來自對方。

  怎麼辦?

  羅翔老師在哪裡,在線等,挺急的。

  就在這萬分危急,決定命運的時刻,在他懷中的舒唱拱了拱腦袋,然後一愣。

  「遠哥,你胸前這硬硬的是什麼東西,好硌人。」舒唱疑惑的問道。

  張遠將手伸進毛衣,把程好送給自己的「禮物」給掏了出來。

  舒唱:???

  「我睡覺前愛看書。」張遠解釋道。

  「遠……遠哥,你也太愛學習了。」

  舒唱呆若木雞,看向那本《刑法》。

  「你睡覺前看這個呀?」

  「要不然呢,作為藝人,必須遵紀守法,那樣才睡得著。」他義正言辭的說到。

  舒唱:……

  雖然張遠說的很有道理,但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唱唱,你冷的話,我摟著你聊會天,然後回自己的帳篷睡吧。」

  張遠說完,從身後環抱住了她。

  而舒唱則將腦袋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胳膊上,輕的像是在放一件稀世珍寶,生怕弄出一絲劃痕。

  「遠哥,你知道嗎,我家附近有家炸醬麵可好吃了。」

  「我愛吃草莓味的冰激凌,你呢?」

  「豆腐腦怎麼能吃鹹的呢!」

  「月餅就得吃五仁的……」

  兩人人靠的很近,說著些閒碎的日常話題。

  沒有學習,沒有工作,沒有買房買車,沒有演戲出名。

  說的都是些最無聊的內容。

  可恰恰是這些話題,讓張遠有了種在和親人聊天的感覺。

  「原來她不是不愛說話。」

  舒唱平時的話不多,尤其是她閨蜜劉茜茜相比,倆人簡直就是冰與火。

  「看來她話少,只是因為沒找到可以說的人。」

  「遠哥,你看,這是我表妹,你之前見過的,她有長大了一些,好不好看?」

  舒唱從自己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相片。

  這年頭的手機很少有帶照相功能的,就算有,像素低,拍攝效果也很差,大多人使用的還是膠捲和紙質照片。

  那時候,柯達還是一家巨型企業……

  照片上是舒唱母親一家的合影,她在中間,左右手各抱著一個小姑娘。

  「你看,娟娟是不是很漂亮,以後說不定能成電影明星。」舒唱笑著摸了摸照片上的人影。

  「你很喜歡她?」

  「當然啦,嘴甜,長得好看,還老跟著在我身後,當然喜歡啦。」

  待到她日後把你賣了的時候,不知道還喜不喜歡……張遠默不作聲,只是微笑應對。

  「唱唱,要記得,自私一些,只有自己才最重要。」張遠又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但總有些更重要的人,不是嗎?」舒唱回過頭,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張遠知道,他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竊竊私語了許久,帳篷的拉鏈被再次打。

  張遠披上外套,打算把舒唱送回自己的帳篷。

  男女成員的帳篷分別位於臨時片場的兩側,就和大學中的男女宿舍樓一般相對而立。

  月色,雪色,人影成雙。

  張遠看著舒唱哈出的白氣,像是農村飯點時家家戶戶飄出的炊煙。

  「你還是把小暖爐要回來吧,否則夜裡會著涼的。」

  「可是……」

  「聽我的。」張遠加重了語氣,強勢的說到。

  舒唱低頭一笑,輕嗯了一聲。

  兩人來到女工作人員使用的帳篷前,舒唱走上前去,輕喊了幾聲。

  「小麗,你睡著了嗎?」

  無人應答。

  又連喊了幾聲,依舊毫無回應。

  「大家今天爬雪山都累了,可能睡得比較死。」舒唱轉頭看向他:「我可以穿著外套睡,就不會著涼了。」

  「不對。」張遠皺眉回道。

  「遠哥,我沒關係的……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去你那兒睡,兩個人更暖和一些。」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低到幾乎不可聞,臉頰也通紅著。

  「不對。」張遠再次說道。

  「遠哥你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味道不對!」張遠打斷了她的話,提起鼻子聞了聞,又湊近帳篷,用耳朵聽了聽。

  女性打呼嚕的概率比男性稍低,但決不是沒有。

  可帳篷內寂靜無聲,別說呼嚕,磨牙這類噪音,就連呼吸聲都很微弱。

  若不是他耳力遠超常人,幾乎都聽不到。

  張遠疑惑的看向舒唱。

  「唱唱,劇組給我們取暖用的爐子,是碳爐子吧。」

  「對,導演說山上取電不方便,而且拍攝會用到煤炭,就給了碳爐子。」

  張遠想了想,之後雪山劇情的確有很多生火燒烤的內容,是要用到碳。

  拍攝取暖兩用,是比較方便。

  「碳爐子會有微弱的火光,可這帳篷里漆黑一片啊。」

  「可能她們嫌熱,把爐子熄了?」舒唱不解道。

  張遠搖搖頭。

  舒唱雖然家庭條件不好,但從小在帝都長大,住的再次也是樓房。

  沒用過碳爐,也沒燒過炕。

  所以她不懂。

  張遠也顧不上和她解釋了,一把拉開帳篷的拉鏈,內外空氣一流通,一股子怪味立馬從裡邊涌了出來!

  「遠哥,你這麼做,他們不會著涼吧?」舒唱不明白張遠的行為。

  「著不著涼我不知道,我不這麼幹,她們就快涼了!」

  張遠衝擊大帳篷內,捂著口鼻,將立馬的女人們一個個抗了出來,扔到冰涼的雪地上。

  「唱唱,你去把王導和其他劇組大哥叫醒,讓他們把氧氣瓶拿來,快!」

  舒唱對他的話一向是不加有疑的,立馬照辦。

  不出五分鐘,一幫大老爺們便邊穿衣服,有的還套著褲子,甚至被褲腿絆倒,連滾帶爬的沖了出來。

  「怎麼了?」王導那叫一個快。

  咱們劇組還有好沒好了?

  又出啥事了?

  「這怎麼都躺外邊,行為藝術啊?」他見雪地上橫七豎八平躺著六七個人,個個口眼緊閉,面色發青,嘴唇發紫。

  「趕緊給吸氧,暖爐滅了,一氧化碳中毒!」

  張遠又扛出一個,輕手輕腳的放到地面上。

  「快,快,快,氧氣瓶呢!」王導急的差點沒原地起跳。

  幸好這兒海拔高,怕演員高反,本就讓嚮導帶了大量的氧氣瓶上山。

  否則這大半夜的,待到把人送下山,那就不用搶救了,張遠一個電話叫來做飯的,大家直接拿著塑膠袋等吃席就好。

  挨個吸了氧,這十來個人很快便甦醒過來,大多有些頭暈眼花,還有吐了的,但隨著時間推移,到東方既白之時,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王導有氣無力的坐在一旁的摺疊椅上。

  他掰手指頭正算呢,這是咱們劇組第幾回出事了?

  王導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導演了。

  但張遠知道,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內蒙古大草原上,還有一位名叫寧昊的導演正在自掏腰包,拍攝一部名為《綠草地》的電影。

  若是比慘,比誰的劇組事故多,寧昊絕對可以站出來說上一句。

  「我不是針對誰,我只想說在座的各位都是樂色……」

  人家開拍沒多久,車就開溝里,女演員鎖骨骨折,小演員頭骨骨折,差點沒死過去幾個。

  後來因為信號不好,導演拿著衛星電話爬高找信號,差點被雷劈。

  拍一半轉場,又把道具師落下了,差點沒把人家餓死在大草原上。

  半夜點羊糞取暖,把蒙古包燒著了,攝像師的眉毛都燒沒了不說,還得賠人家牧民錢。

  就這,拍一半投資人還砍了預算,寧昊只能自己貼錢,把老本都賠上了。

  相較之下,《連城訣》劇組到現在個個全須全尾,已經運氣很好了。

  而且這倆倒霉劇組有一個共性,那就是都愛實拍!

  這便是造成眾多危險的源頭,人家棚拍或者在影視基地拍攝的哪兒來那麼多事。

  整個劇組幾乎都一夜沒睡,士氣低落。

  王導下令把所有暖爐都撤了,凍死都不能再用。

  「遠哥?」

  舒唱拿著些吃的來找他,身後跟著一群劇組的女生。

  「她們都說想謝謝你,之後下山了,一起請你吃飯。」

  「肯定得吃,把你們一個個扛出來累死我了,得好好補補。」張遠笑著回道。

  「好呀。」

  「說定了!」

  「我們請你吃最好的。」

  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計劃了起來,情緒也恢復了不少。

  「遠哥,你好厲害。」舒唱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其實不是我厲害。」張遠掏出根煙,細細說到。

  「若是昨晚你在我帳篷睡了,我們便不會出門。」

  「若是不出門,便不會想著幫你拿回暖爐。」

  「若是不拿回暖爐,便不會來到帳篷外。」

  「不來到帳篷外,今天吹嗩吶的就該來活了。」

  「所以……」張遠從懷中掏出了那本《刑法》。

  「藝人遵紀守法是多麼的重要!」

  舒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