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陳光溯向來自詡全天下最聰明的小朋友,但他今天被楚肖肖的聰明活活氣哭,而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楊茵來接楚肖肖吃飯時,進屋就看到奇怪的畫面。

  小男孩哭得恨不得要打鼻涕泡,小女孩則茫然地站在原地,頗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楊茵手裡還提著飯盒,疑惑道:「肖肖,這是怎麼了?」

  楊茵非常了解楚肖肖的性格,她是聽話懂事的小朋友,平時非常講道理,不可能隨便闖禍。

  然而,陳光溯卻一副要哭暈倒地的模樣,讓人惶恐不已。

  楚肖肖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正跟他說著話,他突然就這樣……」

  如果換做是楚肖逸嚎啕大哭,楚肖肖還知道如何哄人,原因是便宜哥哥哭時總會喊出原因,無非是「好窮好難受」、「肖肖不吃我炒的菜」等話,讓人有解決問題的切入點。

  然而,陳光溯大哭是真哭,他都哭不出原因來,只哭得楚肖肖滿臉懵逼。

  楊茵見楚肖肖不似說謊,趕忙接替對方的尷尬位置,充當哄孩子的角色。

  楚肖肖不懂陳光溯的邏輯,楊茵卻知道有些小孩哭起來沒邏輯,反正先將其眼淚止住再說,總不能讓人嚎泣一中午,導致楚肖肖也走不掉。

  外教老師等人早就離開教室,楊茵最終也帶著兩個小孩,跟梁雙麒順利聚頭。

  楊茵今早特意烙出香噴噴的豆沙小餅,她一共做出十二枚,給父親留下三枚,剩下九枚帶過來分享。

  楚肖肖、楊茵和梁雙麒有三人,按道理每人分三枚小餅,如今計劃卻被打亂。

  眼圈泛紅的陳光溯一邊抹眼淚,一邊屈辱而幸福地啃餅,他還在連吞兩枚豆沙小餅後打了個飽嗝兒,差點沒噎住自己。

  楊茵作為全場年紀最大的姐姐,心有餘悸道:「慢點吃……」

  梁雙麒面露好奇:「這又是誰?」

  楚肖肖:「我在拉丁語班的同學。」

  陳光溯用袖子擦乾淨臉蛋上的淚水,又幾下拍落嘴邊的碎屑,他直直地盯向楚肖肖,瓮聲瓮氣地發表宣言:「我會超過你的!」

  楚肖肖不明所以,梁雙麒則點頭道:「你在吃餅上確實已經超過肖肖。」

  梁雙麒:肖肖每回只能吃一個餅,哭包同學上來就吃兩個餅。

  陳光溯瞬間羞惱地跳起來,雄心壯志道:「我是說一定會比她學得好!」

  楚肖肖見陳光溯滿臉鬥志,她一時無言以對,實在不懂他為何立下這種目標。

  楊茵有點雲裡霧裡,梁雙麒卻淡然地較真:「如果不一定呢?」

  陳光溯呼吸一窒,忙道:「不、不可能……」

  「光溯,你跑哪裡去啦?

  !」

  不遠處,女人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語氣還分外焦急。

  「媽媽……」陳光溯剛剛還在開心地吃餅,他此時才想起忘在腦後的母親,忙不迭往外沖,生怕晚一步。

  陳光溯的母親每天中午會過來招呼他吃飯,不像楚肖肖、梁雙麒等人是自己解決。

  楊茵追出去看了兩步,她確定陳光溯跟母親離開後,才放心地回來:「他走了,我們也吃飯吧。」

  楚肖肖點了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自己的小豬佩奇飯盒,剛才楊茵姐姐已經幫她加熱過,現在溫度剛剛好。

  梁雙麒望著飯盒裡的豆沙小餅,嘀咕道:「原本和諧的數字被他破壞,我不喜歡七除以三的感覺……」

  陳光溯吃掉兩個餅,致使飯盒裡只有七個餅,如今卻有三人。

  梁雙麒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小朋友,他總有各式各樣的想法和堅持,對於除不盡的感覺很崩潰。

  這可能是小藝術家的臭毛病,要求一切都要和諧完美。

  楚肖肖聞言取出自己餐具里的塑料小刀,她在小餅上精準地切了三下,將其完美地分成三份,嚴謹道:「這樣就行了。」

  梁雙麒的眼神立馬亮起來,他顯然很滿意現在的局面,又覺得飯盒裡的小餅順眼起來。

  楊茵望著弟弟妹妹們的舉動,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終卻沒有多說什麼。

  實際上,她覺得沒有如此麻煩,肖肖每回只能吃一個餅,她多帶餅是給小朋友們做預備口糧,但基本上每次都用不到。

  果不其然,楚肖肖今天就比平時多吃1/3個餅。

  楊茵望著剩下的最後一枚餅,她懶得再將其帶回去,索性幫楚肖肖吃掉。

  楊茵好奇道:「肖肖,他為什麼突然對你哭?」

  楚肖肖將教室里發生的事情重新描述,她至今不知道為何自己學得快,也不清楚惹哭陳光溯的痛點。

  梁雙麒聽完事情全過程,點評道:「他好幼稚,我不喜歡。」

  楚肖肖:「為什麼?」

  梁雙麒已經吃飽,他悠閒地擦擦嘴,答道:「因為我最不喜歡兩類人,一種就是自己有才能便自視甚高,覺得所有人都該比他差。」

  楚肖肖要比梁雙麒小几歲,加上她在幼兒園裡環境挺純粹,所以還不懂許多事情。

  梁雙麒一直在樂團里練琴,這裡競爭極度激烈,有才華的人層出不窮,自然更通曉世故。

  楚肖肖懵懂地眨眼,她還在思索陳光溯究竟有沒有才能,他的才能又是什麼。

  她在遇到陳光溯後好像隱隱意識到一點東西,又朦朦朧朧地看不明白。

  家裡人一直遵照韓雅的建議,從不點破她身上的潛質,使她還沒察覺自己的能力。

  楊茵閒聊道:「那另一種呢?」

  梁雙麒:「另一種是別人有才能就自欺欺人,覺得別人的成功全靠才能。」

  「前者就像肖肖的同學,稍微受挫便會大哭大鬧,後者就像樂團的人,覺得我拉琴好是由於音感,卻看不到我練習的時間……」梁雙麒微微垂眸,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語調懶洋洋的。

  「總覺得別人的琴更貴,總覺得別人的老師更好,總覺得別人的琴房更安靜,總覺得別人更有天賦和才華,為自己的失敗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永遠有不努力的攀比藉口,這就是我最討厭的類型。」

  梁雙麒由於自身的絕對音感,在樂團里沒少聽酸言酸語。

  如果有人拉琴比不過梁雙麒,就會順理成章地歸結於他更有天賦,他們就是天生沒他條件好。

  只有梁雙麒心裡清楚,他想要超越年紀更大的孩子,並不是那麼容易。

  別人比他早學好幾年琴,倘若不拼命地進行練習,根本沒辦法彌補時間差。

  樂團里以前也有絕對音感的孩子,但他們卻不一定是拉琴最好的孩子,反落得他人嗤笑。

  才能猶如一把雙刃劍,猝不及防就將人刺傷。

  梁雙麒不光是厭煩練琴的枯燥,他還討厭天賦和才能對自身的限制。

  為什麼他擅長什麼就必須做什麼?

  為什麼他有才能就忽視他的付出?

  到底是他在決定自己做什麼,還是他的才能在決定自己做什麼?

  梁雙麒將餐巾紙揉成小紙團,他用投球姿勢將其丟進垃圾桶,鎮定道:「誰知道才能到底是什麼東西?

  如果世界上真有才能,那也只有努力一條。」

  楚肖肖原本還在思索才能究竟是什麼,她聽完麒麒哥哥的發言卻感到莫大震撼,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她完全不再糾結自身的學習能力,而是為自己學得快找到最佳理由,因為她既喜歡學語言又努力啊!

  便宜哥哥曾經說過,人只要學會自如地調節心態,就能做好不喜歡的工作,還能將喜歡的工作做得更好。

  麒麒哥哥靠努力都能將不喜歡的事做好,那她靠努力將喜歡的事做得更好,簡直合情合理!

  楚肖肖立刻將自身成功歸於努力,而且下定決心要繼續努力。

  她還為自己找到無數佐證,以前努力地學習過好多門外語,現在學拉丁語才會融會貫通,關鍵還是努力。

  楊茵聽完也深有觸動,感慨道:「你說得對。」

  她本來就不是自暴自棄的孩子,一直盼著靠自身能力脫離原環境,當然贊同梁雙麒的話。

  楚肖肖被兩人的雞湯一灌,她立刻感到精神一振,將模糊朦朧的感覺丟到一邊,打算下午繼續努力學最喜歡的外語。

  課間,楚肖肖找到真正的答案,還無償地分享給同學,煞有介事道:「我仔細地思考過了,我比你學得快,應該是比你努力。」

  陳光溯一愣:「唉……」

  楚肖肖挺直腰板,自豪道:「我很喜歡學外語,而且我學得很用心,所以我比你學得快。」

  陳光溯陷入遲疑,他竟一時也有些不太確定,但楚肖肖確實課堂狀態飽滿,互動相當積極。

  放學後,陳光溯的母親來接小孩回家,她看到陳光溯在車上還掏出教材看,當即露出古怪的神色,驚道:「你不是從不下課看書嗎?」

  陳光溯過去一直是得意的「隨便學學派」,他向來不在課堂上多費心,覺得任何東西一學就會,沒人能超越自己。

  老師和家長多次試圖管教他,但只會引發他強烈的不滿和排斥,認為他們根本不懂自己。

  陳光溯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如今破天荒地讀書努力,自然讓人吃驚。

  陳光溯憤憤道:「等我超越她以後,我就不看書了……」

  陳光溯媽媽:「……」這又是受什麼刺激?

  另一邊,楚肖肖、梁雙麒和楊茵結束周末的課程,已經回到御融台。

  梁雙麒邀請她們到家裡玩電子遊戲,然而楊茵說要收拾東西回學校,婉拒小朋友們的邀約。

  楊茵只有周末待在小區里,平時還要回老家上學。

  楚肖肖將東西放回家裡,又跟父母打了聲招呼,便跟著梁雙麒離開。

  梁雙麒家住在E棟,距離楚肖肖家並不算遠,只需穿過一條遍布綠蔭的小徑。

  楚肖肖跟他結伴同行,詢問道:「麒麒哥哥不喜歡樂團的人,是由於他們總提你的樂感嗎?」

  楚肖肖記得便宜哥哥上回也興奮地提到絕對音感,但梁雙麒好像並沒有表現出高興。

  梁雙麒沉吟幾秒,他難得顯露猶豫,坦白道:「可能是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才能,所以偶爾會感到一絲害怕吧。」

  梁雙麒對現有的一切患得患失,儘管他不喜歡大提琴,但他也不喜歡在拉琴上丟臉。

  楚肖肖察覺他的情緒,她眼裡盈滿亮光,認真道:「我不知道你適不適合拉琴,但我覺得你以後做什麼都會很厲害。」

  這是楚肖肖的真心話,梁雙麒不喜歡拉琴,但他也成功地堅持下來。

  楚肖肖忽然想起楚肖逸,其實便宜哥哥也沒那麼喜歡演戲,可他還是在精進自己的實力。

  從某種意義上,兩人有些共通的特質,但楚肖肖覺得她說出此話,梁雙麒和楚肖逸都不見得高興。

  梁雙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他失去平時一本正經的模樣,露出一絲淺淺的靦腆笑容,喪失胡說八道的能力。

  他雙唇緊抿,眼裡波光顫動,不安地撓了撓臉,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

  梁雙麒瞬間失聲,他只發出一串嘰里咕嚕的含糊聲音,有點像貓高興時的呼嚕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大黑貓梁斯特學來的。

  他調整完情緒後,又恢復往日的悠閒,誠懇地補充:「當然,我不喜歡樂團的人,還有他們確實拉琴很差的緣故。」

  楚肖肖:來了,來了,又變回斯文張狂的麒麒哥哥。

  楚肖肖覺得梁雙麒真是複雜的小朋友,他有時覺得自己沒才能,有時又覺得別人更糟糕,宛如矛盾的混合體,隨時都在進行切換。

  這一點跟楚肖逸也莫名相像,便宜哥哥就愛說什麼「全靠同行襯托」的胡話。

  梁雙麒眨了眨眼,又再次自薦道:「肖肖,不然你認真考慮一下,換我來做你哥哥吧。」

  楚肖肖疑惑道:「為什麼你老想做我哥哥?」

  梁雙麒:「那我們就能天天一起玩啦!」

  楚肖肖:「可我跟我哥哥也不一起玩,他都是跟手機玩,我都是跟IPAD玩。」

  梁雙麒聞言一愣,他還真沒想到此事,只以為做哥哥就能跟楚肖肖天天見面。

  他沉默地思考片刻,提議道:「……那換我來做你家IPAD?」

  楚肖肖:「?」