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楚肖肖不想再跟楚肖逸打照面,乾脆借著最後一點天光,跑到小院裡去透氣。
小舅奶原本在屋裡照顧奶奶,她透過窗戶看到院子裡的小丫頭,提醒道:「肖肖,現在不要出去啦。」
家裡有小院子,還帶著鐵質門,楚肖肖便總是從此門跑出去玩,向來不愛走正門。
楚肖肖應道:「我就在院子裡。」
小舅奶聽她出言保證,這才放下心來,將窗簾緩緩拉上。
楚肖肖百無聊賴地蹦跳幾下,便探頭眺望著鐵質柵欄外的景象,在室外消磨起時間。
現在時值春節,小區裡的住戶大多回家過年,加上小區綠化面積本來就大,更是看不到什麼人影。
楚肖肖以前還能看到遛狗的行人,如今卻發覺周圍空蕩蕩的,只有逐漸亮起的暖黃路燈。
片刻後,楚肖肖終於看到第一個遛寵物的路人,不過他並不是在遛狗,而是在遛貓。
六七歲的秀氣小男孩穿著黑色羽絨服,繫著白色圍巾,牽著一隻黑貓站在樹下。
黑貓被小主人用牽引繩拽著,它同樣裹著一件深色小衣服,露出的黑毛顏色純亮,爪子卻是雪白,猶如戴著白手套。
楚肖肖第一次見到有人遛貓,她忍不住盯著小男孩看。
他轉過頭來,好像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直直地盯回去。
兩個小孩隔著鐵質柵欄互望好久,既像是在漫無目的地發呆,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誰也不說話。
黑貓蹲在地上用爪子洗臉,它在安靜中最為淡定,還隨意地四處瞟瞟。
楚肖肖觀察小男孩許久,她看到對方金燦燦的情緒顏色,不由相當新奇。
在她的認知里,暖色調代表對方的心情很好,對她的友善度較高。
不過他們彼此都還沒說過話,他就願意釋放出善意,讓楚肖肖有點意外。
楚肖肖確定他不是壞人,乾脆率先打破沉默,問道:「你為什麼要看我?」
小男孩歪了歪頭,答道:「因為你在看我呀。」
兩人成功建立起溝通,小男孩便牽著黑貓走到鐵質柵欄前,靠近院子裡的楚肖肖。
黑貓倒是相當配合,它看上去是一隻成年大貓,身體線條流暢,步伐靈動輕巧,頗為沉穩地走在男孩身邊。
小男孩:「我以前見過你,你和別的人在餵貓。」
楚肖肖恍然大悟,她和楊茵姐姐有時候會一起做貓拌飯,跑去投餵小區裡的流浪貓。
她們還用舊布料搭建貓窩,藏在角落裡讓野貓有地方過冬。
楚肖肖看著地上的黑貓,好奇道:「貓也可以遛嗎?」
「可以,不過要給它洗澡驅蟲,還要裝牽引繩。」
小男孩仔細地想了想,補充道,「有的貓不敢出門,那就不可以遛。」
黑貓好像抓取到關鍵詞「洗澡」,它當即發出有點不爽的聲音,將頭側到一邊。
貓的語言不僅僅是喵喵叫,更多時候是呼嚕聲,甚至是人類聽不到的聲音。
楚肖肖盯著黑貓觀察半天,說道:「它好像不喜歡穿衣服?」
小男孩:「它喜不喜歡不重要,我也不喜歡穿羽絨服,但爸爸非要讓我穿。」
黑貓又發出細碎的聲音,好像在對小主人進行吐槽,無外乎是「我有毛髮,你又沒有,簡直莫名其妙」云云。
它被迫穿衣服,連身上都舔不到,顯然怨念極深。
小男孩見楚肖肖一直在看貓,他乾脆再靠近鐵質柵欄一點,提議道:「你可以摸摸它。」
楚肖肖將小手伸過柵欄,卻還是碰不到近在咫尺的黑貓。
黑貓好像察覺她的現狀,它慢悠悠地上前走了兩步,紳士地低頭讓她摸了一下,又退回到男孩腳邊。
楚肖肖頗為驚奇地看著它,她發覺黑貓相當優雅矜持,跟小區裡的流浪貓截然不同。
她以前跟楊茵姐姐一起餵貓,每回都只能聽出「吃飯」或「好餓」的意思,緊接著就是大口大口的咀嚼聲。
小男孩:「它叫李斯特,我叫梁雙麒。」
黑貓連名字都極具藝術特色,居然跟浪漫主義鋼琴家李斯特同名。
「我叫楚肖肖。」
楚肖肖還未點亮音樂技能,她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為什麼它不叫梁思特,而是要姓李呢?」
梁雙麒眨了眨眼,他掩唇思考片刻,應道:「有道理。」
梁雙麒:「那以後就叫梁思特吧。」
楚肖肖:「你好,梁思特。」
黑貓:?
黑貓似乎無法忍受人類幼崽們的閒聊,邁步想要回家去。
它探身走到一半,還掙了掙身上的牽引繩,好像在提醒小主人趕緊抬腿走。
梁雙麒拉著牽引繩,他跟楚肖肖揮手告別:「肖肖,我要回家了,再見。」
楚肖肖:「再見。」
楚肖肖看著離開的一人一貓,她總覺得是貓在遛人,不是人在遛貓。
她又在院子中閒逛一會兒,發現已經天色大暗,這才回到屋子裡。
春節中,楚肖逸五年來的頭一回歸家,也給家人們的生活帶來不小變化。
按照往年的習慣,奶奶、小舅爺和小舅奶會在年夜飯後返回老城區,三位老人有自己的生活節奏,跟小輩們沒法一起過。
然而,楚肖逸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弄得誰都不敢隨意離開,皆打算撐到他先走。
家人們日日殷切地招待,致使楚肖逸的壓力也很大,只能事事禮貌溫和地回應。
這簡直是一種離奇怪象,楚肖逸感覺自己不像回家,倒像借住在親戚家般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添麻煩。
大家誰都不提過去的事情,仿佛回憶已經輕鬆翻篇,只剩下家和人和萬事和。
楚肖逸最輕鬆的時刻,就是單獨跟楚肖肖待著。
他們彼此都不用裝模作樣,更不用戴面具般客套地交談。
如果長輩們發覺楚肖逸沉默寡言,那事情就鬧大了,他們一定會跟他寒暄尬聊,唯恐楚肖逸有被冷落的感覺。
楚肖逸為避免此等狀況,他恨不得時時黏著小東西,簡直快把楚肖肖煩死。
楚肖肖如今已經習得新技能,她現在可以把便宜哥哥當作一團空氣,不管他如何在面前飄,她都能夠視而不見。
楚肖逸把楚肖肖當作逃避長輩尬聊的工具人,楚肖肖把楚肖逸當作無形無色有味的一團屁(?
)。
不過楚肖逸使用太多相同招數,也讓家長們發現一絲異狀。
楚家棟發覺兄妹倆在客廳里互不吭聲,他出面熱絡氛圍,期盼子女們彼此熟悉,提議道:「肖肖,你要不要給哥哥看看你的外語課程?」
楚家棟總覺得兩人一言不發不太好,便想要選擇兒女們擅長的項目,讓他們試著關係破冰。
楚肖逸沒有說話,假裝低頭刷手機,不跟父親視線交流。
楚肖肖正在看IPAD,她頭也不抬地拒絕:「不要。」
楚家棟好脾氣道:「那你要不要聽哥哥唱歌?
哥哥唱歌跳舞很厲害?」
楚肖肖這回抬起頭來,她頗為認真道:「為什么爸爸不給我們看外語課程,再唱歌跳舞表演一番呢?
我和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楚肖逸幸災樂禍地附和:「我覺得可以。」
楚家棟:「……」很好,他們通過一致打擊自己,成功地完成破冰。
肖碧正巧路過客廳,她見丈夫在孩子們面前吃癟,無奈地微微嘆氣,提議道:「肖逸,你帶肖肖出門買點水果,也到外面逛一逛,別老窩在家裡。」
肖碧在家裡的威信力顯然強得多,楚肖逸只能老實地穿上外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小東西出門遛彎。
他對著父親有點小脾氣,但面對母親便較為氣弱,不好有反駁意見。
楚肖肖同樣穿好自己的小棉襖,她瞧著戴黑口罩、鴨舌帽的便宜哥哥,點評道:「你穿得好像偷井蓋的賊。」
自認為時尚潮人的楚肖逸:「?」
楚肖肖完全不懂楚肖逸的時尚單品,反而在內心裡感慨他是真窮。
他居然在冬天還穿牛仔褲,而且左膝上莫名其妙有條縫,好像被刀片劃破一樣,這豈不是會漏冷風?
兩人已經走出家門,楚肖肖伸出小手,扒拉他膝蓋上的縫隙,凝眉道:「先回去讓小舅奶給你縫上,我們再出門買水果吧。」
楚肖逸:「?」
楚肖逸不怒反笑,他氣得想捏她的小腦袋,一口回絕道:「這就是它值錢的地方,如果沒有這條縫,我就不會再穿了!」
這條牛仔褲的設計亮點就在於左膝的縫,顯得既簡約又休閒,算是點睛之筆。
如果沒有此條特殊的縫隙,它就是平平無奇的牛仔褲,但現在有設計師的靈感加成,它就一躍成為大牌單品。
楚肖肖暫時還不懂潮流,她當真露出迷惑的神色,反問道:「難道這是乞丐要飯的碗,沒碗就要不到飯嗎?」
楚肖肖:為什麼破掉的褲子反而更好?
難道他在外面要飯嗎?
楚肖逸:「……」
他覺得自己妹妹不是在外語上具備天賦,而是在遣詞造句上頗有水平,她總能使用各種修辭手法讓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