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楚肖逸去給門口的何鑫開門,如今屋裡只剩楚肖肖、劉韻涵和劉媽媽三人。

  劉媽媽聽到楚肖肖的話一愣,她詫異地望向自己女兒,詢問道:「那你想做什麼呢?

  你想學其他東西?」

  劉韻涵:「我……」

  劉媽媽並未立刻發怒,而是疑惑地望向女兒,但劉韻涵面對母親期盼的目光,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她沒法立馬給出合理提案,假如她現在隨口說點什麼,母親肯定又要忙前忙後地準備,跟剛學表演時一樣。

  楚肖肖見同伴答不上來,她善解人意地解圍:「阿姨一直在幫韻涵姐姐,現在她已經很出色啦,可以換她來幫助你,阿姨沒有想做的事情嗎?」

  劉韻涵覺得楚肖肖真是聰明伶俐,她頓時打起精神,附和道:「對,媽媽有想做的事情嗎?

  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劉韻涵總是被母親的愛壓得喘不過氣,她只要再將這份愛還回去,就可以心裡輕鬆一點。

  劉媽媽不假思索地搖頭:「我沒有想做的事情,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好。」

  劉韻涵沒料到母親答得斬釘截鐵,楚肖肖卻面露不解,質疑道:「那為什麼其他叔叔阿姨總說你可憐呢?」

  「他們恐怕有誤會。」

  劉媽媽不忍對小孩解釋複雜的家庭糾葛,她低頭沉吟幾秒,又抬頭望向劉韻涵,無可奈何道,「我就希望你能好。」

  劉韻涵聽到熟悉的話語,她瞬間呼吸一窒,感覺到無法描述的複雜情緒,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

  楚肖肖眼看隊友要陣亡,她趕忙做出暫停的手勢,認真道:「停停停,請阿姨等一下!」

  「這不叫阿姨想做的事情,這只是阿姨的美好心愿,就像我希望家裡人平安健康一樣,想做的事情是只跟你有關的。」

  楚肖肖嚴謹地糾正,又耐心地補充,「阿姨沒有興趣愛好嗎?

  沒有特別想達成的目標?」

  楚肖肖覺得劉媽媽真是奇人,她家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但劉媽媽卻像圍繞劉韻涵而活。

  「愛好?」

  劉媽媽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一時真想不到,我只希望涵涵能過得好,以後能有光明的未來……」

  這是劉媽媽的真心話,只要女兒能夠過得好,她就沒有其他遺憾。

  劉韻涵聞言再也承受不住,她胸腔內湧上無限酸楚,終於忍不住發出哀鳴:「媽媽——」

  劉韻涵原本站在床側,她撲到母親身邊,不禁潸然淚下,這本是感人的畫面,楚肖肖卻不為所動。

  她觀望著此景,思考片刻後,冷靜地評價:「阿姨還沒有長大呢。」

  楚肖肖從小就能接受他人情緒,抗壓能力自然極強,就像她在片場被劉韻涵帶動落淚,但她的大腦還是清醒而富有邏輯的,甚至可以向肖碧解釋。

  她作為局外人,當然不會被劉媽媽輕易擊潰,而是看到更多東西。

  楚肖肖望著劉媽媽迷惑的神情,有條有理道:「韻涵姐姐已經像大人一樣在擔當,而你就像小朋友一樣,不靠別人就活不下去,完全沒有長大呢。」

  劉媽媽就像楚肖肖幼兒園裡的部分小朋友,如果老師不為他們布置任務,他們永遠不知道做什麼,必須有人替他們規劃才行。

  他們一旦碰到自由時間,就會渾渾噩噩地混過去。

  劉媽媽一時有些混亂,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人小鬼大的楚肖肖,別看對方的個頭並不高,神色卻沉著鎮定、遊刃有餘。

  劉韻涵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怔愣道:「肖肖……」

  「其他叔叔阿姨沒有誤會你,因為阿姨沒有將自己的生活過好,總是將希望寄託於別人身上,他們才會覺得你可憐。」

  楚肖肖緩緩道,「如果阿姨早就打起精神,將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他們就不會這麼說,是你留給他們話柄。」

  這話確實足夠誅心,頓時讓劉媽媽大受打擊,連帶劉韻涵也出現強烈反應。

  劉韻涵不願看到母親難堪的臉色,高聲制止道:「肖肖,別說了,我沒有不想演戲!不要再說了!」

  劉韻涵作為女兒,絕對是最不想讓母親心如刀割的人,否則她不會隱忍地沉默那麼久,在暗處吞下無數苦楚。

  「不,我就是要說,小朋友不能總慣著大人,那他們就會一輩子誤以為自己長大,其實只是在不成熟地闖禍惹麻煩!」

  楚肖肖同樣不甘示弱,她當然理解劉韻涵的心情,但顯然現在不下猛藥,就永遠沒法解決問題。

  如果她不在此徹底將劉媽媽擊醒,對方永遠不知道自己有何錯誤!

  劉媽媽渾身發抖,顫聲道:「……難道我希望涵涵好也有錯嗎?」

  「你希望韻涵姐姐好沒有錯,但你將壓力轉移給她就有錯。

  只要阿姨沒有想做的事情,一心一意幫助韻涵姐姐,你也就沒有失敗的機會,失敗也能怪到她頭上,這真是太狡猾了……」

  楚肖肖不滿道:「你永遠都不會跌倒,可她跌倒就要連你那份一起疼,完全就是風險轉移!」

  楚肖肖覺得劉媽媽簡直是史詩級投資詐騙犯,她只要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將賭注全都碼在劉韻涵身上,就不用承擔任何潛在風險,在心理上得到平靜。

  「這是不合理的,我永遠不會只圍繞我爸爸媽媽活著,我爸爸媽媽也不會只圍繞我活著,我們都有彼此的生活!」

  楚肖肖才不會將自己的生活託付給父母,她的父母也不會將自己的生活託付給她,他們只是彼此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誰也不能為對方的選擇負責。

  劉媽媽就像沒有思維能力的嬰兒,將所有力量託付給劉韻涵,是極度不成熟的體現。

  什麼叫成熟?

  人只有具備獨立承擔人生風險的能力,不再需要旁人來轉接風險,那才叫真正的成熟。

  大多數人自小就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在家庭里被長輩安排,在學校里被老師安排,當他們踏入社會需要自己做決定時,瞬間就迷失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幼年的過失可以歸咎於父母不好,在校的過失可以歸咎於老師不好,但成年後的過失再也沒人背鍋,自己卻沒辦法抵禦風險。

  成熟跟年齡無關,只要人沒勇氣真正地承擔人生風險,不管是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那都不算成熟。

  如果楚肖肖做錯選擇,她的人生一片灰暗,她也不會將過錯算到父母頭上。

  同理,父母做錯選擇,也不能遷怒於她,各有各的生活。

  她願意為自己的每個選擇負責,她很清楚自己為誰而活,父母不是她的老闆或人生管理師,最多算是平等的合伙人。

  因為他們是平等的合伙人,楚肖肖就能平靜地接受父母的瑕疵,父母也能理性地接受她的瑕疵,各自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正因如此,楚肖肖的生活很簡單清晰,她選擇學習,知道是為誰而學,她拒絕學習,也能承擔其後果,永遠保持著內在驅動力。

  然而,劉媽媽卻不做選擇,她將力量都壓在劉韻涵身上,看上去是在全心幫助對方,實際上是在逃避自己的人生風險。

  她永遠不會犯錯,只有劉韻涵會犯錯,她可以選擇憤憤指責,也可以選擇善意原諒,總是立於不敗之地。

  不管劉韻涵成功或失敗,只要劉媽媽過得不好,她都可以說是由於自己全心全意幫女兒,沒辦法顧得上自己,成為不擔責任的奉獻者。

  劉韻涵當然會覺得累,她變成母親的家長或老師,替對方承擔潛在的風險。

  雙方實際發生身份交換,劉韻涵已經在被迫成熟,可劉媽媽卻還沒有長大。

  「是這樣麼……」

  楚肖肖言之鑿鑿,劉媽媽卻如遭晴天霹靂,她沒想到自己長久的付出,在外人看來則是加害女兒的武器。

  現在想來,她以前應該是有愛好和目標的,但早在生活的雞毛蒜皮中消磨殆盡,沒離婚時輔助丈夫,離婚之後輔助女兒,一切都順理成章。

  親戚們只看到劉媽媽對丈夫及女兒的付出,他們不可能對這樣的她進行譴責,只能將話語投放在其他當事人身上。

  劉媽媽不是毫無能力的人,否則她不可能分割到大筆財產,也沒法讓劉韻涵的事業越來越好。

  她只是已經遺忘由自己來輸出,總是下意識地站在輔助位,覺得自己打不出傷害來。

  不得不說,劉韻涵的隱忍包容來自母親,她為母親而強壓自己的情緒,母親也會家庭而遺忘自己的力量。

  劉媽媽總想著幫女兒實現夢想就好,卻不知道此種暗示對孩子是多大的折磨。

  劉媽媽安靜許久,震盪的情緒才逐漸恢復,她悵然地望向女兒:「……涵涵,你真的不想演戲了嗎?」

  楚肖肖說劉韻涵不想再演戲,劉媽媽自然要出言詢問。

  「我不是不想演戲,我只是害怕達不到媽媽的期待,這好像已經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事……」劉韻涵終於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淚,她徹底坦露真正的心聲,聲音沙啞道,「我好怕媽媽一直為我忙活,最後我卻將事情搞砸搞糟,辜負前面的所有付出……」

  劉韻涵不是超人,她哪敢保證自己的未來,更何況這份未來還承載著母親的期望。

  如果她稍微走錯一步,毀掉的就是兩個人的生活,自然心生畏怯,失去向前的勇氣。

  劉媽媽望著淚如雨下的劉韻涵,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無聲而僵硬地朝對方張開雙臂。

  她嘴唇囁喏,頭腦還一片混亂,身體卻下意識做出反應。

  劉韻涵微微一愣,隨即如同歸巢的幼鳥,自然而然地撲進對方的懷抱,放肆地宣洩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母女兩人都哭成淚人,聲勢相當驚人,簡直嚇到歸來的楚肖逸和何鑫。

  楚肖肖乖乖地站在旁邊,楚肖逸卻是滿臉詫異,神色恍惚道:「她媽媽只是骨裂吧,不用哭到這種程度?」

  楚肖逸:不知情的人估計以為是絕症,不然哭聲怎會如此痛徹心扉?

  楚肖逸覺得劉韻涵的演員情緒太充沛,淚水湧上來擋都擋不住,他不禁嘀咕道:「我摔骨裂的時候,咱爸都沒那麼傷心,還暴揍我一頓……」

  楚肖肖好奇道:「你為什麼會骨裂?」

  楚肖逸:「不是啥大事,就爬樹爬的,摔得不咋疼,被揍得挺疼。」

  「……」

  楚肖肖心情有點微妙,她一向是禁止打孩子派,嚴厲聲討父母的暴力行為,可便宜哥哥的舉動也著實刷新她認知。

  雖然她覺得自己這麼想不厚道,但楚肖逸這頓打挨得不冤,尤其是他如今臉上寫著「下回還敢」。

  楚肖肖:果然是還不成熟的哥哥,離家出走、爬樹闖禍等樣樣不落。

  楚肖肖覺得自己的邏輯也有疏忽之處,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人生風險,但也有兄長這種看到風險還硬撞的莽漢,完全不知道他在幹嘛,可能是嫌生活不夠刺激。

  劉韻涵拭去淚水,跟楚肖肖等人正式告別後,自然要留在家中。

  劉媽媽也向兄妹倆道謝,畢竟是跑好遠一趟將女兒送回,再開車回去估計都要天黑,著實很辛苦。

  母女兩人的矛盾說破,兄妹倆也不好再逗留,趁早往家裡趕。

  楚肖肖沒有聽到劉媽媽的答覆,但她堅信對方已經感受到什麼,起碼在哭聲中隱隱透出。

  沒過幾日,劉韻涵給楚肖肖發來消息,說自己推掉下部戲在家陪媽媽養傷,打算暫停調整一段時間。

  又過幾日,劉韻涵說自己母親忽然投起簡歷,痊癒後可能要去上班,儘管媽媽在她身上的關注度可能下降,但她心裡卻感到高興。

  劉韻涵說自己未來還會拍戲,完全放棄也有點捨不得。

  畢竟她能和楚肖肖相識,也要歸功於出演《雅蜜拉小仙》,表演同樣為她的生活增添光彩。

  她以後會跟母親聊聊各自的工作,她們的工作內容現在不太重合。

  劉媽媽已經重操舊業,找回自己的生活。

  親戚們好像有點想法,不過劉媽媽找到工作後,精氣神也發生變化,很快就打破周圍人的質疑。

  楚肖肖聽到小夥伴發來的語音,她也發自內心地為對方開心,不由祭出父親的名言:「日子確實是越過越好。」

  然而,楚肖肖的好日子並未持續太久,原因是楚肖逸殺青回家休息,還帶來極其艱巨的任務。

  楚肖逸此行不光是為休息,還懷揣著小小的私心。

  客廳里,他偷瞟一眼在看迪士尼動畫片的妹妹,鬼鬼祟祟地瞬移到她身邊,漫不經心道:「你看這個對口語有用嗎?」

  「嗯……應該有?」

  楚肖肖最不好回答「有用」或「沒用」的問題,她本來就是憑藉興趣學語言,一旦提起實踐應用就飄忽。

  這就類似外國人好奇中文視頻對講中國話有沒有用,主要還得看視頻內容,《新聞聯播》和德雲社相聲肯定不一樣。

  楚肖肖也不知道兄長想問哪方面的口語,她不能給出不嚴謹的回答,自然有所含糊。

  楚肖逸:「如果我想短期突擊一下英語口語,應該看什麼呢?

  怎麼學比較快?」

  楚肖肖:「你要多短呢?」

  楚肖逸:「兩三周。」

  楚肖肖:「要到什麼程度?」

  楚肖逸:「聽上去像個美國人或英國人?

  你不是會那麼多語言,給我一些學習建議吧!」

  楚肖肖沉思許久,她面對兄長灼灼發亮的眼神,誠懇道:「做夢比較快。」

  「……」

  原諒楚肖肖才疏學淺,她真的想不出來,只能給出梁雙麒式建議,夢裡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