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的老鼠與大象

  午間，演員用餐區域，某處大帳篷呢。

  這帳篷內，坐著劇組最核心的幾位成員，包括製片，導演，副導。

  正如金老在《笑傲江湖》中所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劇組本不是江湖，人多了，自然就成了江湖。

  而江湖上不光有快意恩仇，還有長幼尊卑。

  就如這頂帳篷，明明沒有任何告示或者標牌表明其他人不能入內，但劇組工作人員，包括演員都會繞道而行。

  哪怕吃飯時找不到桌子，寧願蹲在路邊，或者坐在花壇旁滑膩膩的石頭上，也不會冒險「僭越」，進入這頂帳篷休息用餐。

  這便是所謂的「江湖規矩」，不過也有例外。

  比如此刻，張遠就提溜著飯盒，大大咧咧的掀開門帘，一低頭，便進入其內，毫不拘束的拉開張椅子，隨意的在幾位導演身旁落座。

  全劇組的演員，算上胡軍，林志影他們幾人在內，也沒一個會這麼幹的。

  畢竟等級制度深深的埋在每個人心中，與製片人和導演一起吃飯，演員總有壓力在肩。

  唯獨張遠不當回事。

  一是他的確沒臉沒皮，跟誰都客氣。

  二來，也就他有資格這麼幹，幾位劇組大人物也默認。

  畢竟他在劇組產生的效果，已經遠超一般演員。

  單說搞定王非這事，就讓他在這帳篷中有了一席之地。

  別人羨慕不來。

  張遠夾起塊土豆燉牛腩，瞥了眼身旁的幾位劇組大佬，尤其是張大鬍子。

  見他皺眉不展，鬱鬱寡歡，張遠差點沒笑出聲來。

  該！

  誰讓你平日裡老仗著自己的人脈和資歷，隨意戲耍玩弄別人。

  不光演員，連投資人也敢溜著玩。

  這不，報應來了吧！

  張遠是真想把他這張老臉拍下來，發給被趕走，到現在尾款都沒結清的周小文看。

  估計能給那光頭漢子樂岔氣了。

  「張導，咱們要不就從了吧。」趙劍和張紀忠關係近，頗為實在的開口。

  「人家投資人說什麼，咱們照辦就好了。」

  「咱們拍電視劇，本就是巧立名目，拉攏投資人。」

  「投資人給了錢，電視台才會跟著給錢。」

  「我好不容易拍個戲，就是為了看他臉色？」大鬍子頗為不滿的一扔筷子。

  「那我不成跪著要飯啦？」

  「那您要這麼說，拍電視劇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多少人想要還沒這門子呢。」趙劍苦口婆心。

  元冰和鞠覺量這兩位港島出身的也跟著點頭。

  他倆可是從香江影視圈最黑暗的時代走出來的。

  二三十年前的香江，哪位影視投資人沒有黑道背景？

  浚昇影業，出品了《新精武門1991》和《一本漫畫闖天涯》這兩部星爺的早期作品，票房大賺。

  其背後是14K元老黃展億。

  這家公司的片子裡為啥老有陳惠敏，因為他曾任14K的第三代話事人。

  宏發影視，這公司的老闆陳志明曾經找人用左輪頂著華哥的腦袋，「請」他拍攝了《衝擊天子門生》。

  李連杰離開嘉禾後，前後兩位經紀人被槍殺。

  元冰和鞠覺量可是非常明白，甚至看到過無數次得罪投資人的下場。

  那可不是跪著要飯，你不跪，那就給你腿打斷，不跪也得跪。

  他倆心說，伱大鬍子也就是借了新中國的光，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你這樣的，早二十年在香江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張導，在觀眾眼裡，咱們是大佬，但在投資人眼裡，咱們就是要飯的，不得看人家臉色？」趙劍也很無奈。

  他不像大鬍子，在投資人面前還能甩臉子，只得陪著笑，點頭哈腰。

  「掙錢嘛，生意，不寒顫。」

  「寒顫！」大鬍子一拍桌子「很TM寒顫了！」

  「那你想照著自己的心思拍片，還是想拉投資？」

  「我想照著自己的意思拍片，還把投資拉了。」

  「那拉不了。」趙劍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一般。

  「憑我《笑傲江湖》和《射鵰英雄傳》這兩部戲的成績，能不能說了算？」

  「不能。」

  「那憑我參與過《三國演義》和《水滸傳》的製作，有沒有資格說了算！」大鬍子激動地鬍子直打顫。

  「能說了算，但只能在央視。」趙劍對大鬍子的實力太過了解。

  「那要是再加上這個呢？」

  見兩人僵持，已經看戲許久的張遠，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同時將一物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震的桌面吱呀做響。

  元冰剛才就注意到這小子悄麼聲的進了帳篷，而且很反常的一直沒說話。

  他心想肯定憋著事呢，但猜不透。

  沒想到他要不就不開口，一開口就摻和大事！

  換做別的事，元冰一直對張遠信心十足。

  無論是比武，還是主題曲的事，雖然他想不到這小子能有啥歪招，但估摸著，總是有機會的。

  可這次投資人發難就不同了。

  就算是王非，就算她被稱為天后，可多少還得給張紀忠面子。

  同行同業，又都在帝都，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少帶著些客氣。

  但投資人就不同了！

  真翻臉的話，就算是大鬍子都夠嗆。

  更何況張遠這個小演員了，那實力對比，就像耗子和大象差距，人家只是路過，都容易給你踩死。

  即使如此，這個老江湖也沒開口，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站著，目光在面前幾人身上來回瞟動。

  「這是什麼？」張紀忠也納悶，這小子怎麼會突然來上一句。

  趙劍也湊了過來，發現張遠扔到桌上的，好像是一張摺疊過的紙。

  大鬍子猶疑的看了張遠一眼，隨後抬手拿起「豆腐塊」，緩緩打開。

  「嗯？」

  幾人湊過腦袋，看了一眼後，全都不由自主的發出了疑惑的鼻音。

  這張白紙的七成面積，印著一張照片。

  清晰可見，是一位年輕男性。

  「這……是他嗎？」大鬍子的瞳孔逐漸擴大，握著紙張的手指都在打顫，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是。」張遠點了點頭。

  「真的是他？」趙劍顫顫巍巍的開口，此刻，他的下巴都被驚的幾乎脫臼，就差掉地上了。

  「那時的他，還很瘦。」

  這照片是誰呢？

  就是前幾日吃飯時見到的，與飾演李秋水的女星謝雨星關係密切的那位投資人。

  這張白紙上的照片中，此人還很年輕消瘦，留著小平頭。

  雖然如今的模樣和氣質大變，但依舊能從眉眼五官中依稀辨出，他就是如今這位大投資人。

  剛才還很吵鬧的帳篷當下鴉雀無聲，靜的可怕。

  安靜到張遠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耳鳴了。

  許久後，一道渾厚的嗤笑聲打破了此番寂靜。

  「哈哈哈哈……有了這個，我就能站著把投資要了！」

  大鬍子竟激動的拿著那張薄薄的紙片，親了又親，大娘們都沒讓他這麼激動過。

  其實，這張照片並不重要。

  這張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張照片下的三個大字。

  「通緝令」

  張遠廢了老大功夫才想起，這位名叫謝雨星的女歌手，曾有過一條轟動性的大新聞。

  《逃犯20年賺億元捧紅同居女星》。

  沒錯，這位女歌手，女演員背後的投資人大佬，其實是位被通緝人員！

  那年頭沒有全國聯網，沒有鋪滿街頭的攝像頭和人臉識別系統，刑偵手段也遠不如後世。

  不少人犯了事，只要跑出當地，改頭換面，便能重啟人生。

  此人名叫沈俊玲，出生於東北大地，因詐騙罪被捕，僥倖從看守所脫逃後，至今已逍遙法外近二十載。

  所以張遠之前感到奇怪，這位說話帶著粵省口音，卻總藏著股大碴子味。

  原因就是他雖然出身在東北，但逃逸後去往珠海經商，多年後便養出了這麼一種不倫不類的口音。

  這位從早期的投機倒把，一路進入證券公司，靠倒騰債務大發橫財，轉頭又進入了房地產市場。

  最終在90年代嗅覺靈敏的發現商機，成為華夏最早一批進入影視市場的投資人。

  從某種角度看，這位真是大才，對市場動向的感知能力遠超常人，只不過他的才華一點都沒用在正道上。

  而扮演李秋水的演員謝雨星，這娘們就更厲害了。

  這位本身是學黃梅戲出身，因為母親患尿毒症病重急需醫藥費，嫁給了徽省某位領導的兒子。

  你看看，同樣是家人病重，無論是高唬，程好，或是遠在寶島的賈婧雯，她們全都靠著玩命工作來給家人換取一線生機。

  目標明確，依靠自己，這些位都成了著名演員。

  而這位謝大姐則與上邊幾人剛好相反。

  母親去世後，她便草草離婚並遠離故土，來到南方，一頭扎進酒吧，開啟了演唱生涯。

  也就是在那裡，她與已經從看守所逃脫，化名來到南方求財的沈俊玲一見如故。

  從96年到06年，這位舔狗逃犯前後為她花了不下三千萬，包裝，出專輯，帶資進組。

  直到這位被抓前，還一直給謝雨星安排工作呢。

  可這位女歌手則在他徹底進去後，便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表示對對方的身世並不知情，她就是朵獨自美麗的白蓮花，還因為這些報導而受到了精神傷害，患上了玉玉症。

  那年頭打出這種洗白套路，屬實是版本領先了。

  總之，這是個天大的把柄！

  「張導。」張遠朝著欣喜若狂的張大鬍子伸出手掌，接過那張他從網上找到，並列印出來的通緝令。

  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

  啪嗒！

  當著幾人的面，張遠點燃了紙張，立時，橙色的火焰將紙張吞沒，不出一分鐘便化為了一撮黑灰。

  幾人對他的行為倍感驚訝，直到大鬍子一拍腦門，這才反應過來。

  「張遠做得對！」

  「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有我們幾人清楚，決不能泄露半點！」

  張紀忠虎視眈眈，掃視其餘幾人。

  鞠覺量，趙劍和元冰，都異常堅定的點了點頭。

  他們都是老江湖，自知其中利害。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被人知道《天龍八部》的投資人是通緝犯，那這片子之後的播出計劃定會大亂。

  幾人都能想像負面消息滿天飛，自己被記者狗仔圍堵詢問此事的恐怖畫面。

  同時，若是此事不暴露，在場幾人都吞到肚子裡，把嚴了，藏實了。

  那有這個把柄在，大鬍子以後還會缺投資嗎？

  「張導，這把刀您握在手裡。」

  「他要是體面，我們就讓他體面。」

  「他要是不體面，咱們就幫他體面。」

  「好啊！」大鬍子激動的渾身發顫，要是沒人在周圍，他都能起身蹦幾下來發泄這種無比愉悅的心情。

  這把「刀」，張遠給了他，具體怎麼用，那是他的事。

  張遠管不著。

  至於張遠為啥自己不用這把刀呢？

  以他現在的實力和地位，你敢用這事去威脅別人，跟加錢哥似的，跑人家面前說……

  「賊就是賊，你這秘密，我吃一輩子！」

  那不傻子作死嗎。

  甚至懷璧其罪，只要被對方知道你了解他的「小秘密」。

  那小命還剩幾天，得看人家的心有多狠。

  但張紀忠不同！

  這位本就喜歡炒作，三天兩頭上新聞，在帝都關係網深厚。

  若是他突然出事，必然會引起上頭重視，這種魚死網破的事，只要不是個亡命徒便不會去做。

  張遠正是想清楚了這一層關係和結果，才會如此行動。

  至於他為什麼不「維護正義」，舉報這位投資人。

  所有見義勇為的前提，都是先保住自己。

  若是他去舉報，不光這位的親朋好友和利益相關者會恨上他。

  片子受到影響的大鬍子也會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扒皮飲血。

  成年人的世界只講利益，他不過選了條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而且他的盤算可不止這點。

  為啥他要來帳篷說這事，而不是單獨去老張酒店房間說？

  那就是為了引出「旁聽者」。

  如今鞠覺量，趙劍，元冰都在，若是那天消息走漏了，大鬍子也無法確定是從誰口中泄密。

  否則就他和大鬍子知道，若是被哪個無關民眾舉報了，就算和他沒半毛錢關係，大鬍子也會頭一個懷疑自己。

  再來，為啥無論是老闆，政客，甚至黑幫，一般只有司機才是這些大人物的真正心腹。

  就如趙燕子後來那位老公，他原本不過是某位大人物的司機，卻靠著這層關係攪動風雲，迎娶女星。

  究其緣由，司機和老闆日夜相處，清楚老大的行程，知曉老大大部分的秘密。

  了解老闆的功績，那只是個員工。

  知曉老闆的秘密和骯髒之事，那才是心腹！

  如今，整個《天龍八部》劇組最大的秘密，就掌握在帳篷內這五人的手中。

  他們的利益在此刻被牢牢的捆綁到了一塊。

  而這種捆綁的最大受益者，必定是地位最低的張遠。

  元冰看像神色如常，表情輕鬆的張遠，心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在他這個年紀，做事便如此穩重老辣，今後還得了！

  他以後會有何等成就，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元冰突然想到，剛才他還覺得張遠和投資人相比，一個是老鼠，一個是大象。

  但又想起，在鬥獸棋中，唯一能幹掉大象的

  便是那看似無比羸弱的老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